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到民国时期
从鸦片战争到民国时期这一百多年,是我国灾难深重、沧桑巨变的重要历史时期。清廷腐败无能、丧权辱国,致使外国列强入侵,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民国成立,终结了清朝统治,但之后军阀割据、复辟与反复辟、国内战争;同仇敌忾、腥风血雨的抗日战争……可谓灾难深重。辛亥革命后废州府制,设榆林道,后又废道,各县由省直辖。这一时期,排斥中医思潮泛起,中医趋向衰落。而榆林中医则延续明清之势,顶住阻力,在艰难中行进,取得了不凡的成就。
一、医学分科与榆林名医
明清时期榆林医学分科已十分明显。清末至民国,凡有成就的医家大多学有专长,术有专攻。出于临床需要,精于一科或两科,兼习其他者也较普遍。兹仅就主要学科及其代表医家简述如后。
1.内科 内科包罗诸多常见、多发及疑难病证,是一大科。适应需要,从事内科的医生较多。榆林内科医家总体上以《内经》、《伤寒》为典据,崇尚“法不外仲景,药不出本草”的理念。临证立法以“汗吐下和利温清滋补涩”十法为圭臬,处方用药则将“宣通补泻轻重涩滑燥湿”十剂作宗规。也有医家师古不泥,据证灵活变通,或有创新。受金元四大家影响,亦出现学术流派;因地理气候及生活习惯、体质不同,用药殊多酌量。有些医家也很注重采集民间医疗经验、运用地方草药和单方治病。著名内科医家如:
艾崇德(1863~1942):米脂名医。出身医门,继承家学;同时注重收集偏方、验方,并自制成药应用。从医五十余年,于妇、外等科亦有学验,被坊间称为“药王”。撰有《艾氏医门》书稿。
郭瑞西(1870~1947):榆林名医。睿智博学,精于辨证,施治灵活。行医五十五年,兼精妇科。每起沉疴,活人甚众,被誉“郭一服”,史称“榆林医界巨擘”。著有《脉说》、《医学集要》等。
霍光熙(1879~1953):绥德名医。从父习医,十六岁悬壶,组方精当,疗效显著。行医五十八年,兼及妇科、时病,医声远播。曾创办“同心昌”药店,后改办为绥德“保健药社”。
白秀山(1891~1960):神木名医。生于医门,自幼受其翁定臣熏陶。肄业于北京大学,回乡办学执教。但始终属意于医学,刻苦钻研,不废诊治。学养颇厚,尤其对《伤寒论》理会深刻。
霍静堂(1893~1972):清涧名医。出身世医之家,学宗经典,注重实践。从医五十三年,亦善妇科,屡起沉疴,名重一时。晚年重视培养新人,倾其所学,执教授徒,颇有成就。
高维岱(1893~1974):子洲名医。先后修业于山西太原医学传习所及太原中医学校,理论扎实,临证常中西合参,每多效验。从医五十余年,名著乡里。曾任陕西中医研究所特邀研究员。
曹天明(1896~1958):葭县名医。少时习文尚武,后任教数年。喜中医,倾心钻研五载,遂弃教从医。为医三十多年,临证辨治稳健。在葭县、神木、绥德沿黄河一带颇有医名。
孟志刚(1897~1972):绥德名医。祖籍山西文水,出身医门,肄业于山西大学。迁居绥德后,弃教矢志学医,并开设“志安药房”。尊崇丹溪“滋阴派”之学。医风稳健,翩然有学者风。
李来通(1901~1954):府谷名医。出身世医之家,承袭家学。外感每法仲景,内伤常宗东垣。临证立法颁方中规中矩,疗效可嘉,深得民望。撰有《临床经验集腋》一书。
李明亭(1903~1981):子洲名医。师从名医马星耀,业医五十年,经验丰富,兼通妇科,善用针灸。对治疗男性不育症颇有学验,名孚乡里。子洲县卫生局曾编辑刊印《李明亭医案》。
党淑和(1903~1986):定边名医。毕业于武昌师范大学,曾栖职军旅。中年潜心学医,力读躬行,学术俱增。精于《伤寒论》,旁及诸家,治疗善用经方。在三边一带颇富名望。
樊秉善(1906~1982):吴堡名医。聪慧笃学,喜读中医经典,后又入陕西中医进修学校深造,学养丰厚。重视民间经验,方药廉简便验,深得群众信赖。曾任陕西省中医研究所特邀研究员。
著名内科医家还有:神木杭澍堂、张玉堂、王岐,府谷李杰、张百川,榆林刘济清、安汝祥、邱凤鸣、陈雨田、张陶庵、张鸿儒(席珍)、刘子实、纪文藻、杨蓁,定边苗成元,横山张培田、边威震,葭县苗天培、郭汉都,吴堡吴瑞亭、薛维旌,米脂高增绂,绥德高时臣、田子厚,子洲李锦铭,清涧霍豫州、白云熙、徐能让、郭元熙、张源、师乐天、霍味三、惠仁闻等。
2.温病 关于“伤寒”、“温热”的讨论,至吴又可《温疫论》开始将温热分离于伤寒之外,到了清代,叶香岩、陈平伯、薛生白、余师愚、吴鞠通几位医家基本完善了温病的理论构架和辨治法则。榆林频繁流行的严重疫病,促使医生们积极钻研、应用温病学术,涌现出一些治疗时症的名家。
袁硕甫(1874~1941):榆林名医。出身善治时症世医之家,继承家学,又博览医书,治疗各种时症学验丰富,疗效显著。史称“民国以来,对时症有经验者,只此一人”。著有《袁氏秘方》。
雷法义(1870~1947):绥德名医。感于时势,矢志学医,颇有心得。善治白喉等时疫之症,曾行医于韩城等地,深得群众敬仰。
田副奎(1894~1933):府谷名医。出身世医之家,至副奎已传十代。善治内科诸症,尤其精于外感热病,曾将祖传治疗经验整理成册。1933年于治疫时染病而殁,年仅39岁。
郭金铸(1898~1925):榆林名医。生于医门,天资聪慧,青年成名。长于时病、内科,精于方药。在疫病流行时,整日出入病家,积劳成疾,不幸感染而逝,行医仅10年。
袁明一(1900~1943):榆林名医。师从叔父袁硕甫,耳提面命,尽得其传。疫病流行时,沿门袭染,接诊不暇,救人无数。终因染疫病故,年43岁。
袁明远(1907~1945):袁硕甫之子,袁氏医门传人。幼承家学,根基扎实,于温病治疗尤有专攻,而立之后方独立行医。未几,染疫殉身,年仅38岁。
以上四位医生,都是在为群众治疗疫病中不幸感染,英年早逝。限于当时的防护条件和医疗水平,面对惨烈的疫情,榆林医家奋不顾身,一心赴救,献出了宝贵生命!出殡时,曾有民众夹道挥泪送别的感人场面。
3.妇科 妇科疾病向来深受医家重视,除了专攻妇科的医生,内儿等科医生也大多精通妇科,对妇科学术进步产生了积极影响。清末民初,榆林妇科医家多奉傅山《女科》为经典;也有榆林明清积累的经验,《妇科汇方》中分5门列62病,仅“产后门”下,就列有38种产后病证,分述证候治疗。可见当时榆林妇科学术已相当完备。妇科代表医家有:
霍冀州(1865~1930):清涧名医。举秀才,师从其父霍承珍。精于妇科,兼通内科。开设益生堂药铺,以“半积阴功半养家”为开店宗旨,处方力求廉验。
姬连卿(1875~1954):榆林名医。由设馆教书而改学医、行医。对《傅青主女科》深有研究,受聘在“万全堂”坐堂应诊。自制“千金调经散”疗效显著,曾配制为成药销售。
刘荣胜(1896~1947):神木名医。随父刘子绍学医,博学多才。行医三十一年,善治妇科、外科,对妇科杂症治疗尤有经验。曾献秘方支持抗日。其弟子亦颇有医名。
张昆明(1889~1951):榆林名医。少年时立志从医,隐身古刹苦读经典数年。行医四十余载,长于妇科。习用温热药治寒凉,有“温热派”之谓。曾在榆林设馆教授医学。
吕鼎彝(1902~1974):米脂名医。出身世医之家,擅长妇科、内科,从医五十余年,饮誉东南各县。精于炮制修合,曾制作多种成药应用。晚年著有《妇产宝鉴全编》。
著名妇科医家还有:榆林郭润生、张鸿儒、郭鸿先、姬发武,神木韩体元,米脂吕廷荣、杜世杰,绥德高寅修,吴堡辛培儒,清涧霍大鹏等。
4.儿科 儿童缺乏免疫力,易受疫病侵袭,故凡儿科医生也都熟悉麻痘等时症的治疗。榆林手抄医书有不少儿科或痘疹专著,也成就了一批儿科名家。
景百川(1851~1918):榆林名医。以善治儿科疾病、精通种痘技术闻名于世。临诊细心谨慎,反复验视,精心辨证而用药廉便。对疫病预防多有贡献。学术传于其子景贤。
麻勃(1862~1937):榆林名医。弱冠之年开始学医,攻读十年方悬壶应诊。熟读《痧症全书》,颇有创新,治疗痧痘等儿科疾病效果显著。严谨谦和,极富耐心,坊间尊称“麻佛爷”。
梁庭辉(1863~1941):榆林名医。初为儒生,后弃文学医,师从郭衡甫。长于儿科,善治麻疹、痧症、惊风、搐搦等病。开设广庆春药店,兼授徒传医。著有《古稀从医笔示》。
高瑞堂(1885~1961):榆林名医。师从郭秉钧,勤奋好学,卓有成就。长于儿科、妇科,能灵活运用经方、时方。行医五十余年,治疗儿科疾病尤有经验。撰有《临证验方》一书。
吕廷弼(1878~1950):米脂名医。出身医门,跟随其父吕殿阳学医,尽得所传。长于儿科,亦善治妇科、皮肤病。于小儿咽喉疾病独有心悟,治疗每每效验,人称“喉症圣手”。
著名儿科医生还有榆林景星垣、牛文川、景贤、麻厚庵等。
5.外科 榆林由于其军事地位、战争环境,外科历来受到重视。金疮、痈疡、折伤医药齐备。至陈实功《外科正宗》刊行后,中医外科理论、证治、方法、药物都已具备纲领,可供外科医生学习参考。虽然自清以后,榆林外科有所衰退,但外科领域依然不乏名家。
刘子绍(1875~1940):神木名医。精于外科,善治痈疔疮疡。开设寿春堂药铺,自制“九龙丹”、“灵药”、“黑矾散”等,疗效极好,加之医德高尚,备受广大患者称赞。
刘永光(1889~1972):靖边名医。祖籍山西,出身医门,少时随父学文习医练武,后从堂兄刘国基学医。长于外科、内科。善用家传“五毒膏”治疗外科疮疡,效果良好。
张鸿业(1892~1966):吴堡名医。生于中医世家,继承家学,悉读《外科正宗》、《外科大成》。善治痈疽疔疮,常用升药外敷。家传“三仙丹”、“八宝散”等,都能如法炼制。
刘汉西(1892~1976):绥德名医。因家人有病失治,遂弃职学医,发愤攻读经典,终于有成。熟谙内科、妇科,后与孟志刚合作,致力研究中医药治疗急腹症,颇有成效。
冯应魁(1893~1942):榆林名医。少贫,中道辍学,入屠帮工渐悟“庖丁解牛”之旨,又随宋姓医家学习正骨,自制“骨骼人”反复揣摩解剖关系,终成正骨名医,手法技艺高超。
张焕彩(1911~1969):榆林名医。早年为赴蒙“边医”,得治疗梅毒花柳、疔毒疮疡等皮肤、外科病真传,综内服、外治、熏药诸法,取效捷然。曾任陕西省中医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外科著名医家还有:吴堡张常有、李亮光、张鸿儒,榆林张焕成、冯建茹(女)、刘改如(女)等。
6.针灸 针灸是中医最古老也最经典的一种治疗方法,因其廉便有效,又能救急,受到历代医家重视。至明万历间杨继洲、赵文炳编印《针灸大成》、《铜人明堂图》,针灸学术理论、经络穴位明晰,堪为规范。榆林针灸医生不仅钻研方家经典,自己也极力创造利于针灸治疗的条件。榆林张翰甫世家曾自铸高二尺左右针灸铜人,米脂吕鼎彝世家用苎麻裱纸法摹制人体头胸模型,标绘经络穴位,供针灸医疗和学习参考。著名针灸医家有:
朱祥(1855~1915):榆林名医。御医朱胤之重孙,继承家学,尤其擅长针灸。治多效验。
李文正(1891~1983):榆林名医。遍读医书,博学多才。对《针灸大成》颇有研究,善用针灸治病,疗效显著。行医近六十年,乡里赠有“万病一针”匾额以颂其德。
李居时(1892~1974):吴堡名医。师从其伯父李兰相学习针灸,勤学苦练。治疗以针灸为主,亦善用草药、偏方,殊多有效。为医廉洁,颇受尊重。
刘登洲(1893~1972):清涧名医。刻苦自学成才,独擅针灸,法遵《针灸大成》,手法灵巧,名噪一时。曾受聘为陕西省中医研究所通讯研究员。
梁世珍(1903~1948):榆林名医。得其祖父庭辉公教授,专心学医,擅长针灸、儿科,尤以针灸治病更为熟练。自行研制弹簧针管快速进针,减轻疼痛,很受患者欢迎。
著名针灸医家还有:吴堡李兰相,榆林高库、林懋森,米脂惠树春,定边杨凯胜等。
7.边医 榆林西北各县与内蒙、宁夏接壤,历来有经济文化交流,明清两朝榆蒙边界开放互市十余处。当时蒙宁两地医药力量比较薄弱,榆林有些医家即移居蒙宁长期业医,如府谷李生华、榆林路游僧迁于内蒙,榆林纪文藻迁往宁夏。还有每年都往内蒙流动行医兼做中药材生意的职业人,被称为“边医”。仅榆林有名的边医就有七八人,其中贾瑢、贾成、贾文华、贾正章一家几代,从业时间最长,医疗水平较高,中药材年经营量达五六千斤。高宽、贺庆等边医也颇有影响。榆林边医在内蒙的活动范围涉及乌审旗、扎萨克旗、鄂托克旗、阿拉善旗、杭锦旗、达拉特旗、准格尔旗以及临河、五原、固阳等河套内外大部分地区,对推广中医药、促进蒙汉医药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
二、药品经营与中药店堂
与医疗相应,中药经营也出现兴旺景象。
1.中药贸易与饮片炮制 中药市场以民营为主。药材主要从河北安国、安徽亳州、本省西安及东北等地采购。榆林地产药材有一千三百多种,其中质量优良的药材如甘草、柴胡、枸杞、款冬花、青蒿、龙骨等也收购使用。“广生西药栈”、“福寿昌药材生理”则购进“个药”,在栈内切片、炮制后,批发给各家药店销售,既可降低成本,保证质量和卫生,又为规模较小的药店提供了便利。有实力的大药店,也自行采购炮制。
为满足市场需求,丸、散、膏、丹等中成药,经营品种繁多。大部分从京、津、沪、广百年老店采购品质优良产品。大型药店建有涉及十余省几十个商家的经营网络。许多药店也自制部分成药应市,如补中益气丸、六味地黄丸、益元散、五苓散、拔毒膏、化痞膏、五粒回春丹、七珍丹等。榆林名医或药店自行研制的成药主要在自家店堂销售,少数销往外地。
2.药店设置与经营管理 明清之际,榆林各县可供统计的中药店堂有265处。到清末民国开业的仍有近200家,其中颇具规模或经营较久的名店有五十余家。药店都是饮片、成药兼营,品种、存量则因资金及规模差别而异。正规药店有严格的用人、培训、管理制度。新进学徒须经试用,培训合格才能成为正式药工。药工必须熟记药性赋、反畏禁忌和汤头歌诀;资深药工兼有带教责任,要熟练掌握炮制技术,诸如清炒、麸炒、土炒,酒炙、蜜炙、醋炙、油炙,明煅、烘焙、煅淬,酒蒸、醋蒸,清煮、汁煮等等。管理正规的药店都有本店自藏“汤头丸散抄本”,记录常用经方、名医名方、本店坐堂医生验方、自制成药配方等,供本店药工学习、查阅及操作时参考。药工还须养成良好从业道德,维护药店声誉。所以,优秀药工对于药店至关重要,多与掌柜、东家关系融洽,服务终身。
3.制药作坊与成药修合 名医世家自开药店或经营有方的老店往往设有作坊,加工制作成药。作坊多设于药店后院或附近,以便管理。制药作坊相当于一加工车间,置有常用设备,可以制作丸、散、膏、丹,包括制作经方成药,及修合自行研发的特色成药。榆林中药炮制修合技术的进步,深受外来药商、药工影响。山西药商武廉忱在榆林开设保元堂、董敩开设万全堂,河南药商李芝在绥德开设同和恒,这些药店不仅极具规模,而且自带山西及河南药工,制作丸、散、膏、丹技术熟练,对榆林中药炮制修合技艺的进步起到了推动作用。山西籍资深药工有张怀、李玉明、沈保润、郭显明等。明清以来榆林各县制作的丸、散、膏、丹有二百五十多种,其中仿制成药123种,自行研发创制的成药达130种。如:榆林保元堂的芦巴丸、牙疳散,万全堂的千金调经散、调经滋补丸、止渴梅苏丸;米脂太和堂的女金丹;葭县天和堂的追虫散、当归红玉膏;定边大德通的状元打虎丹等。
大部分药店医药兼营。或为医生自家开设,或聘名医坐诊,便利群众就医。医生坐堂应诊在我国历史悠久,张仲景也许就是最早的坐堂医。此时榆林,与官医、行医(走方医)游医相比,坐堂医为最主要的医疗力量。《榆林地方简志》记载:“前代(清)设有阴阳官与医官、僧官、道官,为四合所。清末时均已废。”官医的作用几同于无。
明代医药的中兴,为榆林医药的发展奠定了较为扎实的基础。清末腐败、民国混乱造成的医药机构设置匮乏,时疫流行、广大群众的迫切需要,也促使民间医药走向兴旺。民国早期汪大燮、余云岫前后掀起的“废除中医”浪潮,对于榆林影响有限。在这种情况下,榆林医药出现了难得的兴盛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