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家劫舍的女土匪
铜镜前的折赛花,眉宇之间透着英气。
她一袭白衣,头发挽成发髻,扇子别在腰间,衣服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段白玉般的手臂。她甩开衣服的下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转而看着婉儿问:“如何?”
婉儿拧巴地回答着自家小姐的问话:“小姐,您还是再同大公子商议商议吧?”
“才不呢!”折赛花拽了拽自己的衣领,“哥只会说女孩子就该安安分分地在家里等着出阁!”
“那……同二爷谈谈?”
“更不行了!”折赛花翻了一个白眼,“二哥同爹是穿一条裤子的。”
“小姐……”婉儿绝望极了。
“叫我什么?”折赛花头一昂,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扇子,摆出一副男人的模样来。
“少爷,咱们这次和往日不同,以前都是赚点小钱,”婉儿说罢,赶紧环顾四周,确认外面的管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才凑到折赛花的面前去,小声地说:“这可是要打家劫舍啊!咱们以前没干过。”
“凡事不都有第一次吗?”
“这事儿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
折赛花打断了婉儿,“放心吧,不会传到我爹耳朵里的,咱们换个身份去会会这个商队!”
“换……什么身份?”
折赛花一抖自己的袍子,模样越发英俊:“以后你就叫我杨少爷!”
“杨……杨少爷?”婉儿瞪大了眼睛,希望自家小姐说的这位杨少爷不是她知道的那位杨少爷!
最近的天下很不太平,连这座远在边陲的府州城都感觉的出来。近几日,来往的陌生人忽然多了,有些人途经此地是急着往西、离开中原,有些人途径此地是急着往东、回到中原……一向嗅觉灵敏的折赛花从中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折赛花在定难五州与河外三州的交界处开了家客栈——阡陌客栈。
从这里起,往西是定难五州,那是党项人的地盘。
早年天下还姓李是唐的时候,党项族的首领拓跋思恭率领部众勤王,亲率锐卒与黄巢军交战。所以皇上就把他封为左武卫将军,又任命他做夏绥节度使,辖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
后来,皇上又赐了夏州号为定难军,封拓跋思恭为夏国公,并赐李姓。
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就被称作是定难五州了,往那边去,鲜有汉人。
而往东,离开折赛花所在的河外三州便是河内了,河内是皇叔刘崇的地盘,从河内再往南便是京城边梁了,往那边走就是入汉。
这几日,投宿阡陌客栈的人也日渐增多,南来北往的消息汇聚于此,让折赛花知道有一场大仗要开始打了。
三天之前,有个穿着麻布衣的男人走到柜台前,叩了三下柜面,同掌柜的说话:“叫你们老板来!”
掌柜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男人,看模样再平凡不过了,是个走进人群中就隐形的样貌。男人见掌柜的不答话,便将准备好的银两拍在了柜面上,看着掌柜的目光里多了些不耐烦的神色。
掌柜地扫了一眼那银两,知道这人来是要他家的老板做事;再看拿出的银两份额,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大主顾。他心中知道事情的轻重,面上却是一副怠慢的神色,不疾不徐地同那男人说话:“这位爷,您先找个地儿坐着。”
掌柜的给小二使了个颜色,小二便过来将那人带到了临窗的雅间里坐下。
等了半个时辰,这男人彻底被磨平了耐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帘被人拉起,来的却不是折赛花,而是婉儿,婉儿同折赛花不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英气,她长发及腰,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趁着她肌肤雪白,样貌出落地并不像西北之人,倒有几分江南的温婉。
男人上下打量着婉儿,目光中有了三分迟疑:“大名鼎鼎地阡陌客栈,老板竟是个女人!”
婉儿朝前几步走到八仙桌靠窗的那一面,坐了下来,一手撑在桌沿上,身子笔挺。她挡住了身后的阳光,阳光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一个金边,从进门到现在她虽没说话,却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男人放下了雅间的门帘,“听说阡陌客栈专门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儿。”
“来往的客人给几分薄面而已。”
“我如何信你?”
“开门做生意,你信则来,不信走便是了!”婉儿答道,语气中带着强势,丝毫也看不出她是个婢女。
男人思忖一二,将身上那一包银子放在了桌上。婉儿大眼一瞧,至少有个三十两,这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她心中一凛,知道这个钱肯定不好赚。
“这是订金,事成之后,会有额外的一百两。”
婉儿心里又“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毫无动容,眼神只是淡漠地扫过那三十两银子,折赛花吩咐过,只要有钱赚的生意都不能拒之门外。这家阡陌客栈位于边塞,南来北往的人往往在这里汇聚消息。
折赛花从中看到了商机,一些人知道的消息正是另一些人想得到的,便做起了买卖消息的行当,这几年阡陌客栈的名气越来越大,找上门的生意也越来越多。可过去的每一桩生意,都没有眼下这笔交易令婉儿感到忐忑。
男人放下订金,转身便走。
这意思婉儿明白,他要做的事儿,稍后会找人带信儿来。付钱的人和送信的人分开,是不想落人把柄,这让婉儿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折赛花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虽然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可看着桌上的那三十两银子,只得将不安深埋在心底。
“先等等看,到底是个什么差事!”
“小姐,我觉得这个生意接不得。听那人口音,像是太原中人,他们不在那边找人做,跑到咱们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婉儿提醒折赛花,这其中的道理折赛花也明白,可是看着桌上的三十两银子,她就放不下这事儿了,这年月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三十两银子,这种大生意可遇而不可求!
四个时辰后,委托人派人送了信来,折赛花展信看罢,眉头拧在了一起。
婉儿问她:“什么事儿?”
“要我在半个月后的官道上劫个人!”折赛花答道,“是个商队,他们要商队的首领,送去朔州。”
“这……这可是要杀人?”婉儿惊恐地问道。
“又不是咱们杀人,咱们只要负责把人送去便好。”折赛花也不知道是在宽慰婉儿还是在宽慰自己,“这几日,你没察觉出什么?”
“什么?”
“天下又要乱了!”折赛花叹了口气,“这一百三十两,能养兵三月,眼下这乱世,什么不比在手的银两来的实在?”
婉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说不过自家小姐。
“一旦开战,天下必定血流成河,咱们府州的百姓若能因此而被庇佑,免于灾祸,便是真的死了个人,算得了什么?”
“小姐,我担心的是您,这必定是趟凶险的差事!”
“我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这条官道,我熟得很!”折赛花说话间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布局了。折赛花寻思着整件事情,此人找到他们来劫人、又出得起这个价钱,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委托人并不担心他们是否成功,可见商队中必有内应,他们只要首领,不要商队的钱财,这首领怕不是个简单的商人……
想了一圈,折赛花没把这些说出来,怕婉儿又要操心些有的没的,她决定先回趟家,打听打听如今朝中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折赛花回家两日,父亲和两位哥哥都在书房中商议着什么,连早午晚三顿的饭都是下人给端进去的。折赛花已经想不起上次他们这么密谋事情是什么时候了,看来天下真的是要发生一场大事儿了!
折赛花本想借着送饭的当口去探听一番,可每顿饭都是家中的孙副将亲自出来端进去的,她等了一日,决定去书房外偷听。折家时代武将,折赛花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书房的一角努力地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听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能听清个所以然来,折赛花只得回房去了。她给自己准备了一副男装的扮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感到十分满意。她叫婉儿给自己寻了一杆杨家枪回来,掂了掂分量,折赛花又将那杆枪扔在了一旁。
婉儿担心地问:“小姐,咱们扮作麟州人,可若真的碰到那杨少爷该怎么办?”
“我都打听过了,十年前麟州城的杨刺史将他两个儿子送走了,如今都还没有回来,没人知道这杨崇贵长得什么样子,咱们冒充他们绝对不会有破绽的!而且……”折赛花笑了笑,她预感到此事一定有人为她铺路,这一百三十良银子,她赚定了!
彼时的折赛花却不知道,她的这桩小生意,已经影响了此刻她父兄三人在书房里的决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