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荒尘山一决
皇宫内，弘禛帝颇为意外的瞧着宋景。她此刻在台下负手而立，腰板挺得笔直，高高束起的长发一丝不乱，深邃的眼神中有几分孤傲。弘禛帝原以为，沈湛成亲、何将军殒身、阮延辉被捕，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会在将军府伤心欲绝才对，现下却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真是有几分意思。
就在昨日，何将军拿着大刀找上沈府，半路被刺客一箭穿喉，接着阮延辉就被朝廷以伪造调令的罪名捉拿。
其实就连宋景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一个正常人，试问谁会在亲手埋了亲人后，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敌人面前谈条件。
想起昨日何府的老仆告诉她，舅舅近日屡屡遭人暗算，为避免不测已经躲在府中多日了，没想到还是因为自己，给了刺客偷袭的机会。想到这里，宋景的心口便开始隐隐作痛。
弘禛帝发觉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宋景，她不仅没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影响，反而以惊人的速度，顺着线索查到他这里来。
虽然弘禛帝以前有陷害何将军的想法，但这次的刺杀事件，幕后主使并不是他，至于是谁，想必宋景比他还清楚。
何将军一生杀敌无数，王朝以外大大小小的部落都得罪过。有人告诉宋景，何将军死不瞑目，咽气时说什么也不肯闭眼，死死朝一个方向望去，所有人都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个人，他在何将军的眼睛里，瞧见了一条湖蓝狼牙项链的倒影。
那个人，就是此刻站在宋景身后的顾武，他是小武，是那个五岁就被买到自己身边的小武。
湖蓝狼牙项链，一定来自狄部，她需要去一次狄部，那是她唯一的线索。
“您可以提您的条件了。”宋景道。
当初阮复仿造调令，把一万士兵调到合州，现在弘禛帝强行把罪名扣到阮延辉身上，显然是对二人行踪一清二楚，有备而来。
宋景当初在京都那些年，也没闲着，闲来无事养两个暗探，偶尔也去凑凑那些勾心斗角的热闹，茶栈出现的那几名男子就是养在自己手下的，舅舅和阮大哥一出事，她当即就发动了所有的力量。
“寡人还谈不上提条件，只不过是帮帮老朋友的忙。”
弘禛帝居然把獠部的人称之为老朋友，想当年他与獠王为了那么一亩三分地可是争得你死我活，现在年纪大了，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了。
那日在阮江关城门前，倒在宋景面前，枕着一片同族尸首的就是獠王的儿子，拓跋衍，他一身重伤爬回已经伤亡惨重的獠部。獠部对宋景恨之入骨，他们动用所有眼线调查宋景的身份。
“所以呢，您想让我怎么做？”宋景心里很清楚，弘禛帝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既然答应了獠部，拘留阮延辉就肯定得到了獠部允诺的好处。
弘禛帝对阮江关发生的一切一清二楚，他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宋景，轻易地解决了边境危机还重创了獠部。獠部也因此，愿意用出卖自己一个蛇眼暗探为代价换取宋景一命。
自建朝以来，各部就向京都派出了无数暗探，暗探所处的地位不同，等级也就不同，所谓蛇眼暗探，便是一部之中最精要的暗探，拔出一枚蛇眼暗探，獠部近十年都不敢再打王朝边疆的主意。
弘禛帝起初听了这个条件，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可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暗中操控一切，便修改了条件，交出宋景可以，能不能要他的命要看你们的本事。
“拓跋衍想跟你见一面，他现在就在京都，你们之间似乎有个约定。”弘禛帝终于提出了他的条件。
“只要您愿意放了阮大哥，我随时可以去见他。”
“就在荒尘山上，不过他们要你自废武功，一个人空手去。”
宋景闻言一愣，想不到拓跋衍竟然如此记仇，要她废掉武功，不带任何兵器，如此宋景根本没有与他单挑的资本。
“寡人考虑过了，不用你亲自动手，内侍会给你一杯酒的，毕竟没什么痛苦。”要她自废武功，损伤及大，人能不能活着到荒尘山都很难说。
宋景几乎不带一丝犹豫地，将盘中酒杯一饮而尽。她目光凶狠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转身离开，没有行礼。
体内有数股热流在翻腾，就海里的大浪一样，翻腾不停。额头上豆粒般的汗珠颗颗滚下，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等一步步来到荒尘山时，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被榨干，但的确是没有什么痛苦。
她倒在地上，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妖魔面具，替自己戴好，然后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拓跋衍的到来。
拓跋衍来时，她就这样躺在一棵苍天古树下。绿荫遮蔽，导致山外日头浓烈，山内却宛如黑夜一般。拓跋衍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脑袋旁三两只刺猬。她竟然，就这样躺了一夜，夜里蛇鼠出没，多少蚂蚁蚊虫从此出路过，更何况还有野猪、老虎等猛兽，她是怎么安然无恙地睡了一夜。
拓跋衍用脚踢了踢宋景的脚踝，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丫头，睡得还真是死！”拓跋衍多日前，听手下人讲宋景是个女子的时候，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耍了。
拓跋衍又试着喊了几遍，人还是不醒，彻底失去了耐心，干脆一把扯开她的妖魔面具，他倒要看看，这个宋景到底是什么模样。
面具揭开一霎那，拓跋衍连气都喘不匀了。
就在这么一片昏暗的荒山野岭中，宋景躺在一片枯枝败叶之上，微微阖着双目，睫帘忽闪忽闪，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素净淡雅。她本就生得面若桃花，如今安静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动人。
自己就这么僵立在原地，手心不知何时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宋景过于安静，拓跋衍觉得奇怪，伸手探了探宋景的鼻息。
方才几乎要拳打脚踢，宋景都没醒，此刻这一碰，宋景却轻轻睁开了眼睛。此刻拓跋衍的手指还停留在原地，宋景先是抬眼打量了他一番，立即明白了面前这人的用意，没好气地回答道：
“爹还没死呢。”
只这一句，几乎要将拓跋衍气晕过去，这个宋景言行举止没点公主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说宋景也是杀过人的，指望着她能对自己说什么客套话确实不太现实。
“没死就站起来。”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不要再耽误正事了，说好的决斗和单挑，看来自己得亲自用行动告诉她到底谁是爹。
“我没有力气了。”宋景嘴唇有些发白，说话也断断续续地没有力气。当然，除了刚刚自称爹的那句。
“别装死，你不是喜欢玩兵不厌诈吗，我这就送你去阴曹地府和黑白无常玩个够。”
宋景扶着古树站起来，双手向上攀一步，自己的身子才立起来一步，姿势颇为难看，那感觉就像一个大蚯蚓成精了。
“我说蚯蚓，不是，宋景，你能不能好好站起来。”拓跋衍实在看不下去，再怎么说，毕竟还是一个公主啊，宫廷教育就已经退步到如此地步了吗。
“换你废了武功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你被废了武功，是哪路神仙开眼制服了你。”拓跋衍到底有些惊讶。
“是你爹那路神仙啊，别跟我装傻，没意思。”
拓跋衍大惊，他明明是想跟宋景公平决斗，可父亲竟然背地里把宋景的武功给废了。
阮江关那次，让父亲颜面尽失，獠部伤亡惨重，都是因宋景所致。他拓跋衍身为獠部男儿，自当有责任替族人报血仇，可是父亲的做法未免太过了。
“说好的决斗，开始吧。”宋景试着离开古树，立在拓跋衍面前。
拓跋衍脑海中想起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和族人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以及临行前父亲的语重心长。方才的所有和平全部灰飞烟灭，他渐渐握紧手中的拳头，看向宋景。
几个回合下来，纵然拓跋衍已经很是收敛，宋景还是被击打的东倒西歪，最后一大口鲜血呕出，倒在地上没了一丝力气。
“你认输吧。”
此时的宋景膝盖已经被磕破，手臂处也增加了几道划痕。
“谁要认输，我还能站起来。”
宋景试着用手撑地，将身体支撑起来，可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哪怕总经拼尽了全身最后一点意志，还是没能使自己起身。
“认输吧，你何必自讨苦吃。”
“即使认输，獠部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受辱而亡，宁愿战至最后一刻。”
拓跋衍叹了一口气，心想与其纠缠不休，不如彻底给宋景一个痛快，他拿出身后的匕首，准备一刀了结宋景。
匕首出鞘的一刹那，寒光凛冽扫过宋景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山间一黑黄相间的猛虎咆哮而出，拓跋衍还未反应过来，那猛虎就扑到了他，尖锐的虎爪在胸口上留下一道血痕。
被猛虎击伤在地，胸口撕裂般的痛楚，他想起怀里的烟花，只要点燃它们也许还能唤来同伴，将宋景一网打尽。他虽然这样想着，却放纵自己的意识和身体的只觉任由自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