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纳与演绎
当你开始观察论证时,首先会注意到的就是它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在经验科学中,如物理学、生物学、心理学以及社会学,你通常会使用一种名为归纳的论证方法。归纳论证是推理的一种,只得出一个可能的结论,尽管所有的前提都是真实可靠的,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可能是错误的。
人们熟悉的天气预报科学就是运用归纳的方法根据过去发生的事情来预测未来的天气。无须任何的精密仪器或复杂的计算,我们可以凭借下面的推理,得出自己的天气预报:
1.去年12月纽约下雪了。
2.前年12月纽约下雪了。
3.大前年12月纽约下雪了。
4.以此类推……
5.综上所述,今年12月纽约将会下雪。
这就是归纳论证。
归纳论证最大的特点就是前提的真实性并不能保证结论的真实性。我们或许能百分百保证纽约在去年甚至100年前的12月都有下雪。但尽管如此,仍不能说在今年的12月纽约百分百会下雪。为了强调这一点,天气预报员通常会将他们的结论量化为可计算的数据,如:“我们预估在这个月有95%的可能性会下雪。”
而演绎论证,则恰好与之相反,其前提的真实性可以保证结论的真实性。也就是说,在这个论证过程中,如果所有的前提都是真实可靠的,那么结论必然也是真实可靠的。归纳论证通常可以转化为演绎论证,反之亦然。下面是刚才问题的演绎论证版本:
1.如果在过去的100年时间里,纽约每年12月都会下雪,那么今年的12月也必然会下雪。
2.在过去的100年时间里,纽约每年12月都会下雪。
3.综上所述,今年12月纽约将会下雪。
这个论证迫使作者依靠过去天气模式的可靠性,无视那些有关数据的预测,从而阐述一个大众都能接受的观点(前提1),然后继续去证实这个观点,进而得出一个无可辩驳的结论。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演绎论证肯定能证明纽约会在今年12月下雪,而归纳论证不能?
当然不,这两种论证具有同样的不确定性。归纳论证在其结论上有不确定性,而演绎论证则是在其第一个前提上有同样的不确定性。前提1中叙述的“如果在过去的100年时间里,纽约每年12月都会下雪,那么今年12月也必然会下雪”是很有争议的。每年地球上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从而造成巨大的影响,而这就很有可能会对前提造成影响。演绎论证告诉我们:如果前提是真实可靠的,那么结论必然也是真实可靠的。但在这个例子当中,我们并不能保证前提的真实性。
既然两个论证过程都具有同样的不确定性,那区别是什么呢?是否有原因让我们选择其中一种方法,而不是另一种呢?
当前提包含经验数据的时候,我们通常选择归纳论证。然而,很多时候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却无法用经验来衡量。在这种情况下,演绎论证就是更好的选择。思考下面关于美国和英国律法的演绎论证:
1.如果堕胎是一种错误的做法,那么罗伊诉韦德案(Rve v. Wade)应判败诉,并且堕胎法案应被废除。
2.堕胎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3.综上所述,罗伊诉韦德案应判败诉,并且堕胎法案应被废除。
这个论证在前提1中提出了一个观点,并在前提2中证实了它。如果你认同这两个前提,就会得到唯一的结论,有时你甚至无须完全认同这些前提。
假设有人想要通过递归的方法来提出反对堕胎的理由,以此来减小前提中的不确定性:
1.第一次堕胎是错误的。
2.第二次堕胎是错误的。
3.第三次堕胎是错误的。
4.以此类推……
5.综上所述,任何一次的堕胎都是错误的。
这一努力的尝试是荒谬的。即使你确实能找到一些支持自己观点的堕胎实例,也没有办法去判定它是不是错误的。因为这是一个性质的问题,不是经验可以衡量判断的。
既然科学没有办法帮我们解决法律上的问题,而我们又必须做出判断,那么就需要选择并表明自己的立场。演绎论证迫使人们将自己的观点以一种简单明确、可被评估的方式表达出来,并加以评估。一些质疑上述关于堕胎论证的人也可以列举那些堕胎未必会是一个错误选择的例子。这会使前提2的真实性得到质疑,进而破坏结论的真实性。
记住,在演绎论证过程中,如果前提是真实可靠的,它所得出的结论必然也是真实可靠的。但如果前提的真实性并不能得到保障,那么所得出的结论也不再是可靠的了。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思考一个演绎论证的时候,会更多地去关注前提,而不是结论。因为结论是由前提决定的,如果结论的真实性出了问题,那么问题的来源必然是一个或多个前提。对演绎论证的评估意味着你要对其中最有争议的前提提出质疑。
尽管归纳论证通常用在与科学有关的问题上,但其中一种可被用在处理科学与非科学的问题上,也就是类比论证。类比论证是一种基于与其他事物的相似性来得出结论的论证过程。我们其实早在之前引用希尔的那篇文章中就已经接触过了类比论证。为了有效地评价类比论证,我们必须弄清楚为什么类比论证是归纳论证的一种。
假设有人这样说:
琳迪和劳里是双胞胎姐妹。我的意思是,她们很像!而且琳迪已经结婚了,所以我猜劳里也结婚了。
现在试试把这段话的内容转换为标准形式:
1.琳迪和劳里很像。
2.琳迪结婚了。
3.综上所述,劳里也结婚了。
这不是一个演绎论证。我们都知道,当结论是错误的时候,前提却可能都是真实可靠的。两个人相像并不意味着她们在任何方面都是相同的。事实上,不论两个人是不是双胞胎,她们都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尽管这两个前提都是真实可靠的,但结论具有不确定性。回想一下上文的探讨,结论的不确定性是归纳论证的标志,而不是演绎论证的标志。
尽管这个论证与之前探讨过的纽约下不下雪有所不同,但将两者进行深入分析后却展示出了相同的结构。毕竟,为什么有人说琳迪和劳里“很像”,除非有一些品质以下述这种形式在我们的脑海中叠加起来:
1.琳迪和劳里同样都是40多岁。
2.琳迪和劳里同样有着宗教信仰。
3.琳迪和劳里同样有着孩子。
4.……
5.综上所述,琳迪和劳里同样都结婚了。
这个论证的结构与“下雪”的归纳论证有很多相似之处,这是因为它们都基于大量的已知事实,进而推出一个先前所不知道的可靠结论。
从某些角度来讲,类比论证是很危险的,因为它具有极高的说服力。琳迪和劳里的相似性列表在我们脑海中勾勒出了那些应当结婚了的人的样子。尤其是前提3似乎暗示着很多潜在的信息:如果两个人都有孩子,她们必然也都结婚了。
其实,并不一定如此!因为世界上有很多未婚妈妈的实例。这揭示了一个道理:我们不应该带着偏见去预估任何一种可能性。那么,批判性思考者会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呢?
在关于纽约下雪的论证中,我们把论证转化为演绎论证会有很大的帮助,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有哪些观点处于危险中,这基本也是我们在面对希尔的类比论证中所做的。这个类比论证可以通过下面的标准形式表现出来:
1.河流与大坝的关系就像性欲和转换的关系。
2.河流应通过大坝从而被给予可控制范围内的排水,以此来合理应用它所具有的能量。
3.综上所述,性欲应通过转换从而被给予可控制范围内的释放,以此来合理应用它所具有的能量。
这个是演绎论证的形式,如果前提是真实可靠的,那么其结论必然也是真实可靠的。这种方法之所以很有用,是因为它揭示了作者所认同的观点,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去评判该论点的基础平台。回想一下,我们之前曾说过有人可能会反对该论证的前提2,是因为大坝的存在可能会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伤害。
我们同样可以对关于姐妹的论证做出同样的处理:
1.琳迪和迈克的关系与劳里和罗斯的关系一样。
2.琳迪与迈克结婚了。
3.综上所述,劳里和罗斯也结婚了。
这个论证和先前的那个论证一样都是演绎论证。如果前提是真实可靠的,其结论必然也是真实可靠的。但是,这个前提究竟是不是真实可靠的呢?该判断很明显取决于前提1,即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与后两个人完全相同?如果我们不知道劳里是否已经结婚了,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与之相反,如果我们确实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是相同的,又为什么还会有任何关于劳里是否结婚了的质疑呢?用类比论证来进行演绎重构的模式可以象征性地表示为:
1.a : b :: c : d(a对b的关系与c对d的关系相同)
2.a—P—b(a和b通过P建立起联系)
3.c—P—d(综上所述,c和d通过P建立起了联系)
小写字母的a、b、c、d代表着被比较的个体,大写字母P代表着它们共同的连接纽带。一旦从演绎论证中重建出一个类比论证,就能从中得到所有具有说服力的信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重建揭示了所谓支持该结论的前提是有多么不堪一击。我们不应该再相信“劳里已经结婚了”这个结论,就像我们不再坚信先前所被告知的“劳里和琳迪很像”一样。
所以,扫兴的事又来了!作为一名批判性思考者,只要当我们对某一件事情有所了解时,就可以去尝试推翻这个类比,这也是我们在前两个论证中所做的事情。在有关性欲的类比中,我们说明希尔无视了用大坝来限制河水流量所会造成的问题,在性欲转换中,可能存在着类似的问题。在有关姐妹的这个论证中,我们必须了解琳迪和劳里之间的一些亲属关系,才可以进一步判断她们是否结婚了。并且,如果我们对劳里的亲属关系知道得足够多,就无须从其他渠道得知这两个人很相似。换句话说,我们所了解到的是:是不是姐妹真的与她们的婚姻状况没有关系。所以,在上面两个论证当中,我们成功地找到了一些错误的逻辑。这值得我们花费如此之多的精力吗?答案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