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清风竹影
自从沈湛走了之后，宋景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成日里下了学堂就要无精打采，本来就不热闹的学堂现下更是氛围惨淡。
荷奶奶看不下去，开口说道：“你再这样下去，学生们的爹娘就要有意见了。”
宋景听了这话，心中更是苦闷。荷奶奶见状，进一步问道：“那天来看你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喜欢你？”
宋景一愣，难不成荷奶奶以为她是断背。
“荷奶奶，我……”宋景结结巴巴地想答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瞒我了，女孩子家这个年纪心里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宋景一惊，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原来自己是女儿身的身份早就被荷奶奶发现了，如果是这样，还有多少人也猜出来了呢？
看破了宋景小心思的荷奶奶笑道：“放心吧，我与你住在一处才能知道的，其他人没有这个机会。”
听了这话，宋景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您了，我是个女儿，那天来找我的男子，是我的心上人。”话说完，宋景还有些羞怯地低了低头，最后半句话说出口，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荷奶奶听了这话，心里没有太多吃惊，宋景在她面前从不防备过什么，她有什么小心思很容易看破，也正因如此，荷奶奶一直觉得宋景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他现在不在你身边，你就干什么事情都没精神了吗？”荷奶奶亲切地问道。
宋景心中颇感愧疚，可笑自己承了这夫子的职位，竟无半分作为，现下沈湛已离开，自己满脑子全是他，就连在学堂里也不似从前那般积极了。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宋景耷拉着脑袋，愈发像一颗蔫了的花朵。
荷奶奶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轻抚着她的脊背，
道：“人之常情，你不必自责。教书之路找不到法子，心爱之人又要被迫分离，你一时情绪低落本就是正常的，又何必苛责自己呢？”
宋景鼻头一酸，抬头望望天，眼中已有泪水在打转，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它们溢出来。
荷奶奶从怀里掏出手绢，将她的脑袋拢到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泪水。一边安抚着宋景，一边碎碎念不知在说些什么，侧耳细听，才能发现那是一个掩埋已久的故事。
轻轻拍打着抽泣的宋景，荷奶奶渐渐抬头，几缕阳光透过纸窗射在地上，空中的光轨里还能清楚看到弥散的沙尘。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让荷奶奶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日子。
约莫有三十年了，她几乎快要忘记了那个女人的模样。细细回想起来，她好像是这样的……
薄纱遮面，凤眼波光潋滟，云鬓如烟，一身墨色束腰劲装，凛光映护甲，寒影铺松柏。
她长得那样惊艳，让立在画像外的沈湛恍惚间注意到，自己已经盯着画像看了许久，这才收回目光，而一旁的沈兴还在出神的望着画像，眼中雾气氤氲，眸睫湿润。
沈湛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匆忙间望见桌案上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他快步走去，拿来递给沈兴。
沈兴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拍了拍沈湛的肩膀，揭过杯盏饮了几口。父子二人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情时刻，就在今天的这几刻的相处，是沈湛从未料到过的。
沈兴欣慰打量着个头远远超过自己的沈湛，才过了几年而已，他们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不仅如此，沈湛从小便出类拔萃，想来九泉之下的她一定欣慰无比。
遥想那年春日盛宴，沈兴在酒席上对一名叫清竹的女子一见钟情。纵使沈氏家族历来家教严苛，也无法阻止沈兴无所顾忌地主动接触着清竹。
可是，沈兴的一腔爱意却付给了一个细作。
清竹蛮部暗探的身份很快就被发现了，但为时已晚，因为那时的沈兴已经着了魔般爱上了清竹。但是家族的荣辱，忠义高于生命的祖训，沈氏一族的安危乃至全朝的安危，这些，难道都要沦为自己一时鲁莽地筹码吗，这个代价他是否担负的起。
真正让沈兴下定决心的，是他发现清竹也喜欢他。
那日朋友强行邀约，到了酒楼才知晓是家中做媒，瞒着自己来见别家姑娘的。沈兴本想婉言拒绝，可还未落座就看到气冲冲地清竹闯了进来。她打量了四周一眼，连沈兴的关切也不理会，一言不发就往回走。等沈兴追上她时，竟然发现一直冷若冰霜的人也会哭鼻子。那是沈兴第一次尝到心疼地滋味，太不好受了，自己恨不得将整颗心掏给她来证明自己有多爱她。
就在沈兴情急之下一把抱住清竹的那一刻，他暗自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为了把她留下来，沈兴用尽了一切手段，无论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也要尽量克服。等他终于想尽办法解决了一切后，清竹告诉他，自己不想留在这里，她想回自己家去。
沈兴在闻言后的一瞬痛彻心扉，他不想让清竹离开自己可又割舍不下沈氏一族。
前方开战的消息传回王朝，沈兴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军师，他总有一个感觉，清竹会在自己走后离他而去。
最终，在一个酒香四溢的夜晚，沈兴倒在一片眩晕地清竹身边，望着随风飘落的床幔，对清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恨我也罢，我爱你。”
天色破晓之时，沈兴即将奔赴前线。他行军打仗，只能留清竹一人在家。床幔之中。沈兴紧贴清竹的腹部，双臂将她紧紧环绕。
他说：“等我回来，哪也不许去。”凛冬的梅花开了，香味传进屋子里，缭绕在二人周围。清竹没有立刻答话，身旁的人只将她的腰搂得更紧。半响，她问：“何苦把一个杀手留在身边。”
沈兴沉默无言，但是清竹知道，自己是定然不会再逃了。
开春之时，清竹在家中听闻远方小兵来报，“前线战事吃紧，我方赢少败多。”弘禛帝龙颜大怒，昭令三军全力以赴。
清竹听了没有反应，但回望房内，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想起沈兴那天走时连早饭也没吃好。想来想去，还是按耐住乱了心，强迫自己去找些别的事情做，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盛夏之时，沈兴在帐中焦头烂额，忽地部下说军中有可疑人员，是否要见一见。那时的沈兴忙的焦头烂额，说，不急，等自己忙完再去审问。
夜幕降临，沈兴本欲休息，但总感觉一事未成，屡思未果。
第二日时，甲兵来报，说昨夜的细作溜了，还打碎了一地的碗碟。他起初觉得奇怪，却在看到碗碟上的梅花纹后骑马狂追。
秋末之时，战事总算有了转机，大战三天三夜，逆风翻盘。
前线大胜，苦熬数月，三军待归。可此时沈兴的帐里，多了一位年轻的妙龄姑娘。姑娘的父亲被敌军穿肠破肚。沈兴为履行开战前对甲兵们许下的诺言，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姑娘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立冬之时，雪漫京都，将军立于尼姑庵前，恍若一个雪人。
清竹托人传来一个纸条，上写：祝你二人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