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姜情事
“那一刻，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管姜程瑞爱不爱柒柒，不管全世界的人爱不爱这姑娘，我得爱她。”
〔1〕
何霹雳在讲台上讲得风生水起，我在讲台下跟搬到身后座位的姜程瑞传小字条。
背上又被人用手指戳了几下，我偷偷摸摸地将手伸下课桌接过小姜同学新递过来的餐巾纸。
“今晚我有事，晚点回家，你找柒清晗玩会儿，别早回去，七点老地方见一起回家，我妈要打电话给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又是这样，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餐巾纸揉紧，忽而想到什么，又趁何霹雳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摊开纸巾，动笔写起来。
“衣服你帮我还了吗？”
写完快速传给姜程瑞，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直接丢他们班讲台上了。”
简短的回答，上面还配着奸笑，我顿时一阵头疼，心想自己怎么又脑抽了，怎么能找姜程瑞帮我把陆夏的衣服交给何烨北呢！小姜同学一直看何烨北不顺眼，怎么可能不暗地里使坏。
我都不敢想象何烨北以及他班上的同学看到一堆女生衣物放在他们班讲台上的表情，我想，如果我出现在何烨北面前，他一定会想捏死我吧。还好，我不再像之前那么傻了，会偷偷跑去看他，我连何霹雳要求的找何烨北补课都省了。
半个月过去，我都没有去过高三楼的六楼，从来没有。
又是一个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我收拾好东西惯性地回头，就发现姜程瑞人已经不在了。
小姜同学最近有点奇怪，以前上完晚自习，都我们一起回家，现在他都让我先走，说自己有事，但怕我一个人路上有危险，他还特意让朋友送我回去。问他在忙什么，那家伙就知道装神秘，什么也不说。双休更是，从周五就见不到人影了。
问柒柒，她跟姜程瑞之间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搞得姜程瑞为了躲柒柒连带我一起躲，柒柒也同样困惑地回答说，能有什么事，自姜程瑞自爆是同性恋后，她都不敢再对他表白逼迫他了。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干脆不想了，背着书包就冲出教室去柒柒班上找她，结果发现柒柒也不在，她们班同学说她被高三的人叫走了。
我瞬间就猜到了柒柒跟谁在一起。
柒柒是我们学校的女把子，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学不好又爱混的学生，男女都有，柒柒就是这样的女生。她在附近一圈混得很不错，主要是后面有人罩着。罩柒柒的人是我们高三的，学校最让人头疼的流氓学生程强，他手下的人都喊他强哥，听说他跟外面社会上某个圈子的老大混，圈内大哥喊他小强，或者蟑螂强。
以前我跟柒柒一起玩的时候，还碰到过他，柒柒帮忙介绍了，印象中学校那叱咤风云的老大是个面相很和蔼的胖子，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直到后来，一系列惨痛的事实告诉我，面相永远看不透一个人的心是什么颜色的，越是黑的东西藏得越深，表面越难以让人看到。
一度姜程瑞老吐槽程强的绰号，说“什么样的人取什么样的名，一群不入流的东西，连个代号都像狗屎”。
虽然某人也是不学无术的学生，但实在不知道小姜同学到底是哪里来的优越感，常觉得自己比程强、柒柒他们高一等。
刚进高中那会儿，姜程瑞因他的毒舌没少被上届或上几届的流氓学生打过，后来柒柒喜欢他，很多人卖柒柒面子，也不怎么动他了。入学差不多一年，小姜慢慢混开了，屁股后面跟了一堆愿意给他卖命的小混混，有了自己的势力圈，渐渐只有他欺负人的份了。
很多时候，我一直觉得姜程瑞手下那批兄弟都是看中他的钱才跟他的，因为姜程瑞平时花钱很大手大脚，对人也慷慨，家里条件很好，爸爸妈妈就他一个独生子，就怕他吃得比别人差玩得没别人爽，给起钱来豪爽得很。
我不喜欢姜程瑞像个痞子般瞎混，就像我内心希望柒柒能像正常女孩一样生活那样。年少时期香港那几部古惑仔片的血色记忆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我怕有一天，我看到小姜或者柒柒像剧中的人一样，突然躺在血泊中，任我怎么喊也起不来。
程强是哪个班的，全校人都知道，学校广播里时常有他被处分的通知。
我一头直往高三那栋楼跑，在楼底下左侧的楼梯口正好撞见何烨北和他同学背着书包走下来。
那人依旧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一副清高出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模样，一见到我，清秀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脸上又是那嫌弃的表情。
我心口一梗，当即扭过头去，转身就朝另一个楼梯口跑了。
再蠢也看得出来那人有多讨厌我。
一口气跑到三楼，去程强他们教室找柒柒，发现他们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学生在打扫教室。
看到在门口张望的我，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拎着扫帚过来问我找谁，我如实说了，那人了然地“哦”了声，说程强带着柒柒和一伙人早走了。
这个回答让我莫名地感到心慌，脚步纷乱地跑下楼。
自从跟我玩后，柒柒很少会和程强他们聚在一起了，除非他们那个圈子有什么大事，非要她出席，不然柒柒都和我黏着。
我知道柒柒虽然表面没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对姜程瑞说的话都留了心。姜程瑞老责怪柒柒带坏我，柒柒不想被小姜骂，也不想真带坏我，所以慢慢地在退出以前那混乱的圈子。她在努力变好，努力变成姜程瑞喜欢的那种女生，只是，姜程瑞看不到。
也不知道柒柒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一路忙着打柒柒的电话，一路朝柒柒最近常去玩的那家新开的溜冰场赶。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人硬生生地撕了道黑色的口子，张牙舞爪，阴森恐怖，将一个又一个人吸进那黑洞中，其中有强哥、柒柒，还有很多很多人，而所有人用线串联在一起，则是张巨大的网。
我被包裹在那网中，有股难言的窒息感。
但愿，一切都是我在杞人忧天。
〔2〕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市区那家新开不久的溜冰场门口，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来的路上，我总算打通了柒柒的电话。柒柒说今天是程强的生日，他们一群人来溜冰场二楼的KTV给他庆生。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又因为没有见到柒柒而不敢完全放心，柒柒却在电话里笑着说：“小贝，你来找我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然后我便来到了这里，这个姜程瑞口中会带坏我的坏地方。
我的手拉紧书包的肩带，深吸口气，快步走进昏暗的大门，径直朝二楼的方向走。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责，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执意去找柒柒，是不是就不会遇到林志申，柒柒也不会因为我跟林志申揪扯上，最后的最后，她也不会那么悲惨地离开。
可是当我自责难过的时候，柒柒总会用她失了血色的手擦我眼角的泪水，语调哀伤而又空洞地说：“小贝，怎么是你的错呢，你是担心我才来的，你是唯一爱我的人啊！”
就是这么一句“唯一”让我永远也放不下柒柒，永远也原谅不了伤害她的那些人……
“喂！站住！喊你呢，耳朵聋了听不到啊！”
前方的去路突然被人挡住，两个头发挑染的男人从我身后绕到前面，堵在楼梯口，目光冷硬地看着我。
我不记得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些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心本能地悬起，神经异常紧绷。
“你们想干什么？”我喉咙艰涩地开口发问。
这不是我第一次碰到混混，却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场景，以前身旁常有柒柒或者姜程瑞在，我根本不需要害怕，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让别人伤到我。
“刚喊你那么多声没听见啊！下楼去，我们老大看上你了，他这会儿心情不好，你下去陪他喝几杯。”
其中一个混混将嘴里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扔，拧着眉头用脚蹍灭火星，歪头对我说道。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到底是哪个老大这么没眼光，我又不是柒柒那种第一眼让人惊艳的，也不是陆夏那种清纯得跟仙女似的，姜程瑞曾无数次吐槽我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还长着张包子脸，一胖就显得脸大，这辈子跟美女无缘。说太丑也没有，就是那种普普通通，在人群中一眼望不到的，怎么就被看上了呢？
我当即手扒着楼梯扶手不放，任由那俩混混抓着我的书包，就是不愿意下去，嘴里叫嚣着：“我不去！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咋呼什么呢！未成年你还跑这种地方来，瞧你穿的高中校服，早过十六岁了吧，怎么就是未成年呢！”
我头上被敲了一下，一个混混瞪着眼朝我怒道。
我吃疼地皱起眉头，怨恨地看着他，气吼道：“一看就知道你是文盲，谁说十六岁就成人了，我国法律规定十八周岁以下都是未成年人好吧。反正我不去，放开我，再不放我喊救命了。”
我边嚷嚷边挣扎，抓着我的混混气昏了头，一个按住我，一个伸手要打我。我心一横，抬起腿就朝举手的混混下面重重地踢了过去，又把书包甩向了另一个，趁他们吃痛地松开我时，来不及喘口气，快步就朝楼上冲，边跑边回头看追上来的人，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
没走几步，我就被自己的脚给绊倒了，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那两个混混追了上来，表情狰狞地朝我露着不整齐的牙齿，笑得极其恶心。我根本没有时间感觉反胃，因为从未有过的恐慌已经席卷了我，差点将我整个人吞噬。
一双细腿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它们，嘴里哭求地说“救我”，然后我就听到了柒柒无奈的叹气声。
她说：“小贝，你真是蠢翻了，连跑路都摔得这么狼狈。”
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抬头看着柒柒明媚而又精致的妆容，心里的恐慌瞬间消散，转而是过度的惊喜。
我好像潜意识里有种笃定，觉得柒柒很强大，有她在的地方，我不会有事的。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柒柒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强大，她再坚强，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天生都需要保护的。柒柒其实很弱，弱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柒柒身后还站着一帮人，我一眼认出了为首的胖子程强，在地上朝他挥了挥手，尴尬地笑着喊了声“小强哥”。
程强憨厚地对我笑了笑，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拍拍身上的灰尘，躲在柒柒身后。
在柒柒面前，我已经做惯了胆小鬼。
“柒柒，那两人刚要抓我去陪他们老大喝酒，说他们老大看上我了，这什么眼神啊。”我抓着柒柒白皙的手臂，急巴巴地诉苦道。
柒柒好笑地瞥了我一眼，忽而冷冷地看向还没走的两个混混，双手环在胸前，女把子范十足地走上前发问道：“你们哪个圈子的啊？敢欺负我妹子。”
“呵，口气还真不小，小妹妹，你又是哪个圈子的，知道我们是谁吗？”
“垃圾。”柒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两个混混瞬间脸都气白了。
我在一旁拍手叫好，心里感叹着柒柒就是柒柒，说起话来牛气烘烘，我还没喊几声，手就被人用力地拽住，身后的程强表情严肃地对我道：“小贝，这两人是黑圈子的，不好惹。”
说完，程强又朝身旁的几个男生使了个眼神，有几个人走上前去，将柒柒拉了回来。
柒柒蹬着腿，好看的眉头不耐烦地扬起，怒气冲冲道：“你们拉我干吗？”
男生们不回答，硬是将柒柒拽下了楼，我则被程强拉着，跟了上去。
“一场误会而已，小贝年纪小不懂事，陪酒这种事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吧。”路过那两个混混身前，程强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道。
那两人依旧狞笑着看着我们，没有丝毫和解的意思，而楼下也闹翻了天。
柒柒的尖叫、其他人的怒骂声，还有拳头打到肉体的声音、男人吃痛的咆哮声……
我耳朵里一片嘈杂，脑子里嗡嗡地乱响着，人已经被程强第一时间拉下了楼，第一次见证了柒柒他们这圈子的混乱。
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群人，对着程强的手下就打。他们看起来很强壮，程强的人被打得嗷嗷直叫，柒柒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拽着，脸涨得通红，只能红着眼大骂各种难听的话。
“你刚说你是哪个圈子的？你妹子是哪个啊？怎么就不能碰了？”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循声望去，才发现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个穿白衬衫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开口说话。
程强说那帮人是黑圈子里的，按理说就是社会上混的那些男青年，可是眼前这男生，很明显一副学生气，怎么掩饰都遮不掉，或许，他从来没有想掩饰。
黑裤子，白衬衫，黑框眼镜，肤色白，声音磁性温柔，这是我见林志申的第一印象，除去周围那帮打扮不入流的混混背景，光看林志申这个人，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的男生会是混黑圈子的。
那么干净的气息，只有何烨北那样的男生才会有，可是何烨北这样的，不都是在学校里乖乖念书的好学生吗？
“林志申，你别太狂，要不是忌讳你爸，你以为你算老几？”
柒柒生气地朝那从沙发里站起来的男生怒骂道，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林志申”这个名字，那次在何烨北家，我听过一次，因为当时那名字所造就的敏感气氛，让我记忆深刻。
我表情惊愕地看着双手插在裤兜里的林志申，思维乱成了一团，我在寻思，这个男生跟何烨北以及陆夏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片刻后，就听到他的嬉笑声。
他说：“柒清晗，她就是你妹子？”
柒柒又一次咆哮道：“你装什么，不就是你让人抓她，说你看上她，让她给你陪酒的吗？林志申，你要好这口，你就直说，我给你去找其他的，别动小贝！”
林志申笑容冷凝下来，眯着眼淡淡道：“谁说我看上她了？”
“我他妈什么时候让这种幼齿给我陪酒了？”
下一句是咆哮出来的，当即，刚追我的俩混混连滚带爬地从楼上跑下楼，表情惊惶地解释道：“申哥，我们不就是看你心情不好，以为是谁谁的事，就看到她了，想着你会喜欢这种，所以……”
啪啪——
两记响亮的耳光，顿时空气中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林志申阴冷地放下手，说：“滚。”
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陆夏，那两人嘴里的“谁谁”会不会是她？
当我自以为是地以为林志申跟陆夏之间有着什么情感纠葛时，就看到他踱步走到柒柒面前，手抬起柒柒的下巴，眯着眼说：“柒清晗，听说你挺喜欢你们学校那什么小姜同学。”
柒柒没好气地瞪着他，说：“关你屁事。”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表情高深莫测的林志申，不知道他突然提起姜程瑞做什么，只听到他蓦地指着我笑着对柒柒道：“你吻我一下，我就放了你妹子。”
我呆愣地看着笑得温柔的林志申和他身旁怔住的柒柒，那时的我，完全看不懂林志申的微笑，听不懂他的话，自认为，他也是那种风流的小混混，以调戏美女为乐，所以让柒柒亲他。我甚至还觉得，他或许喜欢柒柒。
直到后来，我才终于看清林志申的笑容背后带着怎样一种残忍，他不以任何事为乐，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悲哀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快乐。
柒柒最终还是亲吻了林志申，他们相拥的时候，我看到柒柒哭了，而我，心上被柒柒的眼泪刺痛，我深刻地意识到了柒柒对我的爱护。
那一刻，我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管姜程瑞爱不爱柒柒，不管全世界的人爱不爱这姑娘，我得爱她。
〔3〕
晚风清凉，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柒柒身后，心里的内疚感怎么也止不住，我迫切地想要安慰情绪落寞的柒柒，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志申遵守诺言，放我们走了，程强他们早就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暮色降临，路边霓虹璀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而路的左侧，我与柒柒走在小街上，旁边是还在营业的店铺。
周五的夜晚，街上明明很热闹，我却莫名地觉得孤冷。经过星巴克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追上柒柒，拉住她冰凉的手。
“柒柒，我请你喝咖啡吧。”我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却还是被柒柒一语点破我内心的不安与愧疚。
柒柒伸手摸摸我的头，目光温和地说：“小贝，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林志申，他向来是个恶趣味的渣滓，反正也不是初吻，我的初吻小学就没了，我就当被狗咬了。”
“柒柒，你别安慰我了，都是我不好，我要不来找你，也不会惹到林志申，你也不用违心地去亲他，你明明喜欢小姜的。”我低着头，咕哝着说道。
柒柒一把勾住我的脖子，脸亲昵地贴着我的额头，我能感觉到她脸上的温热，听到她贴在我耳边苦笑着说：“小贝，怎么是你的错呢，你是担心我才来的，你是唯一爱我的人啊！”
就是这么一个“唯一”，让我更加坚定，我以后一定要对柒柒很好很好。
柒柒将我拽进星巴克中，快速地掏钱买了两杯咖啡，一边好玩地拨弄着我乱糟糟的发型，一边等咖啡做好。
果然，跟柒柒在一起，我连请客都没有机会。柒柒似乎早已习惯把自己当作大姐，而我也习惯柒柒的溺爱，我是柒柒的小妹，一直是。
我感动地接过柒柒递过来的第一杯咖啡，讨好地用胳膊碰碰柒柒，目光真挚地保证道：“柒柒，你对我太好了，为了报答你，我贝以南发誓一定要让姜程瑞喜欢上你。他要不喜欢你，我就跟他绝交。”
我刚说完，发现柒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喝了口咖啡，柒柒走出星巴克，我困惑地紧跟上去，察觉到不对劲，拉拉柒柒的衣袖，问：“柒柒，怎么了？”
柒柒说：“姜程瑞有女朋友了。”
路灯下，柒柒黑亮的眼眸里有种叫哀伤的情愫在涌动，她说起话来，嘴角明显是上扬的，她明明在笑啊，我却看得有点鼻酸，想哭。
“骗人的吧，姜程瑞谈恋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柒柒，肯定是有人跟你乱说的。”我急切地安慰柒柒，一点都不想看到她难过。
晶亮的液体在柒柒的眼眶中闪烁，那个向来不怎么爱哭的姑娘，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强哥他们都看到了，怎么会是假的，姜程瑞这几天不跟你一起走，就是和那女生在一起。他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告诉我，怕我找那女生麻烦，他想保护那女孩儿。小贝，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就喜欢不上我呢，为什么不曾试着了解我一下呢，就算他真有喜欢的人，我也可以选择祝福他啊……”
柒柒终于卸下她全部的坚强、她的伪装，蹲在我面前哭得无助而又彷徨。我傻傻地握着咖啡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那受伤的心房。
“说不定又是跟之前一样，他想让你死心，故意找女孩儿演戏呢？”半晌，我嘴里才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来。
柒柒抬起哭湿的泪眼望着我说：“如果是演戏，他会直接在我面前演，他这次连你都瞒了，那是真的喜欢上了。”
我终于想不出任何话来打破姜程瑞恋爱的事实，只能呆呆地站在黑夜里，看着柒柒哭。
其实，我想，不管是柒柒还是我，都没有做好姜程瑞爱上一个人的准备。
〔4〕
周六一大早，我就冲到姜程瑞家，将某人从睡梦中给拉了起来。
“贝以南，你作死啊！”小姜整个人裹在被子里，黑着脸朝我大吼。我不以为意，伸手继续拉他身上的被子，气恨地捏他手臂上的肉，质问他到底有没有跟人谈恋爱的事。
他妈妈抱着一堆脏衣物停留在卧室门口，促狭地看着我俩，看好戏地说：“程瑞，看你把小贝气得，你倒说说背着小贝搭上哪家姑娘了？”
“你瞎搅和什么，洗你的衣服去吧！”姜程瑞愤愤地朝他妈吼道，姜妈妈对我吐吐舌头，悻悻地抱着衣服走了。
“是谁？哪个学校哪个班的叫什么？”我叉着腰气势汹汹地问某人。
姜程瑞一脚蹬开身上的被子，黑着脸看着我：“柒清晗给你吃什么药了，你这么急着给她打探消息。”
“跟柒柒没关系，是我自己听说的，我好奇问问不行吗？你做得出还怕人知道啊，你有本事把那女的藏一辈子别让我们知道啊。早知道你天天让我跟你妈撒谎是在外面泡女的，我死也不会帮你。”
“烦死了你，隔壁高中的，还没追到手呢，你别瞎嚷嚷。我警告你别告诉柒清晗，不然我立刻让人去找何烨北的麻烦。”姜程瑞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在地上威胁我道。
耳朵被姜程瑞吼得疼疼的，我习惯性地捂住耳朵，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穿衣服的小姜，干哑着开口：“你这次是真的？”
“不真干吗瞒你们。小贝，算哥我拜托你了，你别成天想着把我和柒清晗凑一对可以吗？我要喜欢她早喜欢了，何必等到现在。每个人有喜欢人的自由，你别剥夺我的人身自由成吗？”
要喜欢早喜欢了，何必等到现在……
姜程瑞的话太过于一针见血，以至于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确实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
就像我无法强求何烨北喜欢我一样，无法要求姜程瑞必须喜欢柒柒。
“小姜，你真不喜欢柒柒的话，以后不要搭理她了，不要给她任何希望，这样时间久了，她也就不会喜欢你了。你就是每次拒绝她后，又老爱搭理她，所以她才一直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断不清，很残忍啊！”
“我怎么残忍了，哎，你倒说清楚，我怎么拒绝她又搭理她了，哪次不是她缠着我的？”姜程瑞咋呼起来，不认账道。
“像你上次啊，在楼梯上骂完她，又请我们吃饭，好吧，我知道你本意是好的，你慷慨大方，可就是因为你老这样，断又断不彻底，所以柒柒才对你死不了心。还有，你吃饭就吃饭吧，又要讽刺柒柒，吃饱了撑的啊你。这也就算了，在学校，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哪次不是直接去找柒柒，你又不喜欢人家，你每次麻烦人家干吗？还有，你高兴起来，喜欢跟人勾肩搭背套近乎，你明知道柒柒喜欢你，你有时候碰她做什么，你这不是让她会错意吗？我是没资格让你喜欢柒柒，但也希望你别再伤害她了，她没你想的那么坚强。她也会哭的。”
“好啦，知道了，就按你说的，我以后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再也不会搭理她，OK？麻烦她也不要再来烦我了。”姜程瑞不耐烦地说道，不等我回答，摔门走了出去。
“怎么了啊？”听到动静，姜妈妈从洗手间跑出来，表情惊慌地问我们。
我望着被姜程瑞拉得大敞开的大门，沉闷地摇了摇头，背着自己的包也走了。
姜妈妈还在背后喊我：“小贝，留下来吃早饭啊？程瑞都走了，我这早饭可不没人吃了吗？”
“不了，阿姨，我回家了。”我干巴巴地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姜程瑞家。
〔5〕
学校的生活看似一点没变，可是有些事还是变了。
几乎全班的人都发现了我跟姜程瑞在冷战，这冷战应该是我单方面挑起的，每次吵架，小姜同学就算再生气，第二天准会嬉皮笑脸地找我扯淡。这次也一样，可是我就是不想理他，于是冷战开始了。
柒柒也好一阵子没出现在我们班门口了，班上的同学早就习惯柒柒黏姜程瑞的样子，私下里都当柒柒是姜程瑞的女朋友，常用她来调侃小姜。
以前每次柒柒来我们班找我，班上的男生就会瞎起哄，笑着喊：“姜程瑞，你老婆来了！”
每当此时，姜程瑞除了朝那些男生翻几个白眼，偶尔还会浪费唇舌解释。而不像现在，有人好奇地问姜程瑞你家柒柒最近怎么不来了，小姜就会奓毛地拍桌子踢凳子，愤怒地用手指着那人吼“你妈的把嘴巴放干净点！老子跟柒清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情侣”之间闹脾气，揶揄地笑着跑开了。
“贝以南，何霹雳让你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第四节课刚下，拿了车钥匙，我准备出去吃饭，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班上的物理课代表挥着手朝我喊道。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心想应该是今天课堂测验又是一塌糊涂，所以何霹雳想找我训话吧。
我无奈地噘着嘴朝办公室走去，在教室后门碰到跟男生们推搡着出来的姜程瑞，正好撞到某人诧异的目光。
“小贝……”
姜程瑞轻声地喊了我一下，我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男生们的嬉笑声，有人喊：“姜程瑞，你干了什么缺德事，把你家小贝妹妹给惹毛了？她都有一阵子没理你了。”
姜程瑞笑着说：“小孩子在闹脾气呢！”
你才小孩子，你全家都小孩子。
我心里愤愤地骂道，黑着脸爬楼上去找何霹雳。
何霹雳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其他老师都去吃午饭了。我小心翼翼地敲门进去，站在他的办公桌旁，看着何霹雳拿着我早上课堂检测的本子，大气也不敢出。
我已经瞅到那上面一大片的红叉叉了。
“贝以南，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何霹雳放下本子，眉头皱得老紧，抬眼问我。
“知道。”我小声地回答道，将脑袋埋得更低。
“物理真的有这么难吗？就连姜程瑞都上手了，今天检测四道题他也就错了一道，你怎么就一点不会，给我满面红，全错啊！”
何霹雳用一副很是无法理解的表情问我，手指敲着办公桌面。我耷拉着脑袋，嘴里找不出话来反驳，内心在叫嚣着，小姜同学绝对是抄的，抄的啊。
“你这阵子到底有没有按我说的，课下好好做题啊？你……”何霹雳指尖用力地敲着桌面激动地吼我，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下意识地往后仰，意图躲开某人的口水，突然感觉到后背一股力传来，耳边响起了男生清冷的声音。
“爸，你找我什么事？”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神经顿时紧绷起来，用眼偷瞟着站在我身后的何烨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你有没有认真给她好好补课，看看她今天做的测验，我头一次教脑子这么笨的学生！”何霹雳生气地将我的测验本摔到何烨北面前，板着脸说道。
本子正好摊开在桌上，何烨北没有伸手去拿也能看到我本子上被划得惨不忍睹的叉叉。
何烨北就站在我身后，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味道，他虽然沉默着，但我想他这会儿心里一定在嘲笑我是个笨蛋吧。
何霹雳说，我头一次教脑子这么笨的学生。
之前的何烨北说，学习除了靠脑子外还得靠觉悟，没脑子又没一点觉悟的，哪学得好。
在他们父子面前，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这样的觉悟，让我又一次感到自卑难耐起来。
在表白被何烨北拒绝后，我越发想在他面前争一口气，仿佛这样，我就不会被他看不起，我们之间就是平等的，我的自尊心就不会受伤。可是我又不能换个聪明的脑袋，无论怎么想争气，一碰到何烨北，只有丧气的份儿。
“她……”何烨北终于开口了，可是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立刻接了下去。
“我没有去找他补课，不是他没好好给我补。”
何烨北肯定是想跟何霹雳说我根本没去找他补课的事，他说还不如我自己说好，总觉得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更伤我自尊。
“为什么？”
何霹雳身子仰靠在椅背上，手摸着下巴上的胡楂，讶异地问我。
因为我不想讨你儿子嫌啊！我心里嘀咕着，嘴巴却紧闭着，答不出话来。
总不能告诉何霹雳，我喜欢他儿子，还跟人家表白了，被果断地拒绝了。何霹雳毕竟是老师，肯定不鼓励学生早恋啊！我要说出事实，那不得多被训一顿。
“贝以南？”见我不吭声，何霹雳又喊了我一声。
我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何烨北开的口：“我前阵子在忙全国科研大赛的事，时间紧，所以直接让她别来找我的。”
没想到何烨北会撒谎给我开脱，我忍不住惊愕地抬头看他，那少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眼神淡定从容，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反而是我，在触及他投递过来的目光时，心虚地快速低头，心乱得一塌糊涂，怎么也想不通何烨北为什么会帮我。
然而何霹雳好像十分相信何烨北的话，只道一声“这样啊”，就自动陷入了新的话题，那话题是针对何烨北的。
“你那比赛的事，结果出来了吗？自己觉得怎样？”
“还没，应该下周出来，感觉就那样吧。”何烨北说。
他们父子俩自顾自说开了，反倒是我，像个突然多出来的人，站在一旁很是尴尬。想走，但何霹雳还没放行，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在那儿听他们谈话。
越是往下听，越让我了解到何烨北的优秀，想到挫爆的自己，很自然地自惭形秽起来。
我沉浸在一个人的思维中，责问自己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竟然会以为何烨北那样的人会喜欢自己，还傻乎乎地去表白，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呢？
恍惚间听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我惊愣地回过神来，正对上何烨北清澈的目光。
我的感觉没有错，他们确实又说到我的事了，因为何烨北说：“今天开始帮她补吧，如果她想补的话。”
瞬间意识到何烨北的意思，我本能地摇头，想说“我不愿意”，就听到何霹雳拍案而起的声音。
“怎么不愿意，就这么决定了，贝以南，给我好好找他补课去！下次你再考成这样，让你家长来见我！”
就这样，我的反对在何霹雳雄浑有力的嗓音中全部被定为无效。
我不得不去面对何烨北，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除非我爸知道我成绩差不打我，而我又不怕打。
〔6〕
从何霹雳的办公室走出来，我撒开两腿就拼命地往前跑，准备把身后的何烨北甩得远远的。
一口气从走廊一头跑到另一头的楼梯口，我还不忘回头嘚瑟地朝慢悠悠走着的何烨北竖了个中指，然后在他怔愕的目光中，扭头跑下了楼。心情莫名地有些转好，好像我终于在何烨北面前争了口气似的，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错觉。
从楼梯上下来，没有回教室，我直接朝食堂方向奔。早上没吃饱，中午又被何霹雳拖了那么一阵子，我肚子早就饿瘪了，可是我还没到食堂，半路上就被人给堵了。
“小贝，出大事了。柒柒跟小姜在校门口吵起来了！程强那帮人也在，都动起手了。”班上某个常跟在姜程瑞屁股后面混的男生突然冲到我面前，满头大汗地朝我咋呼道。
“怎么个情况？”我被那人脸上夸张的表情给震慑到，忍不住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地追问道，脚步早已掉转方向，朝校门口走去。
“唉，不就那个事吗，前阵子姜程瑞不是在追隔壁学校的妹子吗，然后前两天终于追到手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女朋友跑到我们学校来找人什么的，在校门口正好和小姜撞上了。人家刚谈恋爱，你也知道小姜什么脾气，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新女朋友当然要炫耀下嘛，然后就和人家妹子腻歪地跟我们一起吃饭。结果被程强一帮人看到了，柒柒也在，看到小姜跟女朋友亲亲抱抱，柒柒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程强他们为柒柒打抱不平，就和小姜动起手来了。这会儿那边闹得正凶呢！”
那同学叫王琥，平时小姜他们喜欢喊他的绰号“大虎”。
大虎边走边忙着跟我解释，也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就跟何霹雳似的，讲话唾沫星子飞了我一脸。
我嫌恶地擦了把脸，没好气地瞪他：“那边都打起来了，你怎么跑出来了？按理说你不是该在帮姜程瑞的吗？你们不是哥们儿吗？”
“我也想啊！但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我根本就插不上手。而且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你出面比我们好啊，柒柒和小姜都跟你玩得好，你让他们和解，肯定就没事了。”
王琥一副怕死鬼的样子，贱笑着说。
我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出事地点跑。
还没到校门口，我就远远地看到十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旁边一个女生边哭边叫喊着。她身体背对着我这边，我看不到她的脸，但猜想她就是姜程瑞追了很久才追到的女朋友吧。
因为柒柒个性很倔，她从来不会在小姜面前哭，何况还是在这么多看戏的人在场的情况下哭。
走过去，我发现柒柒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身子侧靠在校门边的围墙上，沉默地吸着烟，吐着烟圈圈，漠然地看着混战的男生和在一旁哭着喊停的女生。
我偷偷地走过去，拍了下柒柒的肩膀，问她“还好吧”，柒柒乜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香烟塞进了我嘴里，冷笑道：“能有什么事。”
说完，她的身体从墙上撤离开来，朝混乱的人群走去。
我伸手拿掉嘴里的烟，被烟味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嗽着看着柒柒拉开围堵着小姜的程强，然后一巴掌扇在了姜程瑞的脸上。
顿时整个场面都沉寂下来，大家都停了手，呆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柒柒。
被打的姜程瑞一时也没回过神来，呆了一会儿，才拧着眉头朝柒柒吼：“柒清晗，你在发什么神经？”
“没发什么神经，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打你啊！你要不爽，打回来啊！”柒柒对着小姜仰起左脸来，无畏地说。
“你……”姜程瑞愤怒地伸出手来，手停在空中，最终还是没打下去。
“老子从不打女人。”小姜泄气地说，柒柒沉默着没说话。
看气氛不对，我赶紧上前将柒柒拉了过来，柒柒任由我拉着，直勾勾地看着姜程瑞发笑。
该怎么形容柒柒的笑容呢，嗯，似乎在嘲讽小姜，又似乎在嘲讽她自己。
柒柒说：“姜程瑞，你的眼光也不过就这样。只要长得清纯的，你反正都喜欢。这阵子，老娘忍你也忍够了，再也不会犯贱喜欢你了。”
“谁他妈让你喜欢我了！你，还有程强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天找我麻烦也就算了，但别动我女朋友。特别是你，柒清晗，求你给自己留点自尊吧！真的，别再喜欢我了。我受不起！”小姜一点情分都不讲，残忍地对柒柒和强哥他们咆哮道。
柒柒没回他，只是转过身去擦了把眼，对强哥他们说了声“走吧”，然后推开了我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一个人走到最前面。
她再也没有看小姜一眼，而小姜也再没看她，他全副心思都在他女朋友身上，正忙着安抚受惊的女友呢。
程强和柒柒他们人走得差不多了，校门口就只剩小姜他们和我了。我感觉自己像跑了个龙套，走了个场却什么事也没干。
今天这个局面是我没预料到的，但又是我冥冥之中早有觉察的，我知道，柒柒跟姜程瑞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我觉得离开之前还是要对姜程瑞说几句话，吸了口气，喊了下某人的名字。
姜程瑞听到声音转头看我，一起抬头看我的还有被他死抱在怀里的女生。
在我看到那女生的脸的一刻，我瞬间就呆住了，嘴里干巴巴地喊了声：“陆夏，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