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旅路
黄金周的五月三日,修子与安部真佐子、小泉绘里三人在羽田机场约齐了,一起飞向了青森。三人是大学时的同学,真佐子在丸之内口的一家贸易公司工作,还没结婚;绘里在赤坂的某电视台当编导,五年前与同台的一位男同事结了婚,但去年又离婚了。所以说来说去,三人现在都是单身女子。
大学时的同学大半都已成家,开始时还时常碰面,有时也会被已婚的同学邀请去她们家里,但慢慢地便疏远起来了,只剩她们几个情趣相投的单身者还保持着往来。这也许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而且女人成家与否,她们的趣味、言谈便大相径庭,即使是单身者,如修子她们三人也分别有三人的不同之处。
真佐子,她从大学毕业便一直渴望着快些成家,只是要求太高或者说缘分不到,至今独守闺房。像真佐子这样的可以称为结婚愿望派,三人当中,她可以说最具大家闺秀气质,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如果找到个好夫家,该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的。
与真佐子相比,绘里皮肤稍稍黑一些,长长的脸型给人一种劳动妇女的感觉。现在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去年离了婚,好在具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所以离婚后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修子正好处于两者中间,三十二岁了还不结婚,与一个有妻儿的男人远野厮守在一起。当然她并不能说不想结婚,如果有合适的人,有合适的机会,结婚也是可以考虑的。但是让她一本正经、匆匆忙忙地找男人,她又没有这般兴趣了。一句话:结婚也好,单身也罢,她都无所谓。说她是结婚怀疑派,还不如说她是不拘形式的结婚派,或者应该说是自由派。
修子的婚姻观的形成,与她看到母亲的遭遇是有很大关系的。
修子的母亲现在还健在,住在新潟乡下。经营海产品批发公司的父亲,在修子上高中时与别的女人好上便弃家出走了。从此,虽说父亲按时提供生活费,母亲的生活并不十分拮据,可寂寞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母亲。母亲的一生好像就是为了抚养修子和两个儿子而已。而且大儿子结婚后,母亲与儿媳相处得不太好,结果六十多岁的母亲只能与儿子分开,独自一个人生活着。
修子幼时还看到父母关系和睦,当她稍大些,父母便分居了。而且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结果也靠不住,看着母亲的遭遇,修子不得不想想结婚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结婚而结婚,修子是无论如何不肯迁就的;草率地成个家,依靠男人生活,修子办不到,她不想失去自食其力的生活。从母亲身上得到的感想,也许正是她不想成为像真佐子那样,一心憧憬着找一个好男人的女人。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很有道理。三个女人,现在就像学生外出郊游似的,无拘无束地离开了羽田机场。
今天三人的打扮各具特色,绘里是粉红的夹克,粉红的赛马裤,大圆边的帽子,一身鲜艳的打扮,就像将赤坂最流行的时装搬到东北去似的。真佐子是白色衬衫,白色裤子,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胸前镶着一条宽宽的波浪形花边。修子是外面深藏青夹克套装,里面白色衬衣,在三人中显得稍稍老成了一些。
黄金周的青森,春意还没来到,街上的树木大多光秃秃的。真佐子的家在青森西南二十公里处的一个叫黑石的地方,据说她家是开酒厂的。果然,下了飞机一出机场,就有一位她家酒厂里的小青年来接她们了。
时间还刚过晌午,三人便请青年开车去青森市内看看街景。
“先去港湾看看吧。”
按真佐子的吩咐,车子便朝着青森港湾驶去了。
青函摆渡船[1]不见了,让人感到有些失落感,但这休闲的海港氛围还是洋溢着醉人的旅情的。
“果然,北边的海,男人似的刚健有力,美极了!”
“滚滚波浪天上来的感觉呀。”
绘里与修子对着大海各自谈着感想,这时真佐子用手指着海那边说:
“天气再晴一些的话,从这方向能望见北海道呢。”
“那前面是津轻海峡吧。”
“我每次来这里,都会想起石川啄木的和歌呢。‘船儿荡漾,心儿醉,眺望眼前的津轻海,妹妹柔情似水啊,想起此情此景’……”
“嘿,真佐子还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呢。”
“是呀,我们东北地方人,外表大大咧咧的,内心其实是十分富有浪漫气质的呢。”
三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修子突然发现开车的青年人独自远远地立在车边上。
“啊呀,我们不会太冷落了那青年人吧?”
“不要紧的,他就是不合群,倒不是讨厌我们。”
这样说来,倒使修子想起,那青年人从刚见面说了声“你好”以后,就一直没再开过口。
“该不会,他是喜欢上了真佐子吧?”
“别开什么玩笑,我都已是离开这个家的人了。”
“你尽讲些漂亮的话。”
绘里开始了她的讲演:
“以前在什么书里读到过,全国各县中,初次与人见面,最最木讷不善言语的是青森县的人。”
“这是因为这里的人纯朴呀。”
“另外,对年长的人,即使委屈自己也违心求全,也是青森县的人数多呢。”
“别说了,你是想说我不够开放,对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表面冷冷淡淡的,内里却很是热心的人。”
“不对,青森人都是较真的人,是认死理一点也不肯通融的顽固分子。”
“是这样吗?可我看真佐子你一点也不顽固呀。”
“但是我说的顽固是进取的意思呢。”
“是这样,所以你才几次三番让人介绍男朋友呀。”
说到这里,三人都大笑起来,一起回到了车里。
天气晴朗,但风还是有些刺脸。途中有好几处地方的樱花已开了,使人感到一些春天的气息。
三人都由于有开车的男青年在场,嘴巴不敢太放肆。三十分钟左右,到了真佐子的家。黑色的木板围墙一直伸到街角,大门是冠木门,不愧为富甲一方的酒厂老板的家。
“是呀,你还是这里的小姐呢。”
绘里又一次十分敬佩地看着真佐子。
“对小姐,可不能讲话没有分寸呀。”
“好了,你们少说两句不会被当成哑巴的。”
大门口,真佐子的母亲和嫂子迎了出来。修子、绘里赶紧上去答礼,接着便被带到二楼的房里。
“不太宽敞,这房间将就一下吧。”
“说不太宽敞,实在是太宽敞了!”
房间有十叠大,窗边上都装有栏杆。
“这房子,要在东京真是不得了呀。”
绘里惊叹地说着,修子便讥讽地说:
“什么都与东京比,这正是东京人差劲的地方。”
喝了茶,吃些点心,又稍事休息了一下,三人便在青年人的陪同下,去市内的盛美园游玩。这里以古时京都的公卿建造的枯山水[2]庭园而闻名,园内有多处御宝殿、御灵屋的珍贵建筑,是津轻的第一名园。
“这景色,真好像是东北地区的小京都呀。”
“真佐子的气质为什么这么温文尔雅的道理,我总算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是想编派我是津轻乡下佬吧。”
“怎么会呢?我是想说你可能有着公卿王族的血统呢。”
“果然,有眼力呀。”
很快地真佐子心情愉快起来,拖着那青年给大家照相。
从盛美园出来又去黑温泉乡转了一圈,回到真佐子家已是六时了。
真佐子的家习惯全家一起就餐,怕她们受拘束,便在二楼的房间里为她们几个另开了一桌。三人正吃得起劲,真佐子的父亲走上楼来,他的身材十分魁梧,着灰色的丝质和服,腰间扎着宽宽的腰带。
“欢迎你们呀。”
真佐子的父亲在门口站定了,朝修子与绘里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家真佐子,一直受着你们的关照。”
绘里与修子慌慌忙忙地赶紧坐直了身子。
“这次冒昧地打扰贵府,真是非常感谢。”
“这么个乡下,没什么招待,请不用太客气。”
真佐子父亲两手把着宽宽的腰带,说着又轻轻地鞠了躬,下楼去了。听着嚓嚓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绘里使劲地点起头来:
“真佐子,你不结婚的理由,我这下真正明白了。你是拿所有的人与你父亲比较吧。”
“又在瞎说了。”
“有这样优秀的父亲,东京那些小家子气的男人是不会让你称心的,我能理解。”
“不要什么都主观瞎猜好吗!”
真佐子一个劲地否认着,可绘里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真佐子父亲刚才站的地方出神。
桌子上满满的,有比目鱼、金枪鱼、鲍鱼的生鱼片,有拌蟹肉黄瓜,有蕨菜、蜂斗菜、山菜的大杂煮,还有油煎鲜贝等等,挤满了一桌子。
当然,主人是酒厂老板,清酒、烧酒、冷酒应有尽有。
“这样丰盛的菜肴,我是久违了的呀。”
喜欢喝酒的绘里双眸闪着兴奋的光芒,先喝了一大口冷酒。
“呵,好喝,修子你也来一口。”
修子平时喝威士忌,但她其实更喜欢喝清酒。现在被绘里一劝便也尝了一口,一下子一阵说不清的香味在嘴里散发开来。于是赶紧劝真佐子:
“真佐子,你也稍微喝一些吧。”
真佐子是酒厂老板的女儿,但却几乎滴酒不沾,喝一点便满脸通红起来。
“今晚不用担心晚了回不去什么的,放心地喝吧。”
绘里就像到了自己家里,随心所欲地畅饮了起来。
酒一下肚,自然话就多了,谈话内容还是老问题:结婚、恋爱,婆婆妈妈。
“你有那么优秀的父亲,恐怕很难找到称心的男人了。”
绘里还在想着真佐子的父亲,赞叹道:
“话不多却十分厚实,给人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我真是被真佐子的父亲迷住了呢。”
“喂,你这丫头,不要信口胡言呀。”
修子慌忙地堵住绘里的话头。
“不是吗,喜欢的人应该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时时地想他才有味道呢,老是待在一起才没劲呢。”
“你这样认为,可我却不这么想。”
已是满脸通红的真佐子对绘里的论调不能赞同:
“自己喜欢的人,还是赶紧结婚,恩恩爱爱地在一起才有趣呢。”
“真佐子还是孩子呢,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
“好了,好了,没像你这样结了婚又离婚,是我的不是啦。”
“你不懂,结了婚一起生活,相互间就没有神秘感了。睡不醒的傻相,歇斯底里的蠢态都将暴露给对方。”
“暴露了又怎样,只要真心相爱的话。”
“可是人并不是这样的呀,结婚不是浪漫的幻想,是现实的生活。每天重复着烦琐的生活,丈夫也好,妻子也好,便会麻木起来,夫妻便会成为纯粹的同居者的。”
“这个,既然是夫妻,就要面对现实的啰。”
“问题就在这里,当夫妻变为同居者时,男人就不是男人,女人就不是女人了。什么同情呀,什么爱情呀,都随即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应该夫妻两人共同努力呀。”
“你这个人,怎么说都是无用的了。”
绘里张开两手,一脸无奈的表情朝着修子求救地说:
“喂,修子,这位浪漫主义的小姐,你动动脑筋让她醒醒。”
“修子也与我一样想法,只要有了爱,其他一切都无所谓的。”
两人都要修子帮自己说话,修子只好苦笑了起来。
确实,爱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仅仅有爱,一切都无所谓是不现实的。
“你们俩都有道理的。”
“不要讲这种没有原则的话,干脆点表明自己的观点嘛。”
“要想结婚的人但结无妨,不想结婚的人不结也罢。”
“这还是不能表明你的态度呀。”
“修子可一直是清醒的呀……”
绘里这么讲话的当儿,真佐子嫂子的脸伸了进来:
“片桐小姐,楼下有你的电话……”
“是谁呀……”
修子扭着头,跟着真佐子嫂子下楼去。
电话是放在楼梯对面的一间木板隔着的房间里的。修子拿起话筒一听,传来了远野的声音:
“一切还好吗?”
“唉,挺顺利的,有事吗……”
临出来时,修子将真佐子家的电话告诉了远野。
“果真去了青森啦。”
“你是当我在胡说是吧?”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担心,听到你的声音就放心了。是后天回来吧?”
“是的,要傍晚六点左右呢。”
“要去羽田机场接你吗?”
“有绘里、真佐子在一起,不用了。”
“那么,我就去你家等你,不要紧吧?”
远野说到此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
“越快越好,真想你呀。”
“你这张嘴巴,太讨人喜欢了。”
“那好,就这么说定啦。”
“好的,我明白了。”
正好真佐子的嫂子走了过来,修子便马上换了一种与他人谈事情的语气,谦虚地点着头:“祝您晚安!”说着便搁下了电话。
修子回到房里,绘里便马上迎了上来:
“谁来的电话?”
两个人都知道修子与远野的关系,所以便接着问:
“是他打来的?”
修子只好点点头,绘里便紧追不舍地道:
“寂寞到这种地步啦,人刚到,电话便追了过来。”
“不是这样的。”
“真不错呀,看来我也得赶紧找个心上人呢。”
“啊,绘里不是有人吗?”
真佐子说得不错,绘里近来与一位共同搭档采访的摄影师相互有些好感。
“别瞎说,那个人看上去不错,可是没有一种踏实感。男朋友还是年纪大一些的靠得住哩。”
“那么,你托修子帮你找一个呗。”
“是呀,修子,有什么好人儿,介绍一下吧。”
绘里这么一问,真佐子马上打圆场说:
“可是,比我们年纪大的男人,大都已结婚了呀。”
“这不是问题,我又不打算与他们结婚。”
“这种想法……我还是不能接受有家小的男人呢。”
“正因为你这么死脑筋,所以现在还长不大。”
“可是,允许我问一句,你们与有妻儿的男人鬼混,难道不感到有什么罪恶感吗?”
也许是有了酒意,今晚真佐子的话十分尖锐。
“什么罪恶感,有也罢无也罢,我们又没有夺人家男人的意思。”
“可是,这男人的妻子、家庭却由此而变得不幸。”
“这可是她们的事,我们可没什么关系的呢。”
“这么不负责任,与偷汉贼有什么两样?”
“你这话,这话可……”
恨不得堵住真佐子嘴巴似的,绘里生气地盯着真佐子的脸。真佐子也感到有些过分,便向着修子轻轻地点了下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在说你什么不好。”
“不要紧的……”
修子苦笑地颔颔首。
真佐子讲的应该是对的,谁也没有反驳的道理。但是人会喜欢上一个人也不是瞎说,世界上就是有着这种不合道理的道理,这要靠每个人的良知与道德修养来做出评判。
修子深深地爱着远野,但这仅仅是与自己在一起时的远野。一旦离开自己,去公司上班,回家里与妻儿团聚,这时的远野便与修子没有关系了。这便是修子对远野应有的良知,也是她道德的准则。
当然,这只是修子自己这么认为,周围人对她的看法就不会这样的了。不知内情的人,可能就会与真佐子一样认为修子是偷汉贼的。
“确实,他是别的女人的丈夫。”
“修子自己这么说,可不行呢。”
绘里擎着酒盅,身子冲着修子,嚷道:
“被人说成偷汉贼,可又不是你自己找上去的,是他来找你的呀。所以说,要说对不起妻子、家庭,应该是他自己考虑的事呢。”
“你是说,全部该由男人自己负责?”
“我不是说全部,是说不该全由女方负责,男人也有责任的。就是说,男人与女人间的问题,不是简单地责怪男人或女人,是双方的问题。”
“所以说,从一开始便不应染指那种有家庭的男人才是。”
“这大道理谁都懂得的。”
绘里感到无法说服真佐子,深深地叹着气:
“只有你也碰上个喜欢的、有家庭的男人,才会理解的呢。”
“不敢当,我已再三说过,我不会喜欢有妇之夫的。”
“知道知道,你一定能找到个望族人家的公子的。”
“这又是在挖苦我呀。”
“哪敢呀,只是说你这么位保守的大家名门闺秀,应该门当户对才是呀。”
确实,真佐子的父母,也希望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你这是在说我没有交男朋友的经历是吧?”
“男女之论,各人由于经历不同,当然见解也会随之不同的。”
绘里有些认真地将真佐子的话顶了回去。可这话也许真是今夜三人争论的结论呢!
第二天,三人睡了个懒觉,又悠然地吃了早饭,才由真佐子开着车去了弘前。
从真佐子家所在的黑石到弘前,大约十公里。夜深人静时,开车过去十分钟便到,但现在还是放假的时候,加上赏樱花季节,所以汽车开了足足三十分钟才到。而且弘前城附近停车场又是满满的,好不容易找到停车的地方,又离弘前好长一段距离。
“弘前樱花唯一的缺点,便是开在黄金周的时候。”
真佐子说得不错,城里不但本地、东北各地的,连修子她们这样的东京游客也是到处可见。
“可正因为黄金周时开花,我们才有空来观赏呀。”
“但是,今天的人还是特别的多呢。”
黄金周,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通向弘前城去的道路上人满为患。
弘前城是庆长十六年(1611年)由第二代津轻藩主信牧建造的古城。城里以天守阁为主的巽箭楼、艮箭楼、大城门、六角门等古迹,至今保存完好,是一座为数不多的古雅风格的古城。从城正面看去,迎面的是大城门,比城门更高的城墙上盖着瓦片,更显得威风凛凛。城门左右两端的城墙是雪白的灰泥粉墙,墙上有一个个凹口的枪口,显得威严、气壮。进门后便是樱花夹道的细石小径,沿着小径走去,经过南大门,便可到广场,广场上可一目了然天守阁的风姿。
“哇,真雄伟呀!”
三人一起叫了起来,仰望着君临于满院樱花之上的天守阁。
不知什么缘故,修子仰望着城楼,除了一样壮丽、凝重的美之外,全身感到一种无从把握的高高在上的感觉。说出来有些害羞,这好像是被男人拥抱着,激烈地涌动时的感觉。这座城好像具备着一种男性的骚动似的魅力。
“这城……”
修子对着绘里想说又突然打住了话头。
这城具有的男性般的魅力,说给对男人颇有经验的绘里听,也许她能理解,但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这话不妥当,便赶紧止住了。
“我说呀……有没有像这城那样的男人呢?”
修子改变了一下方式,问出了自己感受到的东西。真佐子马上接口:
“像这城一样的男人?”
“是呀,雄壮气派,毫无修饰,难道不像个男人吗?”
仰望着城楼,修子禁不住想起了远野。他也正像这城楼,雄壮气派,但有时也有柔软的时候,看上去刚毅坚强,内里却蕴藏着脆弱的气质。
“爱上男人,还不如爱上这城楼实在呢。”
“可是,我要的男人,也希望他似这城楼历经风雪雨霜,始终威风凛凛的。”
修子嘴里这么喃喃地叹息着,心里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此地产生这种联想呢!
三人继续走,过了下乘桥,沿着石围墙登上了城楼中心。到了这里,周围的景色便尽收眼底了。
“那是岩木山呢。”
顺着真佐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岩木山上还积着雪,白皑皑的。盛开的樱花,苍绿的劲松,点点白雪,连绵的山峰,向人们展现出一幅津轻春光烂漫的景色。
“太美了!这博大的自然怀抱中,能够一直在这里生活,该是……”
绘里情不自禁地叫嚷着,向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想再回东京那嘈杂拥挤的地方了,真佐子,你干吗又到东京去呢?”
绘里这么一问,真佐子却口气冷冷地说:
“要喜欢,你就在这里住下呗。”
“如有可能,我当真希望住在这里呢。”
“当然可能,我家那间屋就给你住,吃饭也不用你花钱,这样没什么问题了吧?”
“可是,东京我有工作呀。”
“你看你看,什么工作,全是遁词。东京人就是一到乡下马上一口赞美乡下大自然怎么怎么美,一旦让他住下,便马上以工作为借口,堂而皇之地逃避了。其实,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有在乡下生活的想法,只是一时地乘兴、风雅而已。”
难得真佐子十分不客气地说着,修子、绘里听了只好闷声不响。
“总之,在东京人看来,乡下只是偶尔换换心情的地方,只是纯粹的游玩场所而已。”
“你这么说,我们也确实是旅游来的,只好由你说了。”
“我是说,来旅游就是来玩的,不要动不动就想在这里住下呀?”
看两个人沉默不语,真佐子才口气缓和了一些说:
“其实,我也习惯了东京,也有同你们相同的想法。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都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呦!”
确实,难得来观光旅游的人与长期在此生活的,对这自然景色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
“来,照几张相吧。”
为了调节气氛,绘里建议道,于是三人重新开始观赏起周围的景色来。首先各人轮流照了张以岩木山为背景的照片,接着又央求路过的两位青年人为她们三人照了一张。当青年将相机还给她们时,便与她们搭起了话头。
“是从东京来的吗?”
“是的,你们呢?”
两个青年都是北海道的学生,是从函馆来的。
“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呢,打扮的感觉就与众不同嘛……”
“你们真会讲话呀。”
三人被两个青年人一说,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这样,我们两个和三位照张相可以吗?”
“我们三人都是老太婆了,不要紧吗?”
“哪里的话!”
于是五人便相互各照了几张照片,最后绘里将自己的名片拿了出来:
“我们的照片,请按这个地址寄来就可以了。”
“唉,是电视台的编导呀。”
青年人看看名片,又看看绘里。
“我们毕业后也想进电视台工作呢。”
“好好努力吧,看你们两个,问题不大。”
绘里完全地用一副老大姐的口气说着,与青年握了握手。
从城楼中心穿过观光展览馆,去到西端的护城河边上,沿河小路上樱花争艳,花枝交叉地将路变成了一个花的隧道。
“这里的樱花一到花谢时,真是花雪花雨的景色呢。”
这时刚有几枝开始花谢了,所以还只一片两片的感觉。望着这樱花,令人动容、叹为观止,每人的神色都因这花而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这里,总共有多少棵樱花呀?”
“大约五千棵,这里是东北地区首屈一指的。”
真佐子自豪地说明着,为这别处不多见的樱花名胜而骄傲。
三人穿过樱花隧道,过了护城河,沿途欣赏了一些古时武士居家门前的垂樱,最后才回到车子里。
“待会儿,再去后面的寺庙看看。”
“先休息一会儿吧。”
绘里一屁股坐进车里,点上了香烟。
“这回真是赏够了樱花的景色啦。”
“是呀,可有些累了。”
也许太美丽的樱花会使人累的。
“可樱花就是这么拼命地表现美丽的。”
“也许有人认为它不必这么认真,可它却做不到的。”
绘里吐了一口烟,打开了车窗。
“看这樱花,不感到一种可怕吗?你看,就像一个男人实实在在地逼了过来。”
“是呀,是呀。”
绘里狠狠地点着头。
“是那样。啊,真讨厌。特别是现在的青年人,就有这么个毛病,稍微交往一下,就要求结婚啦,同居啦……”
“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说,不是蛮好吗?”
“就是喜欢的人,这么胡搅蛮缠也讨厌。”
“这一点,修子你的那位倒是很知趣的呢。”
被绘里这么一说,修子莫名其妙地不知所措。绘里继续说:
“那位不愧是位大人了,万事都明白,有包容力,不知怎么的,我也想做他的情人呢。”
“别这么恶作剧……”
“以前曾有一本杂志称——法国的克勒松首相是密特朗总统的曼特莱斯,这比喻真是恰到好处。”
“什么,你说的曼特莱斯是什么意思?”
“法语中的意思就是情人。”
“不是叫阿曼吗?”
“不对,阿曼是男情人的意思,是说那些讨女人喜欢的年轻男人。”
三人都是大学英语专业的,可这法文显然是绘里从别的地方得来的知识。
“日本通常说的情人是指女性,所以法文应该是曼特莱斯。”
“克勒松首相是总统的情人,这是真的?”
“真也好,假也罢,意思是说首相像情人一样可靠呢。”
“可是,这比喻太不确切了!”
“克勒松首相是位女人,就把她写成总统的情人真是够损的呀!可是被称为情人的对此也满不在乎,也确实使人不可思议。”
“那么,波伏瓦可以说是萨特的曼特莱斯啦?”
“是的,是的,一点不错。”
这么说,我是远野的曼特莱斯了,修子想到这里,绘里马上插上来说:
“把首相比作是情人,可是了不起的呢。”
“是完全有能力自立的情人呢。”
“不但能自立,这样十分能依靠的情人,恐怕世上独一无二。”
有这种情人,修子有些吃惊,自己如让人这么说,心里肯定会有些不是滋味的。
“可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也许会有人公开指责说我是谁的曼特莱斯的呢。”
绘里这么说着,试探地看着修子的神色:
“怎么样,修子?”
突然的问题,修子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
“我可不能说自己不会被人说。”
“可是,曼特莱斯的感觉不是很坏吧?”
“这个,也许是吧。”
“我也真想当个曼特莱斯试试呢。”
“别说这种风凉话……”
绘里一变戏谑的口吻,换了正经的口气说:
“可是你自己感到不喜欢就不会去做,不是吗?你与他好,又不打算与他结婚,完全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不是吗……”
“我是想保持现在的局面,这对我最适合的了。”
“这不是一种借口吧?”
“这不是借口,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呢。”
“可是,这样年纪一年年大上去,不会后悔吗?”
突然,坐在司机位上的真佐子凑了过来。
“会感到后悔的,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绘里又抢着说:
“没办法?这么简单呀,没有孩子的老人是很孤独的。”
“可是,有孩子也一样孤独的呀。”
“不会的,有孩子会很热闹,越多越好。”
修子沉默不语,绘里将烟熄灭在烟灰盒里:
“好了,先想想今晚怎么乐一下子,该走啦。”
听这口气,绘里今晚还想喝个痛快,然后再继续昨晚的男人、女人的话题呢。
观赏了盛开的樱花以后,三人又从誓愿寺、草香寺、长胜寺、最胜院的五重塔,一路看了过去。这些都是与津轻藩主有着很深关系的寺院,是国家或县里指定的珍贵的文化遗产。同时,寺院林立的禅林街和龟甲街上比邻豪华的商店也是这里的一大景色。
“确实,这里的风物有小京都之称呢。”
正如绘里所说,这里的建筑风格都透着一种历史的典雅、凝重。
“还有几处寺院没有看完呢。”
“够了,看了这么多,可以啦。”
尽管有小京都之称,但寺院总是有一种单调感的。于是她们便就近看了看旧陆军将校俱乐部、外国人传教士馆和旧国立五十九银行总行旧址等明治时代的名迹。
“弘前,没想到竟是这么漂亮的城市呀!”
绘里由衷地感叹着,真佐子便调侃地接嘴道:
“本来只认为最多不过是苹果的产地吧。”
“说起苹果,什么时候是季节呀?”
“当然是秋天啰,隔不了多久,这满街便是苹果的芳香呀。”
“苹果花,是白色的。”
“一望无际的雪的海洋,加上初夏的微风……”
修子想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苹果气氛》,这优美的旋律,这遍野的雪一样洁白的苹果花,弹奏出一首津轻初夏的风物诗。
“是呀,是呀,好不容易来到了苹果的故乡,该请你们喝一杯苹果汁呢。”
突然想起来的真佐子,便带着她们去了苹果加工厂,在那里请她们喝了百分之百纯度的苹果汁。
“怎样,与东京的味道不一样吧?”
确实有着浓浓的天然味道,还有这清爽的空气也使这果汁更加令人回味。
“时间不早,该打道回府了吧。”
从黑石出来还是晌午,赏花、参观寺院、逛街、喝苹果汁,不知不觉已是暮色降临了。远处东京难得一见的夕阳也已沉入津轻的原野里了。
“是呀,感到有些凉意了。”
对绘里的话,修子点头表示同感,突然又想起了远野。他现在干吗呢?说是今天去箱根打高尔夫的,现在该结束了,也许正泡在澡盆里呢。相隔千里,却突然感到他最好就在自己身边,修子的这种莫名的空虚,也许是受这津轻落日之前的寂寥气氛感染的吧。
“好,直接回去吧。”
津轻姑娘真佐子要强地掩盖着疲倦的感觉,把正了汽车的方向盘。
今晚,真佐子家里也准备了丰盛的菜肴——生鱼片、煮山菜,也许感到天气有些转冷,还特地准备了鸡肉火锅。还是在二楼的大房间里,真佐子母亲特地上来为她们烧好火锅。
“没什么好东西,尝尝这面条吧。”
真佐子讲的是地道的标准语,她母亲的话里就不时地透出了津轻的方言。这方言单从字面理解,也许有些粗野,但言语之中却透着十分朴实的情感。特别是昨天刚进门时,她母亲出来迎接时的一句“你们来得好啊!”,一下子使人倍感亲切和温暖。
肚子饿了,所以三人也不客气地吃起火锅来,由于真佐子母亲在一旁,所以还不敢放肆地喝酒。
“天转凉了,喝些酒取取暖吧。”
不愧是酒厂的老板娘,讲话十分地善解人意,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几杯好酒下肚,三人一下子感到浑身舒服无比。于是便开始谈论起朋友的闲事来,真佐子母亲也突然插话道:
“真佐子,也该快些找个婆家啦,成了老姑娘,真让人不放心哩。”
真佐子轻轻蹭了一下母亲的胳膊:
“妈,成了老姑娘,又不是我一个人呢。”
被这么一说,真佐子母亲才恍然大悟,慌忙颔首不住:
“对不起哪!我是胡说八道,不过这里是乡下,不像东京那么开化呢。”
“反正,我又不住家里,你们也就别太操心了。”
“话是这么讲,可怎么能不操心呢……”
“好了,这事就不说了吧。”
东京也好,乡下也好,姑娘大而不嫁总是会招来些流言蜚语,这在修子的家乡新潟也一样,过了三十还不嫁人,在旁人的眼里就有些不正常了。
“妈,好了,接下来我们自己会弄的。”
真佐子打发着母亲,她母亲也只好低头告退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了三个人,大家同时深深地吐了口气。
“真佐子,你干吗想着快些结婚,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可告诉你们呀,单纯想结婚,我可是有一大把男人呢。”
“这当然,我们大家都一样,只是你感到老让你母亲操心,于心不忍呀。”
“所以每次回家都是一次灾难呢。这里的乡下人总感到是在为你操心,可说这些话会伤我心境,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
平时总是夸耀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现在也不自觉地贬损起乡下人来了。对真佐子来说,自己的家乡,有时可爱,有时可恨,真所谓是一种矛盾的心情。
“这思想,不仅是这乡下,全日本都是一样的。反正对别人的事,非欲干涉到底而后快的呢。”
“是的,一点也不错。”
对绘里的理论,修子、真佐子一致拍手赞同,于是绘里更加起劲起来:
“为什么女人一到二十五六岁非得嫁人不可?三十岁也好,四十岁也罢,又不碍人家什么事,一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说到底,这是男人的自私,即使在东京,女人一到年龄,便会有人来劝‘该做新娘了吧’。”
“这是一种威胁,是想逼着女人快些离开自己的工作。”
“可是,女人也一样,周围一有到年龄的姑娘,她们便会在背后瞎议论。”
“本来嘛,女人所谓到年龄了,本身就不正常。”
“说得有道理。”
一谈到这个话题,三人的意见便格外统一。
“到年龄了,这种歧视女人的语言,绘里,你应该在电视台搞个不许使用这种歧视女人语言的节目呢。”
“是呀,这个节目蛮有趣的呢。”
“总之,我们三人是要团结起来战斗到底的。”
“可是,真佐子,看上去是要最先当叛徒啦。”
“别说这种怪话好吧?”
“那么,我问你,你永远单身一人,敢发誓?”
“这么讲,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呀。”
“所以说,你还是不敢发誓的?”
“可是,不许使用有歧视女性的语言,我是赞成的啰。”
“说到底,说到单身主义,修子是比真佐子坚决得多啰。”
绘里一口干了杯里的酒,看着修子:
“你是不赞成结婚的吧?”
“可是,我也并不反对呀。”
“不过,至少现在,你是不会结婚的。即使有人向你求婚,你也会拒绝的,对不?”
修子不置可否,脑子里映出冈部要介的影子。冈部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职员,这公司与修子的公司有生意往来,两年前他便对修子表示了好意。
曾有一次借酒意,他对修子说过“与我结婚吧”的话。修子当时也只当酒话听过,没放心里去。从那以来,虽说没有再明确地向她求婚,但只要修子有意思,他是会接受修子的。
“要说修子,她是有男朋友的啦。”
真佐子为修子解释着。
修子也并不一定是因为有了远野而不肯结婚的,而只是自己认为现在一个人生活最适合自己而已,但是这种想法是无法对真佐子说得明白的。
“当然,有那么体贴入微的男朋友,便不用再有他求了。我如果是修子也会安于现状的。”
绘里帮着修子讲话,可她毕竟还是不能理解修子心里的真正想法。
“不管远野怎么可靠,这种关系总是不能安于现状的。”
“可是,他是个男人,又有经济条件。”
“我可没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经济好处呢。”
“是的,修子也不是这种人呀。”
“而且,又不是人家的老婆……”
不管男人有多少钱,这都与修子无关。现在法律只保护妻子的权益,除此之外的女人,一律不受法律保护。
“果然,明媒正娶的夫人,权力很大的呢。”
“这当然,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呢。”
真佐子与绘里一语来一言去地说得很起劲。
“结婚,就像买一份保险,是吗?”
修子突然刺出这么一句话,两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呀,保险……”
“就是说,结婚是为了预防万一的。”
修子以为人情妇的立场,说出这话来,两人也只好首肯:
“是呀,结婚就是加入保险嘛!”
“只要有了保险,上了年纪也好,生了疾病也好,便会有人负责了。”
“可是,情人生了病什么的,将会怎样呢?”
“当然,会被一脚踢开的。”
修子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头,两人听了不由怔了一下:
“那么修子,你对此无所谓吗?”
“无所谓也好,有所谓也好,自己找的呗……”
“你可真了不起呀。”
真佐子又一次佩服地看着修子,接着说道:
“我可没你这么坚强啊!”
“当然,你这种人就得赶紧结婚呢。”
“可是,修子为什么不快些买一份保险呀?”
对着一脸认真的真佐子,修子微微地笑了笑:
“保险加入了,也有加入了的坏处的,譬如想退保就不那么容易了。”
“是的,是的,是有这个问题。”
有过一次结婚经历的绘里十分理解修子的话。
“凭一时兴趣,心血来潮地加入这种保险,有时反而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
“可是,这样可以安心,年纪老了也有个依靠。”
“这是指好的情况,加入了保险便可安心,是不一定的。保险也有千差万别的,有使人安全的保险,也有不尽如人意,甚至使人背上一身债务的保险。”
“这是,你是说去那些穷人家当媳妇?”
“我可有言在先,我至今为止,还是坚持不会找靠双手劳动生活的男人的,要结婚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的。”
“这当然,绝不会委曲求全的……”
“可是,加入了好的保险,太放心了也不行的。稳稳地坐在夫人的宝座里,终日无所事事,渐渐地发福起来,整天以说他人闲话度日……”
绘里是电视制片人,这种夫人她是看得多了。
“可是,结了婚,一点不见老,还是风采依旧的也不少呀。”
“这当然不是没有,可一个人的生活有了一定保障便会失去紧迫感,成天围着丈夫、儿女转,等到儿女成人,刚可缓口气时,已是老太婆一个,这样的人是大多数呢。”
“可是养儿育女是件大事,不感到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吗?”
“这当然是有意义,但是你难道不想成为不受此累的轻松女人?”
有着孩子的离婚者绘里,与一心想结婚成家的真佐子之间还是存在分歧的。
“总而言之,没有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
“你是说,结婚求安定,或者不安定求自由,两者各有千秋是吗?”
“传统来说,女人都求安定,可最近的女人并不全是如此的呢。”
“可我没有修子这么坚强,我还是求安定的好。”
“我并不是什么坚强,只是有些任性而已。”
“现在不想受家庭之累,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可是这想法,到时总会变化的!”
“当然有可能会变化,但也有可能不会变化。”
“这么顽固,看来你是嫁不出去的了。”
“你别威胁我呀!”
“不是威胁你,是为你担心。”
“可是,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说得好。”
绘里用拳头“咚咚”地敲着桌子。
“还是修子坚强!”
绘里这么说,修子只有苦笑,她心里知道,自己并不坚强,只是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逼得坚强起来的。
注释
[1]指青森至函馆的摆渡船,现在有海底隧道,摆渡船便停航了。
[2]一种园林的建筑技法,即不用草木植物,主要用石头垒叠、沙石铺设来表现各种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