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孟婆汤

小路尽头通向了一座黑漆漆的拱形桥，在那桥下是一条深不见底、奔腾不息、犹如黄汤般翻滚不止的长河。而在桥上，身着漆黑玄衣的孟婆正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头披散的银白长发在阴风中胡乱飞舞。

那场面自是颇为诡异——在她面前的桥上排了一长溜的灵魂，它们一个个温顺谦恭走到她面前，捧起她递过来的一大碗黄汤一饮而尽，再然后便像瞬间被抽干了思想一般，一个个目光呆滞木讷地往前继续走去、、、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灵魂都如此守规矩，其中有个别想要与命运抗争的，要么在鬼门关前不敢接受现实仓惶往回逃，然后被飘来飘去不断巡视的地府兵将很快逮了回去，用铁链拴着拉去受刑；要么逃窜不及被追的无路可躲，一个不留神直接跌入长河，片刻间便被翻腾的黄卷入河底、、、

我不动声色观察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跟随大部队做一个乖巧温顺的鬼，去奈何桥上喝碗孟婆汤。

再仔细观察那些似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的大部队吧，就突而发现，其实死亡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就目前眼睛里看到的状态来讲的话，或许人们死后接受现实的态度，要远比活到半死不死时，各种猜测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平静太多。

一边稀里糊涂胡思乱想着，一边观赏着地府浑浑噩噩的风景，不觉间，我已走过了那条曲折小路，此时正站在孟婆跟前。

先前毕竟站的有一定距离，只觉得孟婆一身黑衣加乱发再加上这种压抑阴森的氛围，感觉实在不是那么很好。谁知此时就在她面前时，眼见得她正垂着眼帘气定神闲熟练操作着舀汤那一套动作，才赫然发现，原来这孟婆，其实年轻时也该是个实实在在之美人，即便现在上了些年纪，依旧不减风韵犹存。

就在这一走神间，便见她已抬手将那口粗糙沉重的大海碗递了过来，我伸手去接，见那里面尽是迷糊糊的一碗黄，跟河里那翻腾的液体十分相像，亦像人间煮过了时辰的黄米稀饭。

“等等！”

却谁知那碗还未到我手上，就又被她突兀地收了回去，一双紧盯着我的丹凤眼里，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正觉得一切听天由命便好，所以尽管随它变化，我且只是静待其变、规矩顺从。

“接着！”

然后便见孟婆已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工作递到了身旁随从手里，说话语气干净利落，嗓门粗狂而洪亮。

“跟我过来。”

紧接着，她便将我拉到了不远处一个僻静亭子下，这才高深莫测盯着我神秘一笑：“不知仙姑此番降临，又是为了何事？莫非惦记着我这地府风光，特来观赏领略一番？”

我：“、、、、”

说实在的，本上神此时也只感觉一脸迷糊，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因为我也着实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竟像是与这孟婆也有了交情一般。

那孟婆见我不语，便依旧自顾自猜了下去：“莫非仙姑此番前来，是因为挂念着我老婆子，所以特来瞧瞧？”

我要是再不开口，就着实显得不那么礼貌，所以只好看着她傻呵呵一笑：“看您说的，您哪里老啊！一点也不。我、、、只是，来耍。”

说完便赶忙掩饰性的将目光看向别处，天知道我这莫名其妙跑地府来耍，具体几个意思？

“哦，我当哪回事呢，果不其然。”

没想孟婆却似乎就信服了我的说法，面色和蔼点了点头，而后抬袖指了指远处一处颇为气派的黑色建筑：“想想仙姑上次来时，已是数万年前，婆子那边的府邸还完全没个影子，至于那奈何桥下的忘川水么，也才不过三千尺深，而今却、、、”

她话未说完，我已惊的合不拢嘴。直到此时才算清楚，看来她方才也的确并没有跟我开玩笑，而确实是拉着我来，叙旧？

“想那天庭与人间嘛，自是日新月异，想必早又一番认不出的新面貌了。这地府虽一年四季都看不见个光芒，但岁月孤寂漫长，日子嘛，却终将还是得熬，所以老身们闲来无事，也唯有尽着自己能耐折腾，但凡折腾出些什么新花样来，也算是为生活增加点儿佐料，哈哈、、、”

孟婆一边给我指点着周边环境，一边絮絮叨叨讲着一些琐碎话，只不过这些话语中偶有几句，我倒还真像是特别熟悉，却也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还听哪位说起过呢？还是其实那些话语原本就在我自己心里？

这做神仙久了嘛，也的确就是这样，日子又漫长的无个边际，所以大家平日里也都是各尽所能在自己封地尽情折腾，没想到吧，其实这地府，也是一样。

“还记得仙姑上次来的时候，曾提起过你有些什么看不开的心事？这一晃就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近来可一切欢喜？心情是否、、、”

孟婆跟我聊完了地府变化，此时自然关心到了我个人身上。而我听着她那番颇含着几分感情的体己话，却还是一脑袋的迷茫:“哦，只是...我上次何时来过，怎么我就有些不记得了？”

“啊？”

孟婆却是大惊：“怎么可能？仙姑上次来我这里时，虽的确年幼，但无论怎样，想来也不至于就会全然忘了啊！再加上仙姑本身兰心蕙质、冰雪聪明的，也绝非那类脑袋比较呆笨的啊，这却...”

这孟婆自是如此这般惊讶着吧，我却也的确一头迷雾:“也是啊，您说的固然有理，而我自己倒也真是不觉得，我近些年会有记性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我仔细想过，却的确不记得还来过地府这回事。除非...”

“唉！除非仙姑你啊，的确是着实觉得我这地府太没个创意，所以自然走了也就全然忘了吧！也好啊！忘了好、这记性不好啊，自有记性不好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