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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建文新政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元旦。

中国古时候元旦,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后世民国从新立,改西元,建国后将元旦定为公元历1月1日。正月初一才是传统元旦反而被人遗忘,甚至部分人误以为元旦节是西方传来的节日,实际上,中国的元旦要比西方元旦早上近两千年。

朱允炆凌晨三点就起了床,光换上厚重繁冗的冕服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然后登奉天殿接受群臣拜贺,等到六点多,册封皇后使团返宫,前后又耽搁了一个时辰,等夫妻二人祭完祖宗,马恩慧移驾坤宁宫,朱允炆再回到奉天殿的时候,都到了九点多钟。

“快让尚膳局先把饺子送上来。”

朱允炆摆摆手,“给众臣工一人一碗先垫垫。”

这要有低血糖的,等拖下去走完新年流程,还不得晕死几个。

一群小太监忙前跑后,总算端着饺子进了奉天殿,方孝孺还不乐意,“陛下,奉天殿内进食,有失礼法,请陛下自重,臣等亦不敢食。”

这个货脑子有坑吧。

朱允炆眉头一皱,“方阁老,朕只听说圣人言,仓禀足而知礼仪,说明圣人也是吃饱肚子之后才有闲心讲礼,人要是都饿着肚子,礼法什么的还重要吗?”

你方孝孺身子骨好不吃,没看到周围不少人都摇摇欲坠了吗?

“方阁老不吃的话,你那份朕代劳了。”

朱允炆懒得跟他假客气,他正嫌自己那碗不够呢,端走方孝孺那碗就吃了起来,殿内大臣一看朱允炆吃的痛快,也不拘着,纷纷谢恩后大快朵颐,只留下方孝孺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暗吞口水。

大家伙吃完饭,总算振了振精气神,随后双喜宣读新年更元诏书。

其实新年更元诏书没什么正事,就是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大体上类似于后世人大会选举新内阁首辅,大佬上台,肯定要先表扬前任政府班子功绩,然后谦虚的表示这一届要勤俭努力,好好表现之类。

读完诏书,便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建文天下,乾坤换主,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朱允炆阔气,一摆手,“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三月,京内各署衙安排好备职人员,余者放假七日,待正月初八在开朝会,退朝吧。”

众人再拜谢,山呼万岁,等皇帝出了奉天殿,三阁堪堪起身,双喜便走了过来,“三位阁老,陛下有旨,召三位阁老和解学士入谨身殿议政。”

被留召的四人一怔,随即接旨,只有方孝孺一个人脸色难堪,因为,他饿啊。

早知道皇帝老子还要召见,刚才说什么也不端着了。

解缙没绷住脸,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暴昭便瞥他一眼,“解学士何故发乐?”

“回阁老的话,新年伊始,普天同庆,学生念及加俸,喜不自禁。”

方孝孺知道解缙是在笑话自己,脸上就难看的狠,闻言冷哼一声,“读书人应视钱财如粪土,解学士也是以才华录进,饱读圣贤,怎么十年修身,反而一身俗气。”

解缙止不住的乐,但还是勉强绷住脸,一本正经的回道,“方阁老教训的是。”

几个人往谨身殿的方向走着,一路上倒是嘴没闲着,等进了谨身殿,朱允炆不在,双喜引着四人落座,“陛下回寝易服去了,几位稍待。”

冕服之仪,堪称华美绝伦,是中国制衣的巅峰创造,西方整天叫嚷着文艺复兴,号称世界文明的先导者,真让他们见着华夏的冕服,保准这群人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和西方野蛮人的区别。

但朱允炆却恨不得一次都不穿,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身上太累,而且穿起来费劲,脱也一样费劲,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招呼一刻钟才全部卸下来,然后给朱允炆换上轻简的便服。

等朱允炆到了谨慎殿,四人起身见礼,朱允炆笑道,“先坐吧。”

朱允炆身后有一小太监,端着一碗饺子走到方孝孺跟前,轻轻放下,“陛下说方阁老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议政的事不急。”

方孝孺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饿的,双目含泪,哽咽着,“陛下仁义,臣惭愧。”

看得出来也是饿坏了,接过碗筷狼吞虎咽,不到三五分钟就吃了个一干二净,一抹嘴,打了个饱嗝,这才舒坦下来。

朱允炆看着好笑,轻咳两声压下笑意,“朕御极八个月,今日更元,也确实应有新政,召诸卿来,也是议一议,这新政当如何。”

四个人互相看看,好在都是饱学之士,施政的腹稿都有,因年长而居三阁之首的暴昭先开了口,“陛下登基以来,朝野无不对新政翘首以盼,陛下此时欲颁行新政,此当时矣,恕臣直言,前朝苛刻,动辄有臣民因言获罪,或株连满门,或连坐乡里,严法酷刑难称盛世,新朝新政当宽仁为先。”

暴昭此前是刑部尚书,洪武朝的刑法最是了解,他一开口难免离不开这点。

朱允炆点点头,“所谓乱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民生渐复,确实应削减严法,之前朕裁汰教坊司便有此考量,一人犯罪而祸连满门,如此有悖人伦道德,那便自今日起,谋逆大罪仅诛三族,其余罪行,绝不再加杀戮,包庇罪除外。至于民间百姓偶有风言行径,发配边疆便是,不可再连坐乡里。”

朱允炆倒是想免掉因言获罪的刑法,但这是封建社会,皇家的威严是万不能损伤的,民间妄议天家而不处罚,就会给君权抹黑。

即便如此,也另四人齐赞,“陛下仁德似海,臣等代天下谢隆恩浩荡。”

“那这第一条就先定下来,回头暴阁老着刑部附改大诰,朕这边会同内阁加了印,便明发中枢十三省。”

朱允炆又把目光移向郁新,“郁阁老这边呢。”

郁新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主政户部,深知盐、粮、生铁等物皆国之根基,不可轻触。然自海运发达,沿海多有私卖盐产者,粮食、生铁跨省贩卖更是如过江之鲫,既然如此,臣斗胆进言,民商之事,当改堵为疏。

闵浙、山东、两广可设盐市,由朝廷专营。与其年年朝廷采买供应全国,不如鼓励各省自行来往采买,以每日销量加征盐市税,如此一来,国家省下一笔运费,又多了一笔不菲的税收。”

郁新的话让几个人都有些犹豫,朱允炆倒是眼前一亮,逐步放开民间通商管制,有利于资本的流通发展,后世强国之基不就是改革开放吗,万事搞大锅饭,事实证明是国穷民敝。

方孝孺这个时候也吃饱了,反对的声音喊得响亮,“郁阁老所言差矣,自古盐政乃朝廷禁忌,盐政交于民手,岂不闻商人以利趋,甘肃、关西之地缺盐,商人自闵浙、两广购盐,完全可以高价出售,届时民怨沸腾,如此奈何?”

这时候大明不比后世,空运、铁路四通八达,全国生活基础物价所差无几,此时的大明,自沿海产的盐,想到关西七卫和甘肃,起码要半个月,这里面的物流运输费用巨大。所以即使是朝廷官买,出售的时候也要比江南贵上两倍,即使如此也有亏损。只不过亏损的部分是有政府买单罢了。交给民间,价格不知道还要翻上多少倍。

郁新倒也不慌,淡然一笑,“鼓励民间通商,自然要支持商品价格依附市场规律,古之先民时期,没有钱财,便以物易物,江南物饶丰富,西北也有特产,生铁、煤石、北地的皮草,这都是江南所未有的,开放盐政,自然也可以开放西北的铁政。”

方孝孺仍然摇头,“生铁乃兵事所需,民间岂可私蓄,如有不臣者私蓄生铁,炼钢铸器,顷刻间便可祸乱一方,西北煤石,虽可取暖,然乃有毒之物,取暖终究还是靠的木炭,至于北地皮草,便是江南富庶,又有多少人穿的起,货物需求和价值不对等,如何做到南北平衡。”

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政令不可轻出的原因就在这里,方孝孺虽然是传统儒生,不鼓励民商发展,也不仅仅只因重农轻商,南北物产不均,强行开禁,他怕引起民愤。

朱允炆对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忘了八九分,对于煤的运用确实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煤本身燃烧起来的时候会产生有毒气体,在不通风的地方大量燃烧会使人窒息,但是只要做好通风,并没有什么危害。

可是听方孝孺的意思,似乎这时候的大明,烧煤的危害似乎要比后世用的煤还要吓人。

老百姓家里是有窗户的啊。

朱允炆却忘了后世民用煤是经过工艺加工过之后的,清洗掉了许多杂质之后的煤,而此时的大明用的都是原煤,又不是水洗煤,一经燃烧,顷刻间黑烟密布,便是在如何通风也会在室内残留许多,人吸入后,轻则染疾,重则亡命。

郁新瞥了方孝孺一眼,“西北民间疾苦,百姓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木炭,而煤石却是遍地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方阁老莫要小看民智,陛下,据臣所知,民间有人以加工木炭的方式加工煤石,通过锤打和干馏使煤石的毒害减少了许多,使用的时候在辅以一种名为烟囱的工具,可以有效减少毒害。”

这算是最早的煤炭加工技术吗?

朱允炆不太懂,但起码知道民间已有合理用煤的先例,这还是很值得高兴的,“这样吧,郁阁老可以把那个可以使用煤石的农户找来,让他在工部做差,好好研究如何加工煤石。”

民间多人才,后世很多发明也是起源于生活中不经意的瞬间,牛顿不被砸一下也不会去想什么叫万有引力。

诶?西门庆当时被潘金莲用木棍砸了一下之后,为什么不想想这木棍为什么掉地上而不是飞上天呢?

可能是潘金莲长得太好看了吧,间接影响了万有引力晚诞生了五百年!

“郁阁老想要开放盐政、鼓励民商,朕觉得是可行的,不过方阁老提出开禁的很多影响确实应该注意,其实依朕看,生铁的贩卖不需要严加管控,炼钢铸器哪里是地方一豪强就有实力做到的事情。”

朱允炆开口说道,“虞衡司背靠朝廷支持,炼出来的钢质量都不足以让朕满意,军中甲胄仍多以精铁为主,而且兵器之发展,火器才是未来我大明的主流,所以,逐渐开放生铁贩卖的事还不足以动摇社稷江山,方阁老也不用过于担忧。

至于北地皮草之类,虽稀少珍贵,然北地多有羊毛,可用于纺织,织造出来的衣物比丝绸要保暖舒适,这都是优势所在,所以民商之事,是可行的,这样吧,户部拟议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障南北的商品和生产均衡,不使西北之民被剥削压榨,便可以递呈与朕。”

鼓励民商就是发展资本,是强国必须要做到的先决条件,民不富国不强,经济基础不硬,国家打起仗来必然畏手畏脚。

“议政就要畅所欲言,哪怕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朱允炆肯定了郁新的想法,又鼓励尚未开口的方孝孺、解缙二人,“不要怕说错话,大胆的提,如果提出来的想法很好,但朕和诸卿的才能不足以填补一些不足之处,也可以叫上翰林院里那些学政嘛。大家集思广益,目的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

“陛下开明纳谏,是臣子的福分。”

四人复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