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有劳诸位
一双肥腻腻大手慢悠悠的掐捏了咽喉处,似无意中低低的道出一句:“这见天里的同你们这么提喽着耳朵告诉,嗓子都给我说冒烟儿了。”
冯安提了菖蒲花鸟纹梨形茶壶过来,向怀章将手中茶盏慢慢放得下来,任凭冯安将它续满,茶水已是拿出来半日了,温度不用晾而饮,刚刚好。
向茹默同佶郡王比肩而行,身高刚好及了郡王的肩头之下,身高比例堪称完美无虞,天纵之姿的一对璧人,使得这略显破败的晒卤场蓬荜生辉。
向怀章瞧了佶郡王两眼,这回还带了个帮手来呗,未曾细细打量,心下先是泛出来丝丝冷觑。
一张肥腻的脸上却是堪堪地挤出一脸重笑,就好似之前的事情都全然未曾发生过,声音朗朗着道:“呦!我当谁?原是三姐儿!”
遂就伸出一双肥腻的手,将手中茶盏递与一直立于一侧察言观色的冯安,冯安接过了茶盏,一壁前行,一壁狠狠斜睨了向茹默一眼。
向茹默前行两步,立于向怀章对面,两人相距不及尺远,骤风轻起,一片苦抱枝头的残叶倏倏然飘飘而下,端端垂垂悬悬于二人之间,半晌才在两人的注目下,悠悠然落得地面,飘乎乎的滚滚向前而去,待到得雪山打出的门楣当口,骤然被一阵旋风带得进去,忽地不见了踪迹。
向怀章眯着本就狭长细小的一双眼睛,觑了一束光芒,道:“三姐儿,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
眸光急快地又觑了一众盐工,遽然地转回向茹默:“有什么事情尽管同二表爷开口讲来。”故作出一副朗然的端的,双手一摊:“能帮的我定当不遗余力。”
向茹默笑笑,轻启贝齿开口道:“默儿这次来,找二表爷还当真是有些事情的。”
向怀章面上含着深重的堆笑,脑袋里却是不停的思榷着,有事情?怎么个有事情呢?!
不过你这个三丫头胆子还当真大,还敢来这里找我有事情!盐工我是一个都不会给你的,这你也是知道的。
一双小眼睛眯起来觑了向茹默,眼神又飘忽不定,时不时的细瞧了佶郡王定睛而视,这个少年郎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身材挺秀高颀,饶是一身粗布青衣,却是怎么也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向怀章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一双手在肚子上来回摩挲,脚步趵趵在尺余宽间距来回踱着。
此人是谁呢?向怀章不得不做出更多思量,放缓的脚步渐渐止住,面上积满了更多的笑意:“三姐儿那,我是你的二表爷,我们都姓向。”
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做出一副语重心长貌:“有道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向字来啊!”
向茹默的一头秀发长且厚,今儿个是自己绾的发髻,略感有些松松的,不由得将一双柔白素手轻抬,紧了下发簪,绾起的鬓发堆积如云,斜插于青丝间发簪上的那一颗坠坠的羊脂玉,随着手的动作而愈加溢动,耀着灼灼动人心魄的华彩,似聚了这千堆雪所有的溢彩,凝结成珠,点于这万千青丝墨发间。
向怀章觑了她的神色,凑近两步,颔首询道:“三姐儿,说呀。”
此言语口气中带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之意,听之不由得使向茹默一阵错愕,就好似之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长辈终归还是顾忌亲情的吧。
向茹默面色含笑,婉婉道:“二表爷,是这样的,默儿准备跟您要些凿盐井的工具来。”原本压在心底的许久的话道了出口,心下由不得一阵畅然,欣然看了二表爷。
向怀章闻此,闭着嘴巴紧紧咬住牙关,才将心底泛出来的那份哂然压制下去,没有将讥笑表现于脸上。
三姐儿啊三姐儿,你终归还是个小毛孩儿啊,怎地却是竟然来同我要凿盐井的工具,你就没想一想,我二老爷不给你盐工,就是不要你凿盐井,怎地你认为你不同我要盐工,而是同我要工具,我便会给予了你?天真也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吧!
眼光瞟了两眼一直默立于向茹默身侧的佶郡王,是要如何开口回绝于这个丫头呢,向怀章一双老狐狸般的小眼睛滴溜乱转着,一忽儿地想到,对了,连排房侧的耳房里,有堆积了许多的看似完好,实则根本不顶手废弃的钻头、钻机,送了这个傻丫头,也是让她长长心智。
思及此,不由朗声语重心长道:“我说三姐儿啊,你今儿可还真算是来对了,咱这外府晒卤场啊。”有意无意间把声音压低:“我当真留了些宝贝的,就寻思啥时候的谁有个需要的,咱就能够应个急。”
大手一挥,对还端立于对侧等着听喝的一众盐贩吩咐道:“待会儿你们两个人一组,同冯安去连排房后的耳房扛工具。”
一众盐工点头应诺。冯安闻此,心下纳罕,怎地竟是要将工具给予这个丫头?!
他自然是不清楚早些年堆放于耳房的那些,是根本不得手的凿盐井工具。
颠颠疾奔过来,鬼鬼祟祟、獐头鼠目的一副神情,斜刺刺瞅了眼向茹默,凑到向怀章近前,耳语道:“二老太爷,舍出了工具,不就等于是支持她凿盐井了吗?不能够啊!”
向茹默同佶郡王负手迎风而立,对冯安的这一副端的只作未觉。
向怀章凝眉听着冯安的话,而后神色严肃,怒色呵斥道:“有什么事情竟是这般鬼鬼祟祟的。”
旋即煞有介事般重重清了下嗓子,移目端端盯着瞧了敬仰凝视于他海泱泱一众盐贩:“借这个机会我讲一下哈。”
目光扫视着一众人,神色更为郑重其事,声振屋瓦:“凡在我向怀章这里的人,一是不准背地里窃窃私语、蝇营狗苟的。二就是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绝不可以懈怠拖沓。”
众盐贩闻此都心下大盛,从前只是听说,现下眼见为实,二表爷果真好人那!
赵佶抱臂而立,剑目微扫,却是不动声色,琢磨分析着现下的这一幕。
向怀章眼神觑了冯安,谆谆教导:“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嘀嘀咕咕的背后叙话。”
当着众盐贩手下的面,被训斥,冯安面色紫涨,当真就不明白了,不是要她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吗?怎地却要给她工具,不过老谋深算如二老太爷,既是如斯做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敛目垂首道:“小的知错了。”
向怀章方笑道:“你带了人去耳房,将工具全部拿出来,任由三姐儿挑选。”
又转目看了一众盐贩,做正色貌道:“今日里要贩的盐巴,就先放于原处,抬完了工具,诸位就可以回去歇了。”
加重了语气,觑了众人:“这日的银两,我向怀章是照发的。”
“二老太爷威武,感谢二老太爷,感恩二老太爷。”底下的众人对向怀章感恩戴德。
向怀章嘴角噙了抹笑,对了众人扬扬手,官气十足。
难得的可以歇下,众盐贩当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当时就有人提议说,有空了咱就打马吊,更多的人附议,一时间看起来是若此般的皆大欢喜。
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向茹默不及多想,有了工具便还是好的,唇角泛出莞尔:“如此,默儿便多谢二表爷了。”又施施然对了冯安及诸盐贩略略揖了一礼:“有劳于诸位了。”
冯安带了众盐贩做鸟兽散,晒卤场庭院当中,就只剩下向怀章同向茹默以及佶郡王了。
向怀章哈哈一笑:“三姐儿讲哪里话。”一双小眼睛中玩味之笑一闪而过,大有深意的道:“三姐儿,二表爷还是那句话啊,二表爷是你的长辈,能帮你一把的时候,我定定然是会伸出把手出来的。”
睨着佶郡王,做出淡淡然似有若无的随意口气:“三姐儿,这位也是你找来的盐工?”
向茹默眼波微微流转,明眸溢着淡淡涟漪,思略着如何开口,赵佶却是先一步作答,语气淡漠疏离,似玩笑,又似郑重无比:“小哥姓赵,正是三姐儿手下一名盐巴工人。”
向怀章瞧了佶郡王的一双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就这样的一双手,说你是制盐之人,那我也得信那,口中却是连连道:“哦,原来如此,我老头子了然了。”
赵佶觑着向怀章的神色,堪堪将一双手抬得起来,你想看那我便让你看个够,将一双手抬至眼前翻转看着,边似自语着道:“我也奇怪呢,这手是怎么做活计也是这么一副端的呢。”
向怀章哈哈笑了:“有的人便是如此这般,做了多少的活计,肤质都是若你这般白净如葱。”
赵佶也不答话,斜睨了眼睛瞧于他,向怀章面色微哂,打着哈哈干干一笑:“少年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赵佶面色疏离,淡淡道:“二表爷是吧,你觉得是,那就是喽。”
冯安张张罗罗的行在最前端,一众盐贩两个人一组,抬着钻头、钻机,各个都达到丈余长,似刀枪剑戟,厚墩墩,沉甸甸的。
大概粗粗看下来,拢共有二十几个,冯安指挥着众盐贩,将这些工具就都堆放到了庭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