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护士们养大的孩子

我们医院是专科医院，每年所有医生都要轮转，包括主任和带治疗组的主治医师，大家洗牌一样重新排列。我们这组人马刚转到住院部一病房的时候，交班时除了现有的待产妇、产后妇女和新生儿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孩子，她叫瑶瑶，已经6个月大了，是被人遗弃的。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历史见证人是走廊的保洁阿姨，她一直负责打扫住院部一病房。在长椅上见到瑶瑶的时候，孩子的身体情况很差，还送到监护室住了几天。当时孩子身上有张纸条，写着过段时间会来接。

瑶瑶的房间是护士办公室的里屋，只有一条通道，要经过办公室和护士吧台，这样保证了孩子的安全。屋子里一片洁白，只有一个红色的小布娃娃放在白色的婴儿床里面。瑶瑶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小脚，安安静静地玩耍，她不哭不闹，不给护士添麻烦。

上午护士们都很忙，对医嘱、打针、发药、收住院患者、送出院患者、给婴儿洗澡。只有抽空给她换换纸尿裤、喂喂奶。下午才能抽出点时间抱抱她。只要有人抱她，她就会张开小嘴，甜甜地笑。有时候，有淘气的小护士，接班时候来看看她，故意逗她哭，她刚一咧嘴，又逗她笑。她黑黑的睫毛上挂着小小的泪花，十分惹人疼爱。

护士照顾的小孩，跟一般家庭的照顾不一样，非常专业。我经常看到护士给她换纸尿裤，一手抱着瑶瑶，一手倒上温水，把白胖嫩嫩的小屁股洗干净，扯下干净的毛巾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包上新的纸尿裤，穿上小衣服。

瑶瑶的伙食是中午蒸一个鸡蛋羹，下午是米粉、胡萝卜泥。小房间里放着奶粉和纸尿裤，还有医院员工送来的玩具和衣服，瑶瑶生活上一点也不受委屈。

保洁阿姨说：“瑶瑶刚三个月就会看人脸色，会哄人。护士忙的时候，从来不哭闹。只要有人抱，立刻就讨好。”又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被遗弃呢？”

一病房的护士长和医生值班的时候来看瑶瑶，请我们科里的人打听一下周围人谁能收养瑶瑶，她们都笑了——要是能收养，刚出生就有人要了。

瑶瑶一天比一天更可爱，但是她基本没有出过那个小房间，只有夜班，有的好心护士抱着她在走廊里溜达溜达，但不能走远，毕竟护士还有工作。几个月下来，病房里保胎的老病号都认识了瑶瑶：一张圆脸，黑黑的小眼睛，聪明地观察着世界，一逗就笑。人们越来越喜欢瑶瑶。

一天下午，陆护士长带着一个自称是孩子爸爸的人来看瑶瑶，然后共同带瑶瑶去医大附属医院的儿童中心全面检查。去了一下午，护士长抱着瑶瑶回来了，大家都围拢过来打听情况。护士长笑着说：“瑶瑶第一次出门坐汽车，两只眼睛不够用了，看什么都新奇。”

我们问：“瑶瑶到底有没有什么毛病？”

护士长骄傲地说：“测了，瑶瑶智商都到了128。”天，护士们照顾出了一个小天才（根据智商量表，超过120的人定义为天才）！

瑶瑶吃完奶又在小床里面玩起了娃娃。保洁阿姨说起瑶瑶的爸爸：“七个月了，第一次露面，就来看这么一次，什么时候接走还不一定。春节前能接走，回家过年就不错了。”

但是保洁阿姨判断错了。鉴定第二天下午她爸就来了，他抱起瑶瑶，爱不释手，脸上真情流露。他说，昨天去检测的时候，瑶瑶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他一看瑶瑶，瑶瑶就立刻对他笑。他说这个孩子的表情太让人喜欢了，他也感动了。

等到赵主任下手术回来，跟他正式地握手，洽谈。欠医疗费和住院费共1.4万元，瑶瑶爸爸立即去结算了。

护士们给瑶瑶换上了她爸带来的新衣服，戴上了一个小兔帽子，瑶瑶的小脸粉粉的。护士长打点着要把剩余的纸尿裤和奶粉，还有送来的衣服给她带上。瑶瑶爸说：“不要了，家里都准备好了。”

瑶瑶被她爸抱走了，她不哭不闹，靠着爸爸的肩膀，眼睛回望着一群穿白大衣的阿姨。大家一直把她送到车上才回来，看到小房间里小床空荡荡的，红色的玩具娃娃独自坐在小褥子上。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想念瑶瑶，猜想她长大后会不会在缤纷的色彩中偏爱白色，会不会喜欢淡淡的来苏水味道，会不会看到护士感到特别亲切？毕竟她的人生之初，是一群爱她的护士把她带大。她长大会不会也成为一名护士。如果18年后，她成为一名漂亮的小护士，当她推开护士站后的小屋，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会不会觉得奇怪，会不会觉得好笑……

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很多考试和评分，人生的第一次评分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医生对新生儿的评分：Apgar评分。它是一种简易的、用于临床上评价刚出生婴儿有无窒息及其程度的方法。内容包括五项：皮肤颜色、心率、对刺激的反应、肌张力和呼吸，每项满分为2分。

心率是新生儿最重要的生命体征，用听诊器获取，超过100次/分钟为满分；如果低于100次/分钟，则提示有缺氧存在，扣掉1分；如无心跳则为0分。

呼吸则是观察其新生儿胸廓起伏，正常情况下新生儿有规律呼吸，伴啼哭；如果呼吸缓慢、不规则、胸廓运动幅度过小则扣掉1分；完全无呼吸为0分，均需要进行心肺复苏处理。

对新生儿足底、耳廓、咽喉（如吸引和插管）进行刺激，新生儿正常反应为大声啼哭；若仅有皱眉，嘴角抽动为1分；没有反应提示胎儿状态不佳不评分。

随着新生儿呼吸建立，正常皮肤颜色为粉红色；青紫色为胎儿缺氧，评1分；苍白则提示胎儿进入休克期不评分。

新生儿有活跃的四肢运动说明肌张力正常；四肢稍微弯曲状态评1分；四肢瘫软则不评分。

每项指标评分为2分，总分8~10分为正常，4~7分为轻度新生儿窒息，0~3分为重度新生儿窒息。

Apgar评分应用于临床后降低了新生儿死亡率，奠定了新生儿学这门医学课程的基础。但是，Apgar评分的创始人并非产科医生，也非新生儿科医生，她是美国的一位麻醉医生——Virginia Apgar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首名女教授，她于1953年发表的Apgar评分规则。为了表彰她对医学作出的贡献，1994年10月，美国邮电公司发行了印有Apgar头像的邮票。

Apgar评分的意义

Apgar评分是用以评估新生儿出生时的状态，也是评估妊娠结局评分，自1953年面世以来，已成为国际通用标准。Apgar提出这五项新生儿缺氧的评判标准的时候，当时的病理生理学研究并不发达，因此Apgar评分虽然在当时就开始广泛应用，但是当时的人们并不了解Apgar评分的病理学基础。例如，大家是否注意到，Apgar评分里面没有“体温”一项，而体温是成年人四大生命体征之一。

后来，随着生命科学的研究进展，对围产期缺氧的研究深入，人们把宫内缺氧发生于产前阶段称为慢性胎儿窘迫，发生在临产阶段为急性胎儿窘迫。缺氧导致体内血氧分压下降，二氧化碳分压增高，肤色改变，并且由于酸中毒的存在造成各个器官系统损伤：呼吸系统出现原发性呼吸暂停和继发性呼吸暂停。脑和心血管系统对缺氧最敏感，可出现心率增快、减慢甚至心跳消失。中枢神经系统受抑制，可有对刺激反射和肌张力的改变。Apgar评分正是根据这些临床症状对新生儿进行评估，这种不谋而合说明了Apgar评分是经过大量细致观察而总结出来的。

Apgar评分与新生儿处理和复苏

Apgar评分8~10分的正常新生儿，出生后要进行第一次体检。外观无畸形，皮肤无破损，要用手指触摸上颚是否完整。从四肢的活动可以看出是否骨折，但是锁骨，脊柱的完整性要用手触摸。生殖器官要仔细检查，肛门要做一次指诊，排除先天性低位肛门闭锁。检查后，要尽快称重，在温热的红外线辐射台上，进行第一次洗澡按摩，擦去身体上的血液，羊水，胎脂，胎粪，然后再用梳子梳理好胎发。

一系列操作结束后，新生儿用无菌单包好，立刻放在母亲身旁吸吮乳头。通过尽早的吸吮，母亲子宫收缩，产后出血少，也能更早更多地分泌乳汁。

Apgar评分7分以下，或者早产儿，有严重妊娠合并症的新生儿，则要进行人生第一次争分夺秒的抢救。全世界每年有近5百万新生儿死亡，其中最常见原因为出生时窒息。

30秒内，要吸净呼吸道黏液，建立呼吸，维持正常循环，药物治疗，对抢救效果的评价贯穿于整个复苏过程中，决定着下一步的方案。摆好体位，负压吸引口鼻内羊水，用温热干毛巾快速揩干全身，对足底，耳廓进行刺激。必要时加用气囊面罩正压人工呼吸，气管插管，胸外心脏按压。应用药物，升血压，扩容，纠正酸中毒，兴奋呼吸中枢。

初步抢救后，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进行下一步监护和治疗。

轻度窒息在正确及时的复苏下，大部分孩子恢复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不耽误他们将来考清华北大，就像瑶瑶。关于重度窒息，预后情况比较复杂，以后会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