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手帕
李家肃穆庄严，门楣上挂着白花，门口处插着丧棒，李氏身覆白布，安静的躺在门板上。仪式很简单，只有相熟的几位朋友在场，左右邻居带上一叠纸前来拜祭，无不扼腕叹息
“这么善的人，怎么就走了”
“唉~世上又少了一位好人”
“阿堃，节哀顺变”
……
尽管家贫，但李氏生前从不欠人一针一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也热心帮助，在邻里中间有口皆碑。李堃披麻戴孝，眼睛哭成了桃子，嗓子也哑的发不出声音，喉咙肿的吃不下东西，面色难看极了，却依旧诚心诚意的还礼，实是母贤子孝之家
郁庄和徐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天不吃不喝问题不大，可这都两天了，再厚的底子也经不起折腾啊
“阿堃，娘走了我们也难受，你心里有多不舒服，我们一样清楚，你不吃东西，我们真的着急呀”徐海说
“阿堃，你若想让娘走的安生，便不要作践自己，采薇煮了醪糟，多少喝一口”郁庄说
李堃点点头，指指心，摆摆手
“你伤心，我们不难过？你不吃，好！那就都别吃了！”徐海打碎郁庄手里的碗，醪糟洒了一地，徐海跪在李氏的尸体面前哭诉：
“娘，您看看吧，这就是你那没出息的儿子，他要陪您去了，要绝了李家的香火，要做一个懦夫，娘，您快睁开眼睛吧，狠狠地打一顿这个不孝子~”当当当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呜咽大哭
李堃已经干涸了泪水，此时如百爪挠心，娘走了，他伤心。兄弟们对自己的情谊他明白，为了能让自己吃东西磨破了嘴，说干了舌，他也懂，手足情深啊，自己更不能丧失意志。跪着走几步，抓起混着醪糟的泥土大口吞食，脸涨得通红，脖子也涨得通红
“采薇，快！再来一碗”
“来了来了！”
“喝！”
李堃嘴巴里的没有味道，吃什么都如同嚼蜡，哪怕是泥土，他咀嚼起来也和米面肉菜没什么区别。接过郁庄手里的碗，咕咚咕咚的咽下去，因为太急，许多汁水顺着嘴角流出，冲刷着嘴角的纤尘
啪~
“咳咳~”
李堃扔掉手里的碗，剧烈的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嗓子就疼一下，疼到最后已经麻木了，只剩心疼
“兄弟，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三位兄弟抱在一起，肩挨着肩，头贴着头，密不可分
“打扰了，我来拜祭一下”清冽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水，洗涤着兄弟们心里的哀思
除了李堃，另外三人都一愣。这位姑娘一身素装打扮，略施粉黛，眉目精致，谈吐大方得体，非寻常家的女子，可是却未曾见过，陌生的很。纷纷看向李堃，希望他能给个解释，可惜李堃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点了点头，拱了拱手，跪回到孝子位置
来人正是寒茗，她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找到了李家，是个有心人。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李堃规规矩矩的还了礼，就在一切都很正常的时候，寒茗拿出手帕，轻轻的擦向李堃的嘴角，李堃下意识躲了一下，寒茗又进，擦掉他嘴角的泥土
“李堃！”
就在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目光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陈荀，比曱甴还耐打的陈荀。他不是来吊唁的，而是在路上看到了寒茗，一路跟踪而来，他以为寒茗在背地里做了什么龌龊的勾当，本想抓个把柄，却看到了这一幕
“狗男女，竟然在已故之人面前做出此事，我要宣扬出去，让宁波城都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陈荀不是被气疯了，就是被打傻了，或许是爱情让人冲动，他说话又不过脑子了
“站住！”郁庄喝到
“我偏不！”
郁庄没惯着他的脾气，一步跨到门口，出手揪住他的后衣领，生生拉了回来，差点闪到陈荀的腰
“你！我不怕你！”
“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来闹”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的陈荀眼冒金星
“磕头赔罪！”
郁庄松开手，陈荀瘫软的跪下，又一次流下屈辱的泪水。郁庄再把他拎起来，像扔一件旧衣服，撇出门外，说：
“还有很多帐没和你清算，别来惹我，滚！”
陈荀战战兢兢的起身，抹干一把眼泪，灰溜溜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不是滋味，脑袋里思绪万千：曾经在宁波城，谁敢不给我面子，自从这几个人当差，自己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威望没了不说，这几位张口就骂，举手便打。姐夫也不帮我出气，让我躲着走，一个两个欺负我、不帮我，好！今天的事儿我记下了，抢我女人，打我的脸，杀我的狗，总有一天我会还回来！
“李大哥，请节哀，这方绣帕你留好，别再弄丢了，我走了”
李堃的衣服被陈荀扯烂了，掉出来的不止是‘大还丹’，还有贴身放的绣帕，他昨日没有理会的心情，所以那方绣帕遗失了。问题是，她是如何知道的？
海上这些日子出奇的平静，汪值的船队没有再被劫掠，刘瞎子一伙儿已经许久没露面，大大小小的走私集团各行其道，一反常态的和谐
“二雄，咱们提前一晚入城”
“去这么早，太给汪值面子了吧？”
“铁铮闹出了动静，城内现在的情况可能有变，提前一晚，摸摸城中的底气，别让人下了套子”
“我去，没人见过我，等我摸准了情况您和二叔再进城”
“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等我们，哪也不许去”
“爹~上次事出有因，不信你问二叔”
“我谁也不问，这次不带你了，放心，我们两日便归。走”
“爹、二叔，你们小心啊”
“好~”
刘瞎子和刘二雄带了二十几个人，驾驶蟹船，趁着夜色驶向宁波城。蟹船瘦长，速度奇快，小且灵活，暗藏子母炮，能打能逃，万一遇到了埋伏，随时能脱身，这也是刘瞎子最喜欢的船之一
桨橹左摇右摆，上下翻飞，没用多久，一行人上岸，分头在城外逛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又两人一组，埋伏在暗处，一旦有变，可互相传信，及时撤离。刘瞎子可谓极其小心，安排好一切，混迹在百姓中，城门大开后，安全入城
而此时的汪值，已经在知府家里睡足了觉，一身百夫长打扮，身边亲兵打扮的是影子武士，尽管它的主人是徐惟学，却越来越受汪值的重用。一方面他办事确实从未出过纰漏，另一方面汪值是要让徐惟学不要对自己心怀猜忌，任何事自己都不会瞒着他
“百夫长，人已经安排好了”
“嗯，可看见刘瞎子入城了？”
“没有”
“刘瞎子有两下子，哼哼~”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夜色落下，刘瞎子和刘二雄分别来到双方敲定的见面地点——春宵楼。这里有许多顺着大运河做生意的客人，所以往来的生面孔很多，他们不会引人注目，但也有弊端，人多眼杂，环境复杂，最易被暗箭所伤
莺歌燕语，婀娜舞动，红色粉色的灯笼让屋内的气氛区别于屋外的黑，酒气、菜香，都比不过胭脂气，染的夜幕都有些晕红了脸
“呦，军爷！真是好喜的风啊，快请快请~姑娘们，快出来欢迎军爷啦！”汪值和影子武士来到春宵楼赴约
“哈哈哈~”汪值左拥右抱扫视一圈，径直来到刘瞎子的身边
“刘兄，久等了”
“你好手段啊，这身衣服不错，送给我吧”
“你还真是抢上瘾了，什么都想要”
“做生意的，看到好货自然撒不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