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学琴记
说起音乐,在我童年中还有过一段学琴的经历。
我从小比较顽皮,每天一下课,就带着小伙伴们在弄堂里疯玩。记得有年夏天,锦园里有几幢房子正在装修,我便带着小伙伴们一起爬到脚手架上玩儿。忽然看到有一户人家窗户没关,我们便偷偷爬进去寻觅一番。搜索的结果,是发现了保温桶里的几支绿豆棒冰,这等好东西怎能放过?我们几个小伙伴三下五除二就把棒冰消灭干净了,带着胜利的喜悦扬长而去。
可万万没想到,这户邻居的侦察本领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才刚到晚上,我们的罪行就被“侦破”了。结果可想而知,邻居跑到家里来告状,结果少不了一顿打。
父亲在“文革”期间是吃过不少苦头的,这让他原本就谨小慎微的性格变得愈发胆小。对于我这么个捣蛋鬼儿子今后会不会闯出什么大祸,他心里一直担心得很。因此,他总是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尽量少在外头“疯”。
另一方面,我家成分不好,属于“资产阶级”。在那时候,成分不好的小孩儿想要读大学、当兵或者做工人什么的,简直是痴心梦想。对于我长大后的生计问题,父母甚是担心。看着其他“资产阶级”成分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出去学手艺,他们也有了这样的想法—让孩子去学习个一技之长,既能减少在弄堂疯玩的时间,将来说不定还可以靠手艺混口饭吃。
至于学什么好呢?父亲喜欢古典音乐,尤其对小提琴演奏偏爱有加,他希望我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便用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为我买了一把小提琴,让我去学拉小提琴。
当然,学拉小提琴也是要请老师支付学费的,费用不算高,一节课也就是一两块钱的样子。但那时候我们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即便是一两块钱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就这样学了3个月左右,忽然有一天父亲让我拉给他听,看看这段时间学得怎么样了。于是我就拉了一段给他听。学过乐器的人都知道,像小提琴这种乐器,没学个一年半载是完全拉不成调儿的,更何况我那时才小学一年级,人小手小连琴都端不稳。结果可以想象,我第一次的小提琴“汇演”惨不忍睹。
可父亲听了之后却说:拉的蛮好的嘛。我也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而已。自那以后我也就没再去学小提琴了,倒不是因为我拉得太差,主要还是家中的经济条件所限。父亲听了我的表演,确信我在小提琴方面真是没啥天赋,那也就没必要再花钱去学了。
于是父亲又说,干脆换个东西学学吧。学什么呢?知识分子出身的父亲终究不愿意让我去做裁缝、木匠之类的粗活儿,依然想让我学习艺术。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学琵琶,原因很简单,我有个姨父是上海音乐学院的琵琶老师,在当时也算是颇有名气的琵琶演奏家,跟着他学习,起码可以把课时费省下来。
就这样,我放下了小提琴,拿起了琵琶,继续学琴。每周日,我都要抱着那把巨大的琵琶,坐公交车去姨父家学琴。姨父虽然是“自家人”,但教起课来异常严格。除了每周一次上课,还要求我每天练琴两个小时。当然,这对父母来说,着实是省心了不少。
弹琵琶
为了防止我偷懒,父母让祖母帮忙监督我练琴。每天我做完功课,祖母就搬个凳子坐在我身边,还特地拿出家中的小闹钟,把闹铃调到两小时,然后搁在旁边的小桌上,一边做事,一边监督我弹琵琶。
就这样,每天弹琵琶的这两个小时,成为我一整日最痛苦的两个小时。那段时间正是其他小伙伴在弄堂里玩耍的时候,他们见我被困在家中出不来,便趴在我家窗户下高声尖叫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诚心唤我出来玩儿,还是故意刺激我。听着窗外小伙伴们嬉笑打闹,我却还得端个琵琶,苦练两个小时,那是多不甘心啊!
不得不说,“急中生智”这句话是绝对有道理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能够减少练习时间的“馊主意”。在那之后,每天练琴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把祖母支开一小会儿。一旦祖母走开了,我就立刻把旁边的小闹钟拨快十几二十分钟。祖母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再加上那时候家里的计时工具有限,通常发现不了。
糟糕的是,有一天弹完琴我在外面玩儿得兴起,忘了在父母下班前把时间拨回来。父亲回家后发现闹钟的时间不对,立刻就拆穿了我的“诡计”。接下来的待遇相信大家都能猜到,小时候说不定也都体验过—父亲把我狠揍一顿。
虽然我小时候也顽皮,但书生气十足的父亲很少打我。那一次之所以那么生气,主要还是担心我学坏,万一尝到了骗人的甜头,习惯坑蒙拐骗的营生,那人生就走入歧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