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山中无事
睡得确实是真糟糕，枕边还残留着半江口水，和一本已经打湿的、翻来覆去还停留在第一页的旷仙道基础知识《清心》，桌子上放着半杯凉白开，送到嘴边喝了两口，然后打着哈欠半睁着眼开始一件件地套衣服。
推开门窗，催动身法跨过数里，来到一处孤寂的山崖，山风吹得俞乐身上的白衫乱舞，黑发飘扬。
他紧锁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来到南荒，不由得苦笑道：“原来我只有在梦里是无所不能的，可是这混沌未开的懵懂世界，可不就是一场大梦吗。”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自降心镜里摸出异象符仙笔揣摩了许久，越发觉得这支其貌不扬的毛笔能替自己改变一些什么。
他仔细回想着那片漆黑的暗渊，觉得有些熟悉的气息在里面，有些像——
老黑！
俞乐忽然惊醒道。
继而他的心情马上被失望所代替。
暗灵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说老黑仅仅是暗渊里的一点残缺的气息，那么完整版的暗渊又该是多么无敌？！
俞乐想来想去，脑子里始终是那一团恼人的漆黑，怎么才能打败黑暗呢？他把目光投注在异象符仙笔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是偏偏想不起来。
“不用想了，你缺的是颜料。”体内的青风忽然道。
“颜料——”俞乐想了一下激动道：“没错儿，就是特么的颜料！颜料，可以把虚无的世界重新改造，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充当颜料呢？”
“那我问你，世界的本源，或者说，混沌的本源是什么？”青风道。
“混沌是一场梦境，那它的本源，不应该是造梦的人吗？”
“错，造梦之人只是一部分，我们姑且把他归类为这个世界的主导意识，另一部分则是物质，拥有灵智的物质，却又凌驾于物质之上。比如我们自然之灵。”青风坚定不移道。
“就是说，必须要用世间最强大的意识，去操纵原世界所有的物质力量才可能对抗暗渊？可是怎么可能把所有力量都收聚在一处，谁愿意把原气、灵气、精神力什么的都分给我？况且我只是个聚灵境，根本承受不了，更发挥不出这种力量。”俞乐开始一贯的自我否定，只不过这一次倒不是他不想面对，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
“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必须马上练级，尽快提升到破凡境。”俞乐对自己这样说，好像修炼是世间除了吃饭睡觉最简单不过的事。
他走出几步，忽然看到一样白色物事，走近了一看，是一柄墨染的古伞，正夹在石缝里，伸出手拿在手中，心想不用白不用，便也没有打开，直接扔到自己宿舍外的墙上挂着，自顾自地上山扫地去了。
……
在雪山之巅，一个无人可知的山崖上，一个白袖飘飘的老人望着山那边的云氲，身形大有遗世独立之感，仔细看的话此人正是当日在海边指引俞乐来到西界的那位老翁，只不过现在看起来与当日的普通形象已是天壤之别，他的真实身份便是旷仙道掌门人桃隐。此时他正在拈须沉思，整个人在云雾缭绕中辨认不清身影。
此时，另一个老人出现在出现在桃隐的身后，此人一身灰布衣衫，腰间插着一枝泛着古色的桃花，他便是桃隐亲传大弟子良尘，负责打理雪山的一切花草树木。此时他像面前的桃隐作揖，恭敬道一声：“师父。”
桃隐眼神微微一亮，缓声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良尘道：“还在最后的筹备中，消息已经发放给所有弟子们了，他们都很积极。”
“嗯，要尽快，你知道，我其实一开始就是为了一个人准备的，如此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桃隐道。
良尘微微一笑，学着师父的样子拈起了花白的胡须，道：“师父这样决定恐怕要让许多自认为优秀的师弟师妹们伤心咯。”
“我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异象符仙笔在他手上呢？”桃隐嗟叹道。
“师父，上古传闻说道：有一位自称为梦仙的东域奇人以手中一支笔为本命法器，那便是异象符仙笔了，敢问这异象符仙笔究竟有何作用？”
“打个比方，如果把我们所在的原世界比作一张白纸，再把里面的各自规则比作是一个个既定存在的符号的话，那么异象符仙笔就是用来在这张白纸上书写的。既然能书写，自然也能规束，甚至是修改。”桃隐有些戏谑地笑道。
良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有些后悔自己怎么问出这个恐怖的问题来。
“那，使用这支笔的人会不会很危险？”良尘再次相询。
“暂时不会，因为你看，这个世界自开辟以来，随着包括人类在内所有事物的不断发展，里面的能量已经变得十分分散了，这世界里的所有能量就是使用异象符仙笔所需的墨水，没有沾墨，笔再完整也写不出字来。”桃隐有些心烦地摇摇头，继续道：“话说回来，烛岩那丫头又去哪里疯了？让她赶紧回山，很多事还需要她这位神女帮我镇场子呐。”桃隐道。
良尘心想这还不是您嫌神女太吵才把人家赶进深山一个人修炼了？这会儿忙起来了又想起人家的好来了？但他表面还是恭敬道：“弟子知道了。”
“去吧。”隔了许久，桃隐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良尘愣了愣，苦笑一声，应声退下。
在雪山山腹上，是旷仙道外门三千弟子的修行之所，在这里已经差不多看不见山脚的地面，难以想象雪山之顶到底会陡峭到什么地步，不过这里的天地原气已经十分浓郁，加上旷仙道修行弟子本来就不多，每个人的活动空间倒也大的很。
在一片葱郁的山林中，是佛观选择的的修行之地，每日他都在这里借助里面纯净的阴寒之气提升自己的原力。由于他是用精神力脱胎而来的禅定意强行打通关卡，晋入化臻境，导致自己的原力水平有些不稳，这些日子必须加以巩固。
正值中午，佛观一身黑色修士服，端坐在一块顽石上凝神，戴眼镜的少女夜微在岸边很用力很认真地搓洗着别人的衣服，时不时抬起头面含微笑地看那黑衣少年一眼，然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继续洗衣服，任凭黑瘦的小手被洗得发白，冻得发紫，最后搓得发红。
两个人隔了一条细细长流的小溪，距离不太远，天天可以见到，只是那个少年从不曾朝这边投过一眼，使这位内心敏感的少女多一些美丽的遐想罢了。
在另一个积满枯叶的林子里，俞乐一个人拖着一柄长长的扫帚随心而为地扫着，心里的事越扫越轻，直到最后一声微凉的叹息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归于寂灭，他抬起头看一眼透过密密麻麻的枝丫乱洒在自己脸庞的阳光，隔着暗影和斑驳，心中隐约似有所感，伸出手想要握住些什么，或者抒发些什么，最终摇摇头，闭上眼睛沉淀了一会，继续扫脚下厚厚的树叶。
到了聚灵境，已经不再需要刻意去修炼原力，锤炼肉身，更多的则是凭借自身的心意，去感应天地山川里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的——灵，然后在感悟的过程中慢慢储蓄力量，储蓄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一鼓作气再次破境。所以俞乐最近才要借助扫地、读书、静坐来洗涤心里的杂念，借以更好地感应这种力量，所以他要一直戴着囚心链来尽可能减少能量的流失。
灵分三品，下品为火焰状，中品为液体状，上品练成之后，可以赋予自身灵力以独立的意识，即所谓的灵体，但一般人的灵体再如何强大，在强大程度和灵性上却是远远不如自然之灵。
即便早已身负风雷双灵，俞乐还是想早些练出自己的灵体，只是这一步比起前两步毕竟过于艰难，就连聚灵境之上的飞星境也不能保证自己都能练出来。
时值傍晚，打着哈欠的俞乐背着累死累活的夜微一步步走在下山回宿舍的路上，各自听着对方的抱怨解闷。夜微双手很自然地套住俞乐的脖子，丝毫不担心对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下去，伏在他耳边很方便的是不需要大声也能让俞乐听到自己说的话，对于俞乐来说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事情，时不时提一口气，使劲抬高夜微的屁股，然后毫不留情地批评说她实在太瘦。
夜微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黑暗的夜空，催促道：“快点走，俞儿，你看星星都出来了。”却不料俞乐听了这话反而愣在原地不动了，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边稳稳地走着一边道：“急什么啊，反正累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要是无聊就抬头数星星，实在困就睡会儿，一天到晚说说说的累不累？”
夜微有些委屈，道：“我一天到晚都没有人和我说话的。”
俞乐胸口一滞，道：“那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你很，信任我吗？”“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这人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东西，我觉得你应该懂我。”夜微道。
“嗯，其实我也不怎么懂女孩子，就是觉得你很亲切，很像我以前一位朋友。”俞乐道。
夜微没注意听后一句，问道：“你觉得我哪里亲切了？”“你戴眼镜，而且话很多。”“就这些？”“不然你以为呢？”
两个人顿时因为无聊而沉默下来。
走了十几分钟，夜微忽然道：“我饿了，好想回家。”“我也饿了，而且困。”俞乐打着哈欠道。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夜微道。
“干嘛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夜微认真地说完补充道：“没有你我会很无聊，也会更累。”
俞乐笑了，道：“不是还有佛观吗？”不料说完之后，夜微立即陷入了沉默，许久，道：“天黑了，我给你照明吧。”
俞乐心想自己有火之瞳天再黑又有何妨？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看着背上其实真的很瘦的夜微伸出洗的发白的小手，有些勉强地释放出淡金色的光芒，然后赞叹道：“不错嘛，和佛观是同款啊，挺好看的。”“你这个隐形天才就别讽刺我了，我都十六岁了，上山之后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炼体初境，真的是找不到比自己还废的了。”
俞乐心中苦笑道那老子我一年前还在登堂境挣扎徘徊，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夜微忽道：“而且，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俞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艰难地道：“夜微，你喜欢他？”
“嗯。”夜微很直接承认了，又说：“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会怎么样？”
俞乐道：“我会很委婉同时也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就是你拒绝别人的方法吗？”夜微有些失落道。
俞乐乐了，咳嗽了一下道：“主要是，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哦，看来我误会了，那她喜欢你吗？”
俞乐心脏忽然一痛，微弱地道：“以前应该是喜欢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
“那她如果一直不再理睬你了怎么办？”夜微道。
“那我会很难受咯。”俞乐道。
“除了难受，没别的了？还是说你会一直难受下去？”“那我还能怎么办？我又不可能把她从我心里挖出来，也不能硬逼人家喜欢自己，只能躲在角落里难受咯。是不是很怂？”
“嗯，真的很怂，也很卑微。”夜微感同身受道。
两个人默然无语，同时在心里叹息。
“有没有觉得无聊，我们数星星如何？”俞乐道。
“数星星多幼稚啊，而且我看不清，你也不能不看脚下，我们还是唱歌吧，你来不来？”
“别人都说我唱歌跟下葬似的，还是你来吧。”
“不唱就不唱，其实我唱的也一般，你可不要嫌弃我哦，我唱了……”
“唱的怎么样？”“很好听。”“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