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释梦（七）

陶冶和龙火心拖住了白鉴心。

囚心魔在我的阵法中渐渐消散，释梦消失之前对我说，世上有一个神。

白鉴心意识过来上当，想要去阻止，指尖碰到了金色的琉璃雨滴。

“看，是金色的雨。”周围的人齐呼。就像是凤凰的发光的羽毛做成的雨水。

琉璃雨落到弱水中，弱水瞬间就沸腾了，变成水蒸气升腾起来，变成一团一团的云不断上升，回到了天上。

琉璃雨落到忘川中，忘川很快就凝固、干涸，连带着忘川中的鬼魂们都一起沉入地底。

琉璃雨还在继续落。

“为你伤害过的生灵赎罪吧。”龙火心一柄银剑直击白鉴心的妖心。白鉴心也不反抗，只沐浴在雨中苦笑一声，“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会死”，不过是重头开始受折磨而已，这次，再也没有谁能救他了，身体散做一团水，落入了海中。原本，他是想等一切结束了，再叫醒雀舞的……

我们做很多事情，都是找不到缘由的。

缺了翅骨的鸟儿也能飞上九天，曾经走远的心只需要一个眼神便道尽万语千言。

陶冶想把神兽之灵还给神兽们，他说他总觉得自己因为白鉴心搞的这一出祸事占了便宜。可神兽之灵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还回去的，除了鹿神大人，其他神兽在交出神兽之灵不久后连身形都消散了，消失得彻彻底底。

青辰就是这样没了踪迹的。

我给他诵经，常常念着念着哭出来。魂魄本没有眼泪。我一直没有告诉青辰，我用浮珠仙子留给我的生命之力救回凤依依已经腐败的身体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这具妖果做的身体也开始改变了——我似乎变回了一个活着的人。这原本意味着，我会有一颗跳动的心可以装满他的笑，而现在，我只有人类的一生找他。我好像成了梦里的雀舞，漂浮在这个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的尘世，以碌碌无为的寻找作为等待生命的终结。

白凤回到了朱雀门的后山。有一日挖出了雀罗埋在院子里的酒，叫我一起去喝。

我是不喝酒的。我接触的酒都是用来祭祀神明的。白凤和雀罗一边喝酒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里话，白凤举着被子冲着天空给雀舞敬酒，雀罗就一个劲地指着天空骂骂咧咧。骂着骂着又沉默了下来。

以前，都是青辰和他吵嘴的啊。

住在天上的神明啊，请原谅这两个失去了挚友的人吧。我心里默念着，倒了那杯最开始就斟上的酒。

神识中忽地出现云顶天宫的景象。视线穿过朵朵白云，停在了一个庄严恢宏的殿堂，殿堂中有一个白衣款款的少年郎。

他问，你是谁。

宁夕。我答。

他说：哦，我认识。

是啊。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青辰。

已经化龙的陶冶能够随意地进出天宫。我请求他带我去那里。

“你忘记了雀舞飞上九天的后果了吗？”陶冶问我。

“没有。”我答。但我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师傅让我成为了一个祭司，让我能够有机会成为神明的使者，感知到神明的存在。凭借着我与神明之间的联系，我相信自己是能够撑到九天之上的。

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

不过是不能下去了而已。

青辰记得我，只是看我的眼神变得格外地淡漠，他看一切都变得很淡漠。

他说，释梦神之所以会告诉我那个法阵，是他和释梦神做的交换，他代替释梦成为神，释梦的力量就能离开天宫，注入那个法阵中，消灭囚心魔。

“听起来似乎挺荒诞的，你不要不信。”

“是你说的，我都信。”

他于是不再说话。

很久之后，他告诉我，也许他从前是妖，可他现在是神。他这样的神，是没有感情的。“你在这里，不过是给自己徒增伤感罢了。”

“我在这里会给你带来困扰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天宫的阳光这么刺眼，阳光之下的花儿却这样地美。”我抚摸着那些长在云朵里的花儿，花瓣柔柔的，暖暖的，多美的生命啊。

青辰他看不到这些，他的眼睛变成了黑色。他整个人仿佛就变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象征性的雕塑。

也许他说得对，他除了和青辰有一张一样的脸，别的地方和青辰一点都不像，他根本就不是青辰。

他问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我只是不想青辰按他不喜欢的方式活着罢了。

他曾经，可是一个教会我如何笑的人，他怎么能用一种表情无滋无味地孤独地度过漫长的岁月呢？

我们一起路过弱水河，路过银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银河中有无数颗星子，只有一颗走到了我面前。那颗星星说，人们都对它许愿。

那它一定很累了。我这么想着，跟它道了别，继续跟上青辰的脚步。

我正在老去。

天宫的太阳正在灼伤这个妖果做的身体。没过多长时间，我又重新回到了阴影之下。

陶冶来接我回去。

可是回去了就再也来不了。

青辰他，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他已经走出了那个大殿，开始在整个天宫漫步，偶尔还会剥开云看看底下的人界。

“谢谢你，小蛇。可我好像，有点累了。”

陶冶终于走了。

青辰路过阳光下的花从，像是在找什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着他了，他似乎也没发现。

今天的太阳真大啊，似乎要把每一寸阴影都照亮，我迷茫地伸出手，看着金色的阳光宛如利剑穿透我的手掌，将我的身体分崩瓦解。

青辰，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