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爹不认输

致远书院内，宋景听了荷奶奶讲的故事，很有感触。她不由得想，女子嫁给夫婿便会受到诸多约束，还有承受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

可她生下来，不是为了给别人当传宗接代的工具的。

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嫁给沈湛，就已经达到日思夜想的地步，若将来嫁给他，岂不是更不受自己控制，万一真变成了自己最为嫌弃的深宫怨妇，那可如何是好。

荷奶奶在一旁说道：“你还是乖乖辞去了这个夫子的职位，莫要像清竹，太过刚烈，由着自己的性子总是不好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荷奶奶的这句话大大引发了宋景的不满，为何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从前读过这么多书，没有一本书教给过她这个道理，自己的舅舅何将军多年来苦心孤诣，就为了自己能够成才，现在竟要被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给打发了去？

“荷奶奶，你等着瞧好了，我和那个清竹姑娘不一样的。”

“你……”荷奶奶话还未说完，宋景就没了影子。

宋景扔下这句话就跑出荷奶奶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翻出所有书院交给她的书籍。

宋景心想，现在自己教书有问题不差，关键问题出在哪里。上次那个阮叔文跟自己说什么来着，得再找他好好聊聊。可要是这样，沈湛会不会生气，不管了，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反正，我宋景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子的命运掌握在女子自己手中。

眼下学生即将进入每年五月十五天的田假，正是自己查缺补漏的大好时机。

阮叔文听了宋景的想法，自然是乐得支持，他劝解宋景先不要心急，趁着学生离田假还有几天，细心观察其他几位夫子是如何授课的，无论是经史夫子还是律令夫子，能旁听的就要多多益善。等到书院散管之时，集中解决，对症下药。

二人一拍即合，约定好后宋景便要开始行动起来，却被阮叔文一把拉住，还未等宋景问他拉住自己做什么，就看见阮叔文递给自己一个鼓鼓的手帕，打开一看，里面包了不少的冰块。

宋景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方才与荷奶奶一通发泄，现下眼睛已经哭肿了。

想想沈湛临走前对自己的嘱托本欲拒绝，但又自认为不能为任何人所束缚，宋景心一横，接过了阮叔文的手帕并道谢。

阮叔文在宋景临走前还打趣道：“放心吧宋兄，男人掉几滴眼泪不是什么大罪过。”

宋景无心理会他，忙着找其他夫子商量旁听的事情。

致远书院教授范围广阔，年龄较小的学生必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各年龄段学生对经、史、历、算等都要涉及，除此之外本朝律令要学，冠、婚、丧、祭等礼仪要学，琴棋书画、习射、歌咏还要学。

最近的这几天，各种类型的夫子的学堂都被宋景跑了个遍，一回来便要将脑中的心得体会统统记录下来，与此同时还不忘感慨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致远书院的夫子虽然大多一辈子没有踏出过阮江关，但在教书一事上，丝毫不比京都中人差，其学识之渊博，洞察人心之通透，对待疑难之细心等都是宋景难以比拟的，更令人赞叹的是，他们一声不响的就在致远书院待了几十年，对每一学生和每一门课程都保持着无比崇高的敬畏。

越是向别人学习，宋景越是能体会到自己的不足，果然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先前的疑惑不解也就随之消散了，果然有些东西，自己喜欢和让别人感同身受的喜欢是两回事，读的好书不一定做得好夫子，除了会教书以外怎么走近学生的内心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这些人面前的自己真如苏轼《赤壁赋》中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终于等到田假散馆这一天，宋景好好地整理了从现在开始到九月授衣假这段时间，自己所有要教授的内容。这些东西明明已经烂熟于心，但她仍怀着无比敬畏的心，第一次以一个夫子的身份重新阅读。

五天后，她开始提笔，再次梳理教学方案。这期间，她一边回想着自己在旁听时总结的不足，一边在空无一人的学堂里对着墙壁千遍百遍的模拟课堂教学。

等感到自己面对这间学堂终于可以达到再多讲一遍就要呕吐的地步时，她才合上了书本。等到假期的第十五天时，宋景出人意料的来到农田，夫子与学生一同耕作这是前所未有的，可宋景偏要做第一个人，她想用最快速最有效的方式，接近她的学生。

果不其然，农间劳作虽然使人筋疲力尽，但却大大增长了宋景与学生们的情谊，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在学生身上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亲近。

开学了，学堂上再次聚集起了学生，宋景本按部就班想要开始教学，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意外打乱了阵脚。

没想过，自己的学堂也有被人旁听的一天，还是那么多人。

阮家大公子意外带着致远书院所有夫子来到学堂，本来宽松的学堂顿时十分拥挤。宋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她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示过自己。

手心上的汗水开始凝聚，嗓音不知不觉就抖了起来，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罢了罢了，自己自己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了，凭什么就要在此刻功亏一篑。更何况，老娘连人都杀过了，害怕这一堂课不成。能让你爹我认输的人还没出生呢。

宋景干脆豁出去了，按照自己从简无数遍在学堂中演练的那样，那些化成灰都认得的经文脱口而出。

学堂氛围在学生们的积极配合下出人意料的活跃无比，宋景从未在任何一个夫子的课上见过，学生能如此欢声笑语就像在田间嬉戏一样自然。

不仅如此，愈来愈心情舒畅的宋景不打算放过临时来难为自己的阮家大公子，她现场增加了和旁听夫子的互动环节，惹得莫名被提到的阮家大公子也有些惊讶。

一旁的阮叔文从未见过自家大哥是这副摸样，愈发笑得不知收敛。

等到一堂课终于结束，夫子们围成一圈对宋景交口称赞，感叹着后生可畏。

阮家大公子，隔着人群望向宋景，在宋景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