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间帘幕垂
即便已至深夜，请宴的大厅熙熙攘攘觥筹交错，显得好不热闹。孟曦刚走进去，便迎来了各方的注目礼。
迈着微醺的步伐，秦昊大腹便便地朝她走来，笑得满面春风：“呵呵呵，殿下，殿下......，你可来了，大伙都等你好久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将孟曦带到主桌的席面，拿起角杯递给她，又道：“殿下，您可是来晚了，怎么着也得先喝上一杯，大伙说是不是啊......”
“是”，“是”，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地附和声。
右边席面上坐的便是司马旻奕和刚刚到访的两员蜀国大将，见孟曦冷着脸，情绪似乎不对的样子，司马旻奕忙道：“殿下身体不舒服，想是还没有好，喝酒还是算了吧。”
怕也是真喝兴奋了，秦昊完全没有注意到孟曦的脸色，嬉笑直言道：“欸，睿王殿下是不知道，我们家殿下那是，从来不拘于小节，曾经豪言，越不舒服越得喝酒，这酒啊是越喝越舒服，是不是，殿下？”
讲道激动处，还忍不住将胳膊挂上了孟曦的肩膀，也是平日里喝酒时同他们玩闹惯了，只在喝酒时，这帮人是从来不分大小的，这也是孟曦自己定下的规矩，酒桌无大小。
只是那只刚挂上肩膀胳膊，没等挂上半刻，便在孟曦凌厉的眼神扫视下，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接过他手上的角杯，孟曦的脸色却依然没有好转，肃穆的脸加上冰冷的眼神，瞬间让周遭的气氛下降了几个度。
她冷冷开口：“这酒喝得可真热闹啊。”
轻飘飘的声音好似云淡风轻，它却准确的飘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霎时间大厅内安静一片，鸦雀无声。
紧接着是角杯摔落地下的声音，如一声炸雷，炸的全场那些醉意朦胧的瞬间醒了酒。
“继续喝呀，怎么不喝了”一句厉声质问，叫原本就安静下来的大厅，冷得如同掉进寒冰冷窟。
“秦昊”，她唤道。
“在”，原本还笑呵呵的秦大将军，此时已然单膝跪地。
“我问你，泾洲和阆洲的大军全数班师回朝了没有？”
“没有。”
“我再问你，明日可有战役？”
“敌军已后撤，但......还不确定。”
“是否有哨兵和值夜还在坚守岗位，死亡和受伤的兄弟是否还未安置妥当？”
“是。”
“是”，重复着他的最后一个字节，孟曦低头看着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却令刚刚还作乐的汉中铁甲军感到毛骨悚然：“那你告诉我，你是哪来的脸面，还在这里喝酒庆祝？”
随即望向众人，她又高声训斥道：“作为铁甲军的将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赢了一场就大摆筵席庆祝，你们好大的脸呐，这那么大的脸你们是打算丢给谁看~”
“属下知错”秦昊回声道。
跟着席面上的汉中军将纷纷跟着跪倒一片，齐齐道：“属下知错。”
闭上眼，孟曦长叹出声：“罢了，今日但凡参与的，等战事结束后，自请去军戒处领罚吧~”
说着她捏了捏额角，又道：“都站着，给我好好清醒清醒。”
一众将士都应声站起，孟曦这边训斥完，立即站到蜀国来使面前，换上一副官方笑脸：“不好意思，手下的人不懂事，让各位看笑话了。”
“孟曦殿下不是不欢迎我们吧。”
说话的是蜀国大将尚舒楷，除了司马旻奕外，蜀国最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讲话的底气相当足厚。
孟曦随即解释道：“哪能呢，蜀汉联盟，诸位前来相帮，可都是孟曦的贵客，好好招待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
两名大将虽是习武之人，却也不是白痴，孟曦是说得好听，可刚刚斥责汉中军时，说他们在别人面前丢脸，这别人是谁，可不就是他们蜀国来的么，加之刚来便是这么一出，说不是给下马威，谁信......
这个尚舒楷虽是蜀国派来帮忙的，可他却未必就会真心相帮，怕是更多只是走走过场，理由很简单，来的两个都是司马靖的人，所以孟曦原本就是故意打算给他们个下马威。
尚舒楷道：“来之前，吾王还夸奖殿下机灵，什么偷梁换柱、引船就岸的计策更是信手拈来，嘱托我们一定要好好辅佐您。”
什么夸奖，蜀王这是明摆着在骂她，把联姻换了个人，还顺带把司马旻奕拐骗走了啊。孟曦保持着大方的笑容回道：“那孟曦先提前谢过二位了。”
尚舒楷又道：“殿下客气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虽无必要，但还是要告知殿下一声，毕竟如今孟曦殿下与我家三殿下亦算是姻亲了。”
他想说什么，孟曦心下清明，虽然早已知晓，仍不由地浮出几分失落。调整心态，她回道：“但说无妨。”
“三殿下毕竟新婚燕儿，总在前线多有不适，吾王体谅，命我二人前来相助，三殿下也好回去多陪陪王妃，想必孟曦殿下自然也会体谅自己亲妹独守新房的寂寞。”
孟曦心中忍不住腹黑，这蜀国的将军究竟会不会说话，不等她回答，一旁的司马旻奕紧握手中的角杯，插话道：“本王说过，本王不会走，战事紧急，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儿女情长牵绊，王妃自会体谅，就不劳二位将军操心了。”
尚舒楷着急道：“可是殿下，大王之命，我们也不好违抗啊......”
“欸~，二位将军”孟曦说着打断他们。
以为孟曦也要推脱，两个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谨慎的瞧着她。
哪知她只是温和一笑：“近日来，贵国三殿下助我良多，想必也是看在家妹的面子上，孟曦心中很是感激。只是殿下与家妹确也是新婚，原本本宫还担忧，要如何开口，免得叫三殿下说我过河拆桥，如今二位替本宫开了这个口，着实说在了本宫的心坎儿上。”
转身对面着司马旻奕，二人对视着，她继续道：“睿王殿下，沐儿是本宫最宠爱的小妹，还请殿下多将她放在心上些，孟曦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铜制的角杯在极重内力的压迫下，裂出一条缝来。角杯的主人坚如磐石，压制着气息，定睛望着对方：“此话当真？”
此刻她浅柔的笑容，竟显得那样的薄凉：“家妹还需睿王殿下多多照顾，自然当真。”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此时回蜀国的后果，他很想问问她。可又想即便他开口相问，得到的回答怕也是足以将他深深打入地狱的。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代替了他所有想质问的话语。
放开手中的角杯，亦觉得有些累了，他想，就这么放手吧......
风卷飞沙，明明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边境的草木却毫无生长的痕迹。禹城楼下是身披铠甲，坚立于风中的孟曦。她正注视的远方，是司马旻奕离去的马队。
临行前他定定的望着她，相顾无言。孟曦，这是最后一次，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以后我们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眸中皆是疏离与冷漠，他道：“本王将遥祝镇国公主殿下，兄友弟恭，鹏程万里。”
淡然的笑了笑，她回道：“以后孟曦的生死都不劳殿下费心，禹城偏远荒芜，无事就别来了。”
冷冷一笑，他调转马头，回首向前，终会变回那个表面清冷孤傲，温润如玉，实则肆意洒脱、淡漠世间的翩然公子。
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切地冲着远去的背影高喊道：“还请殿下善对孟沐~”
莫名扬起一阵风沙，将她的话尽数裹挟带走，也不知传向了何处，那原该听见的人听见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