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柴胡汤中的柴胡
很显然,小柴胡汤中以柴胡为君,原方中柴胡用量最重,为“半斤”。
清代医家柯韵伯在《伤寒来苏集》中指出:“先辈论此汤,转旋在柴、芩二味,以柴胡清表热,黄芩清里热也。卢氏以柴胡、半夏得二至之气而生,为半表半里之主治,俱似有理。然本方七味中,半夏、黄芩俱在可去之例,惟不去柴胡、甘草,当知寒热往来,全赖柴胡解外,甘草和中,故大柴胡去甘草,便另名汤,不入加减法。”
而宋代医家许叔微在《普济本事方》中载有柴胡散:“柴胡(四两,洗,去苗),甘草(一两,炙)。上细末。每服二钱,水一盏,同煎至八分,食后热服”“治邪入经络,体瘦肌热,推陈致新,解利伤寒,时疾、中暍、伏暑。”以柴胡配甘草成方,可以“解利伤寒”。
柯氏论述,似有所偏,没有黄芩相配,柴胡便不足以治少阳病之寒热往来,口苦、咽干也就无由而解。但这段论述强调小柴胡汤中柴胡的重要性是可取的,尤其是治疗寒热往来,或者治疗发热,需倚重柴胡。笔者治疗少阳病之寒热往来,每取柴、芩相配。而治疗少阳病发热,每独取柴胡而不用黄芩。
《神农本草经》中柴胡位居上品:“气味苦、平,无毒。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久服轻身,明目,益精。”
古人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发现柴胡可以去除在表之寒热邪气,可以去除在里之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可以使周身表里上下气机畅通,隐约中有推陈致新之功。后世医家在此基础上对柴胡的性味功用做了进一步的界定和发挥。如王好古在《汤液本草》中有如下记述:“柴胡气平,味微苦”“少阳经、厥阴经行经之药”“东垣云:能引清气而行阳道,伤寒外诸药所加,有热则加之,无热则不加。又能引胃气上行,升腾而行春令是也”“柴胡泻肝火(黄连佐之),柴胡泻胆火(亦以黄连佐之)”“柴胡泻三焦火(黄芩佐之)。”
也许,后世医家对柴胡的认识,并不一定符合《伤寒论》中张仲景对小柴胡汤中柴胡的认识。但柴胡的归经属脏、升浮降沉等理论,有助于我们临证中使用柴胡和小柴胡汤。
清代医家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提到“柴胡劫肝阴”,且其用小柴胡汤治疗温热病时,每以青蒿代柴胡。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指出:“青蒿较柴胡力软,且芳香逐秽、开络之功则较柴胡有独胜。”
从“伤寒”至“温病”,临证方药的发展是一种必然。叶天士在临证中发现,对于部分邪在少阳的温热病,使用柴胡,尤其是较大剂量的柴胡,有增热伤阴之弊,于是提出了“柴胡劫肝阴”之说。同时,经临证体验,以青蒿代柴胡,既能透邪外出,又无增热伤阴之弊。
中医临床者,能从临证中发现问题,经过思考后上升至理论阐述,并找出解决办法,这是非常可贵的。中医临床学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赖这种方式进行的。
当然,每位临床者的临床体验仅仅是个人的临床体验。这些临床体验,包括随之而产生的理论阐述,也仅仅是供后学者学习、借鉴的经验。任何一位后学者都不可能被某一位先行者完全限定在其前行的脚印上。我们既不能因有“柴胡劫肝阴”之说而不敢用柴胡,或只敢用极少量(以分计);也不能无视“柴胡劫肝阴”之说而肆意滥用柴胡,或大剂浪用。
临证体会,柴胡确有使舌苔变少之作用。作为风药,柴胡偏燥,从其药性来讲,确有伤耗阴津之偏。
“故方之既成,能使药各全其性,亦能使药各失其性”(《医学源流论》)。柴胡是否劫肝阴,不仅取决于其自身之性味,更取决于其在方中的配伍和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