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裂天使(一)
——撒稗子的仇敌,就是魔鬼;收割的日子,便是世界的末日;至于收割的工人,就是天使。
(马太福音第十三章第三十九节)
……
时值响午。
盛夏的日光显得格外耀眼,与之相对应的灼热气息,正在这座破落之城的“血脉”——大街小巷间迅速发酵。
鲜血独有的腥甜,弥散于修罗场的硝烟,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适合作为“Battle Royale”的落幕。
她,就如钢铁女武神般屹立于此。
海伦娜知道,自己的眼瞳,一定是因为她而定格了。
余光中两位妹妹——瑞贝卡与阿什莉的表情,与自己如出一辙。
能感觉到她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就像是看电影时第一眼就能看出谁才是女主角。
那是以破败之城为背景所演出的歌剧——
作为“女主角”的她,正现身于“舞台”之前。
这名拥有宛若天使般的凛然美貌的少女,以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三位不速之客。
就像是想把少女的容貌镌刻进脑海之中那样,海伦娜回以凝视。
犹如初雪般白皙通透的肌肤;
仿佛被月光濡湿的银色长发;
恰如深海一般冰蓝色双眸;
纤细却又不失曼妙的身形与四肢。
虽然散发着肃穆的气场,但无论如何都很难将其存在与“暴虐”、“凶悍”这类字眼相联系。
如果海伦娜是普通人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这么想。
然而,银发少女腰间一黑一白的武士刀,已说明了一切。
海伦娜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姿势,看似破绽百出,但面对荷枪实弹的己方三人,她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紧张。
如不是身经百战者,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更不可能在这短短两分钟内独自干掉残存十人中的五名佼佼者。
这家伙,很强。
海伦娜下意识地把手指搭在突击步枪的扳机上。
虽然无论对方接下来可能亮出怎么样的底牌,海伦娜都有自信将其彻底击溃,但奇怪的是——
银发少女并无任何架势。
与其说是坐以待毙……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有一瞬间,她的身影幻化作朝向姐妹三人张开血盆大口的银色猛兽,令海伦娜久违地领教到了何谓“毛骨悚然”。
事到如今,海伦娜只有两条路可走——
勇猛突击,还是就此败退。
在下一瞬间,她给出了答案。
在这所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中,无论经验还是实力,己方三人都应该处于无出其右的地位。
即便是面对那群从地心窜出来、甚至一度将人类逼上绝路的异形军团,三姐妹都不曾处于下风。
既然如此,鼎鼎大名的赏金猎人组合“刻耳柏洛斯姐妹”又岂能在这种宵小面前夹起尾巴逃之夭夭?
一旦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切好办。
海伦娜笑了起来。
并不是像以往蹂躏着败军之将时发出的冷笑,而是第一次,想到厮杀正从现在开始而扬起嘴角。
因为在世上,能像这样令她渗出冷汗的战斗,越来越少了。
这样的境况,令她有种醍醐灌顶的快感。
所以——
“Let’s dance!”
三人手中的自动火器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
弹幕正如锐不可当的圆锯般劈向还伫立原地的少女。
在大口径突击步枪、自动霰弹枪、小火神炮组成的子弹风暴面前,全身而退……光是说出这个词,就足以令人发笑。
持续的射击,自枪膛如暴雨般倾泻而出的子弹扬起巨大的尘埃,纵然如此三人仍不打算就此罢手。
海伦娜暂时放下手中的突击步枪,转而拿起背后的反坦克火箭筒,瞄准——
扣发扳机。
伴随着一抹冷笑,拖着长长尾烟的高爆榴弹,以亚音速袭向银发少女所在位置。
爆炸瞬间所击发的阳炎与破片,完全覆盖了那片区域,就连远在三十米开外的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迎面而来的热浪。
然而——
下个瞬间,一道雷光,划破尘埃,充盈三人的视野。
海伦娜的视野剧烈摇晃,不明就里地摔向后方。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像是拔去电池的手机般,以至于在她尚未能反应过来的间隙,这场决斗就已经分出胜负。
直到最后,海伦娜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雷心流合战礼法——电磁拔刀·崩雷。”
唯独银发少女那如银铃般悦耳的低吟,不绝于耳。
……
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
虽说与其他前辈学园一样,建立目的不外乎是为甄选出民间具有才能的“树不子”,将其培养为独当一面的“宁恩猎人”。然而,究其历史而言,这所学园却是所有学园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自建校以来,时至今日,也只有八年时间而已。
问题是——
从外观来看,根本看不出建校时间这么短呀。
轻轻合上学园手册,光是这么瞪着富丽堂皇的学园正门,易天枢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呜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呢~我还以为少爷家已经够大了呢。”
比起易天枢胸中难以言喻的万千感慨,一旁的少女秦羽遥的描述倒显得更直抒胸臆一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虽然自懂事以来,为躲避追杀,对易天枢而言,搬家转学是家常便饭,但正因如此,他才有幸随母亲周游四方,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但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存在,还是超出他的预料。
眼见秦羽遥正大包小包地从巴士上往车站卸货,易天枢想要上前帮忙,结果却被她以“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为由给堵了回来。
虽然易天枢本人是羞于承认,但撇去男生的尊严不谈,秦羽遥的力气的确是他所不能比拟的。
不仅是树不子的能力差距,就连基础体力,两人都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一股“愧为男子汉”的羞耻感自易天枢的心底油然而生,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嗯,怎么了?小枢少爷你的脸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红?”
这种显而易见的异状,当然不可能逃过某位青梅竹马女仆的双眼。
只见她加快速度从车上卸下最后一袋行礼,就马上赶到易天枢身边嘘寒问暖。
“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没等易天枢回过神来,秦羽遥就踮起脚,自作主张地把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被一口气拉近的距离,两人的身体几乎就这样紧贴在一起,直接感受到少女甜美的吐息之余,甚至能从衣领隐约窥伺她的锁骨。
这时,易天枢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有点不可理喻,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唯独是眼前的少女,她的面容变得越发的清晰。
白净的脸蛋,带着些许红晕的鼻尖和脸颊,整齐的斜刘海之下,是闪烁着灵动光彩的杏眼,而纤细的曲线描绘出小巧的下巴和圆润的额头。分明是为方便行动而将及腰的流丽黑发扎成单束马尾,然而这样的发型非但没损及她的魅力,反而洋溢出少女独有的英气。
不管怎么看,秦羽遥都肯定是一般水平之上的美少女吧。
咕噜。
易天枢分明听到了自己咽了一口口水。
“哎呀呀,难不成少爷……是看着迷了吗?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校服version~”
说着,秦羽遥嘴角弯起一道小恶魔般的微笑。
她身上所穿着的,正是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女生校服。
除去固定不变的鲜红色围巾以外,以白色西装外套、衬衣配以轻飘飘的蓝色格子短裙,单单是这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非常有女人味,校裙的长度也属于大胆的设计,不过正因如此,白色过膝袜才能将那双如蹬羚般修长的美腿完美勾勒出来。
毫无疑问,这样罕见的打扮,叫人觉得非常新鲜。
要说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那双有煞风景的战斗靴了吧。
虽然在应该穿什么鞋子这种问题上,学园并未做太多干涉。
易天枢之所以对战斗靴感到不满,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装扮……不怎么合时宜罢了。
明明是开学第一天而已,秦羽遥却穿得如此杀气腾腾,要是给别人留下什么奇怪印象,搞不好会给今后的高中生活造成毁灭性的“链式反应”。
当然,对易天枢来说,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不给任何人留下印象,安安稳稳度过这三年。
结果,在固执己见的少女面前,他的理想毫无疑问以破灭告终——
分明已将身上的所有武装卸下,秦羽遥却唯独不愿意换掉这双战斗靴。
而她执意要这样做的理由是:
“这是我用来保护小枢少爷的最后一件武器,请少爷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我难做。”
在易天枢的印象中,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上些许的姐姐,并非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但这不等于说秦羽遥就没有独断专行的时候——
一旦触及自己人身安全问题,她就会变得非常顽固,无论对谁都抱以不信任的态度,唯独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连圣瓦尔基里学园都不例外。
估计是察觉到易天枢根本没在听自己讲话,反而一直瞪着自己的靴子,没有及时得到对方赞许的少女,当然不可能还保持眉开眼笑的模样,没好气地放下手中的行李,赌气似的鼓起嘴巴。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少爷还跟木头似的,这算什么意思?还是说……少爷其实是足控吗?怪不得我说最近早上起床时候总感觉双腿有点湿湿的感觉……一定是少爷夜晚趁我睡着以后舔我的脚吧!”
那是因为你晚上盖被子太厚而已吧!
“虽然人家也明白孤男寡女共处同一屋檐下少爷会情难自禁,不过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少爷在人家清醒的时候来舔喔……不、不要搞错了,才不是说我认同少爷这种变态行为呢!只是说如果我不把身体贡献出来给少爷尽情蹂躏的话,会有更多的懵懂少女遭到毒手!”
“为什么一到你嘴里我就成了脱缰野马似的变态……”
“难道不是吗?之前就听闻我们家附近有专门在小学门前蹲点的变态,以糖果为诱饵,趁机拐带无知少女去无人的暗巷,抢走她们的袜子和内裤,最后还拿回家戴在头上拍照在网上炫耀,我还以为那个变态一定是少爷你呢。”
“你把作案流程说得这么具体,我都有点怀疑那个变态是不是你了!”
“怎么可能,我作的话,我肯定会换国际IP地址再上传照片~”
“原来你做过吗!”
该说真不愧是原恐怖分子吗?连做变态都能做得如此一丝不苟。
“我只是想说,明明都抵达学院了,没必要再穿这种靴子了吧?”
随着易天枢话锋一转,秦羽遥没能马上反应过来,愣住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将两手交叉在胸前。
抗拒的姿态,不说也足够明显。
“少爷,你应该还记得出发前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吧。”
“不准带枪械、爆炸物、管制刀具等杀伤性武器进入学园……”
“那么,靴子不算杀伤性武器吧?”
“但是——”
“我应该说过很多遍吧?少爷,请不要企图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说服我。如果这么说都不明白的话,我不妨换一种说法吧——我宁愿在少爷面前脱光光,也不要脱下这双靴子。”
“那如果我要你脱光光的话……你真的会去做吗……”
那种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少爷——”
终于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秦羽遥的脸涨红起来,显得有点扭扭捏捏……那狼狈的模样,让人不禁联想起被捕兽夹困住的小动物。
“作为女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这种觉悟我劝你还是赶紧丢掉比较好!”
眼见现场气氛陷入尴尬的境地,易天枢只好再一次调转话题的方向。
“说起来,羽姐穿校服的样子——”
听见有人想要评价自己穿校服的样子,秦羽遥一下子便从刚才的羞涩中抽身而出。
而评论者又正好是自己的主人,她更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
“我穿校服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果然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呀……
只见秦羽遥紧绷着脸,那等待回答的样子,简直像是不知道何时自己会被处决的犯人一样。
“怎么说好呢……很合适就是了。”
“真、真的吗?”
“嗯……”
易天枢总感觉自己也好像被氛围所感染一样,说话变得有点结巴。
“是、是……这样的吗?”
“啊……嗯。”
完蛋了。
不知不觉间,被秦羽遥牵着鼻子走了。
按照这个发展走下去的话,完全就是喜闻乐见的笨蛋情侣情节了吧?
必须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才行。
“……”
“……”
但问题是……易天枢实在是找不出其他话题为自己解围。
结果,俩人间的气氛瞬间跌到冰点,尴尬得叫人想要去撞墙。
“其实,刚穿上这身衣服时,感觉还挺别扭的……”
秦羽遥的双手,微微磨蹭着裙摆。那是她紧张惯有的小动作。
“虽然穿起来要比凯拉夫纤维舒服很多,但这样薄薄的布料,总感觉没什么安全感呢……果然,还是换回——”
“别啊。”
看着秦羽遥把手伸向行李箱准备掏出女仆服,易天枢却及时阻止了她。
“诶,这是、为什么……”
被抓住手的少女,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真是的,难得能做一回公主,就别老想着做灰姑娘啊。再说,这里也没有仙女魔法的时间限制,不是吗?”
“我还以为少爷你是对我穿校服的样子有什么意见……”
“才没意见呢,世界上没有男人会讨厌美女这种东西吧。”
“真是的……少爷,油嘴滑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秦羽遥抬起眼睛看着易天枢,同时突然捏起了百褶裙的下摆。
“那……少爷觉得我的衣服很好看咯?”
“好看。”
“裙子呢?”
“好看。”
“袜子呢?”
“好看。”
“想舔么?”
“想。”
“少爷果然是变态呢。”
直到秦羽遥嘴角浮现出小恶魔似的坏笑,轻声骂道,易天枢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诶?不、我的意思是——”
虽然说无法否定这种出于雄性本能的强大欲求,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嘛。
在左顾右盼一番后,秦羽遥就二话不说拉着易天枢跑进了车站休息室的一角。
因为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提早注册的关系,无人的休息室显得更外安静,只能听见大功率中央空调与冷饮贩卖机运作的隆隆响。
“羽、羽姐……”
只见她满脸绯红,轻启樱唇。
“因为少爷是不折不扣的变态,作为仆人,我认为有必要矫正一下少爷这种不良癖好——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自我牺牲一下……所以说,少爷,你、你可不要误会了,这只是为防止少爷犯罪而做出预防措施而已,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哦~”
秦羽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坐在靠背椅上,松开一只靴子。
然后,轻轻地退去白色过膝袜。不过,正是这份不加雕饰的朴素,却反而成就了传说中的“清水出芙蓉”的美妙境界。
“……”
这样的展开,完全在易天枢的意料之外。
这要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此刻,两人的身份俨然像是调换过来,搞不清楚谁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谁是卑躬屈膝的仆从。
光是这样,易天枢就已经感到手足无措。
然而,秦羽遥显然没有打算半途而废——
将退去长袜的美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面,轻轻卷高校服短裙,大半截牛奶色的大腿趁机映入易天枢的眼帘。
“如、如果是少爷要霸王硬上弓的话,我也没办法反抗少爷,所以说……少爷,可以哟~”
面对这充满诱惑与暗示的光景,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十六岁少年,会感到把持不住,也着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虽如此,易天枢现在的脑海中,却不见有一点可供这些邪念立足的余地。
原本叫人浮想联翩的裙底风光,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正在身处炮火纷飞的前线。
分明是异常狭隘的有限空间,秦羽遥的布置却完美诠释了何为真正的“物尽其用”。
手枪、手榴弹、烟雾弹、闪光弹、燃烧弹、匕首、刺刀、指虎……
不用说,易天枢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天晓得秦羽遥身上还藏有多少武器。
仿佛是对“小枢少爷竟然在关键时候对我无动于衷”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一样,秦羽遥目不转睛地瞪着忽然重新站起来的少年。
易天枢露出了相当和善的微笑。
“羽姐,你应该还记得出发前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