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渡默兹河
在隆格维和敌人苦战一番后,我们去追击敌人。在谢尔夫和奥坦防区,我们和敌人打得非常激烈。法军用猛烈的炮火攻击掩护他们的步兵撤退,甚至都没顾得上他们自己的士兵也在炮火的攻击范围。
8月28日到29日晚上,124步兵团7连在雅梅特南部执行前哨任务。所有的哨所都挖了壕沟。8月29日晚上,部队推进到了默兹河。休整期间,队伍最前方的第13工兵连在雅梅特西侧遭到了敌人的突袭,他们藏在附近的树林中,火力非常猛,双方上演了激烈的肉搏战,我们的士兵甚至用铁锹和斧头攻击敌人,战斗异常惨烈。
我方最后俘虏了蒙梅迪要塞的200名驻军和守将,敌人本想走捷径去凡尔登,我们却正巧赶上了这场战斗。
法军在默兹河西岸的阵地上用炮弹攻击我军,但是并没有给我军带来太多损失。快中午时,我们顶着炙热的骄阳向敦村出发。我们营被部署在敦村东边一英里处的树林中。不久后,法国人开始猛烈攻击我们。
我们先听到远处的枪声,又听到炮弹声临近。几秒后,炮弹经过我们头顶,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有的直接击中了树木,有的则深深地扎进了地里。弹片乱飞,草皮和树枝不停地落在我们头上。
炮弹有时落在我们身边,有时又落在很远的地方,每次爆炸时,我们都会和身边的战友紧紧地抱在一起趴在地上,谁也无法预知危险是否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我们营一直在树林中待到晚上,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营在这次进攻中的伤亡极低。
第49野战炮兵团第4连驻扎在距离敦村大概半英里的地方,就在我们前面的林子边缘,我一个月前还在那个连里面服役。第4连运用半隐蔽的阵法和法军交战,可是没办法,敌人在装备上占据优势,炮兵连实在抵挡不住他们的炮火,在装备和人员方面都伤亡惨重。
晚上,2营回到了马尔沃,我们在宽敞的空地上过夜。我的胃病又犯了,今天一整天,我就吃了一点儿谷物,因为现在部队里急缺面包。
8月30日清晨,法军的炮火打断了我们的礼拜,我们在默兹河上的炮火交锋变得异常激烈。让人开心的是,有橡胶轮胎的马车拉着我们的210毫米重炮进入了前线战场,炮弹就朝着敌人那边飞过去了。
8月30日和31日,我都待在马尔沃拥挤的营房中。2营早上让工兵在默兹河上搭了一座浮桥,作为53旅的先头部队经过米利向萨塞进发,2营到了蒙特旺萨塞不久就搜索了所有的地下室,俘虏了26名法国士兵。这些士兵隶属于124团。碰巧的是,他们竟然和我们团的番号一样。
我们的步兵在蒙特的西南方向遭到藏在西面树林中敌人的伏击,敌人的火力非常猛。不久后,我们在萨塞西南山上的炮兵向蒙特开了炮,但是结果竟然造成了自己人的伤亡。原来在半小时前,我们的侦察小队在蒙特受到了袭击,炮兵是根据侦察小队的报告发动进攻的。
炮兵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伤害了战友,这才停止了攻击。7连的一个排接到命令去攻击蒙特西面的敌人,但敌人的火力很猛,他们没法完成任务。于是上面又命令另一个排过去支援,但仍然无法突破防线。敌人的兵力远远超过我们,又占据了有利地形,易守难攻,我们的部队损失惨重,只能被动挨打。
我们的前线局势不容乐观,只能暂时撤退,7连奉命去支援124步兵团,他们在蒙特南边1.25英里处的杜尔孔树林被敌人狠狠压制。
我们穿过蒙特村,向东南方向跑去,因为隐蔽得很好,敌人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得以顺利爬上297高地。部队快到蒙特树林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卧倒在地,因为法军的大炮攻势实在太猛了。幸好我们在树后、洼地、平地上都找到了掩体,但就是没有发现127步兵团的踪迹。
连长命令我带着两个人去杜尔孔树林南侧的边缘地带,尽量与127团取得联系,这一路上,我们三个人多次遭遇敌军的袭击,却始终没有发现127团的踪影。默兹山谷下面的敦村正在被法军猛烈炮击。我们分析法军的炮兵应该部署在默兹河西岸的山丘后面。
我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既看不到自己的步兵,也看不到敌人的步兵。在一个大约100码的空地上,我们在各个方向都安排了岗哨,部队则保持行军队形休息。
为了找到127步兵团的下落,连长派出了几名侦察兵。结果我们也就休息了5分钟,那些侦察兵甚至还没有走出我们的视线,我们所在的空地就遭到了法军的炮火攻击。
炮弹就像雨点般向下落,我们只能躲在树后,用背包临时组成应急工事。猛烈的炮火持续了好几分钟,但是好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我们的背包挡住了几枚弹片,一个士兵的刺刀被炸碎了。
我们想不明白,法军的炮兵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
这时候,侦察小组的一个人回来了,还带着127步兵团的一名重伤员。伤员说127团几个小时前就撤离了,前面林子里除了伤兵和一个士兵的尸体没有其他人了。法军的几个营两小时前从他面前经过,向北边走了,他觉得那些部队还在林子里。
如果现在的情况真像这名伤员所说,那我们连这个时候深入树林怕是会羊入虎口。我们应该撤退吗?我们的营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后面,问题解决了,和营长商量之后,我们连作为先头部队向西推进,我们排则充当连里的尖兵。
走了5分钟左右,我们突然听到小型武器的射击声和人的叫喊声。声音来自我们右侧,我们朝枪声的方向走过去。穿过一条两侧布满了灌木的小路,又走过一段笔直的路后,我们看到前面大约100码的地方出现了黑色的身影。子弹从我们耳边飞过,看来我们想得没错。
我们很快以灌木为掩护,将连队布置在小路两边。敌人的火力虽然很猛,但多数是一顿乱开枪,只有一些跳弹让我们的部分士兵受了伤。我们在浓密的灌木丛中匍匐前进,直到离敌人150码左右的距离才开火。茂密的灌木丛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自己的几个手下,根本无法指挥全排。就在这时,光线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我们到了一片空地上。
我从前面传来的声音判断,我们现在距离敌人大约100码,我想领着兄弟们冲到前面的空地,但是发现那里长满了黑莓,过不去。敌人猛烈的炮火不间断地攻击我们,我们只能一直保持着趴下的状态。部队索性就直接对敌人开火了,虽然距离很近,但是敌人都被浓密的树叶挡住了。
后面的两个排也呈散兵队形上来了,人和人之间保持着2~3步的间距。这时,连长命令道:“继续射击和挖战壕。”我们的连长巴莫特中尉这时候正趴在前面的一棵大橡树旁动弹不得,幸亏敌人的弹道很高。即使这样,我们的人偶尔也会被跳弹打中。
我们的步兵在旁边掩护挖战壕的兄弟,有时也会朝敌人射击。这个地方的土质不好,挖起来很费劲。
突然有人从我们的后面向我们射击。子弹打到了我旁边,溅了我一脸土。我左边有个人痛苦地大喊大叫起来。他的身体被子弹打穿了,疼痛难忍,“救命啊!医护兵!我快死了!”我爬到这名伤员身边,但是已经太晚了。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随着全身的一阵战栗,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这样,我们又失去了一名战士。
我们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物,前后夹击让我们没有还手之力。我们营的一些官兵一进入敌人的火力圈就立刻向他们反击,但浓密的灌木让我们的反击没有什么实效。
我们右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用来挖战壕的铁锹,连长巴莫特中尉的腿上也中了一枪,只能由我来指挥全连了。
不一会儿,我军在右翼向敌人发起攻击,军号声、战鼓声、叫喊声不绝于耳。我命令7连从空地左边绕过去突袭敌人。大家都想尽快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我们决定突围出去。
敌人想要阻止我们和右翼的部队会合,于是朝我们开枪,但等我们到了空地时,敌人却不见了踪影。我们乘胜追击,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抢占杜尔孔树林的南部边缘,因为到了那儿,我们就可以趁敌人撤退时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整个连都在我的身后,有了底气的我赶快带几个班的先头部队前往边缘处,但等我们到了那儿之后却还是没能追上敌人。
我们面前对着一块高地,它的南面有一个宽阔的牧场,旁边是布里耶尔农场。高地的后面和右侧有法军的炮兵正在朝默兹山谷开炮,但是我们没看到敌人的步兵。从现在的局势判断,他们可能撤到西边的林子里了。
我们与连队失去了联系,我手下现在只有12个人。127步兵团的一个侦察小分队上来告诉我们,他们准备从布里耶尔的林子发动攻击。不一会儿,我们看到有散兵从左翼向前推进。现在我想的是:等连里的其他兄弟上来,还是用这12个人袭击敌人的炮兵连?我最终决定带12个人先上,希望支援可以快点儿跟上来。
我们迅速冲到一片洼地里,在距离布里耶尔农场700码左右的地方,开始向法国炮兵连的阵地匍匐前进。我从炮声中感觉到我们距离法军就剩几百码了。这时,我们左侧的127步兵团正在向农场靠近。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自己的部队突然从农场向我们开枪,他们应该是把我们当成法国人了。
在自己人猛烈的攻击下,我们只能卧倒。我们用力挥舞头盔和手帕,想向对方传达我们的身份信息,但是没有用。我们附近连掩护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紧紧地趴在草地上,战友们朝我们攻击了几个小时,子弹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我的手下都开始说脏话了,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了,但每一次都让人感觉很无语。现在只能祈祷天快点儿黑下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活下来。
战友们终于停火后,我们仍然趴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再次吸引来火力,等了好几分钟,才又爬到后面的洼地里。我们真是命大,12个人竟然都安然无恙。
这时再去攻击法国炮兵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胃也不行了。我们回到杜尔孔树林时天早就黑了,月光从稀薄的云间洒下来,照在了我们的身上。到处都看不到连队的影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一名士兵告诉军士长,我在这片树林中牺牲了,所以军士长就没有等我们,直接集合队伍回蒙特附近了。
杜尔孔树林中,到处都是伤员传来的呻吟声,漆黑的树林让那些叫声听起来格外恐怖。我听见附近的灌木丛中有人叫“朋友,朋友”,这一般是德国士兵投降时会说的话。那是一名127团的小伙子,胸部受了伤,躺在冰冷的地上,我们走到他面前,那可怜的孩子啜泣着,他不想死。我们给了他一些水,用大衣将他裹起来,想尽量让他舒服些。
伤员的声音四处飘荡。有人在喊自己的母亲,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有人在祈祷,更多的人在痛苦地叫喊,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零碎的法语:“我受伤了,朋友。”曾经的战友们躺在这里受尽折磨,他们发出的声音甚至有可能是死前最后的低语,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异常难受。
我们不分敌友,将面包和水分给了他们。因为没有担架,我们没法将重伤员都带上。如果背着他们走只会加重病情,可能在路上就死了。这时的我们也是身心俱疲,快午夜时才到蒙特。
这个村子里面受损非常严重,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几间屋子也被炸弹轰得面目全非。小路上到处都是死马。我们在一间屋子中遇到了医务连,向他们说了杜尔孔树林的伤员情况,连长决定去救治他们。我的一个手下自愿给他们当向导。目前我还是无法与营部取得联系,就想着先给大家找一个过夜的地方。
灯光从一栋房子中透出来,我们走了过去,屋子中的十几个女人看到我们都吓坏了。我用法语向她们说明,希望可以有个地方能让我们睡觉,有点儿东西给我们吃。她们帮我们解决了吃和住的问题,我们终于躺在了干净的床垫上,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们继续寻找2营,终于在蒙特东边找到了大部队。
他们还以为我早就牺牲了,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们非常惊讶。现在是由艾希霍尔茨中尉指挥着7连。我们当晚就在蒙特宿营,在西南入口处安排了岗哨。我从一个法国人开的商店里弄了两瓶酒,给了汉勒一瓶。晚上我睡在了一张豪华的大床上,享受了王子般的待遇,虽然那里的蚊虫叮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