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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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煤气灯

二天后,镇宾馆接到报案说杜峰所居住的那个房间漏水,服务员拿着门卡进屋的时候发现浴缸里躺着一句浑身已经泡白发胀的女尸。

警察带着所有的证据逮捕了杜峰,到小镇公安局的大门的那一刻杜峰感觉浑身舒畅,积压在胸口的千斤大石落了下来。初秋微风轻轻吹拂过他的发梢和眉眼,将那些他遗忘的依恋,那些他逃避的不堪回首的昨天一字不差的还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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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佳佳从懂事那天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亲生的,她一直不明白,在她记事以来养父母一直好吃懒做,几乎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工作,是从哪来的生活来源,还有他们为什么会领养自己。明明,她十几年来从未感受到一丝养父母带给她的温情。

她从小学开始就每天做着繁重的家务,哪怕寒冬腊月她小小的身躯也会被妈妈从床上拽起扔到冰天雪地的室外。小时候家里穷,厨房是单独砌在外面的,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认真的洗着前一天爸爸妈妈换下的脏衣,还要忙不迭的生火,烧水做饭。

她的衣服永远是补了又补,直到后来一些居阿姨看到她可怜,一起给她做了几件棉袄。她还记得握着那件崭新的衣服时刻,幼小的心灵第一次产生了波澜,后来才知道那种情感叫做感动。她从那刻就明白人既然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果然,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她上了初中,不知哪天开始,她发现养父母望着她的眼神有了不明的变化,那是一种来回审视外加惊喜的眼光。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在让她做繁重的家务,反而会买一些她从未用过的搽脸的东西给她涂涂抹抹,还时不时的给她买条花裙子,新鞋子的。

柳佳佳打小就经常被人赞叹是个五官端正的好胚子。中学时代的她宛如一团日渐绽放的茉莉花,散发着清新浓郁的芬香。青涩稚嫩的面孔一点点的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变得更精致,更娇俏。青春期的女孩本就爱美,那时的柳佳佳也不例外,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锻造了她谨慎的性格,她心思细腻因为养父母巨大的变化,也心生过怀疑,但那时的她毕竟不谙世事,那怀疑的种子种下确怎么也无法扎根,也许她骨子里对这种关心太过期望,即使她的心底是慌乱的是紧张的,是怀疑的,是患得患失的。

那天原本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每到盛夏,小镇随处可见那种叫不上名确生机勃勃,开的绚烂多彩的野花,柳佳佳一直觉得那种野花很像自己,活的卑微确从未放弃绽放。

小镇唯一的中央公园新建了一个漂亮的温泉,镇子上的很多孩子都乘着放学时候赶了过去,柳佳佳也不例外,她站在人群末尾远远的望着正在均匀的喷洒着水珠的喷泉,如烟似雾,透过骄阳可以看见一道七色彩虹,那彩虹朦胧间,她看见了同班同学,杜峰。此刻的杜峰一身蓝色运动装,大大的黑色双肩包背在身后,齐整的短发,俊秀的面庞,整个人看起来充满生机,充溢着活力,那灿烂的笑容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柳佳佳心跳猛地加快,她双颊一红一种特别的情愫在心底蓬勃而出。她面红耳赤的转身准备离去确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给挤在了中间,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一双温热的手心,碰触到了她白皙的胳膊上。

她下意识的猛地抽回胳膊,回过头来那一刻整个人确愣在了原地。“你没事吧?”

杜峰的声音很大,清脆爽朗,和柳佳佳的完全不同,她从小就知道爸爸妈妈不喜欢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说太多的话,所以在学校几年,她除了一个要好的同桌陈芳,就几乎没有和其他人开过口,即使说话永远也是轻轻柔柔的,生怕惊扰了谁。

柳佳佳猛地低下头,光洁的面庞突然敛住了原本惊讶的神情,显的格外拘束,随即,脸颊蓦地红了起来,乌黑的发梢下面那双亮晶晶的大眼正慌张的来回旋转着,她感觉一种火辣辣的热感从额头直烧到脖颈。

杜峰被这样的柳佳佳逗笑了,他一脸玩味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有些戏谑的说掉:“柳佳佳同学,你这是把我当流氓了还是当地匪了啊?怕我成这样?”

听完这话,柳佳佳猛然抬起头,眼神中划过一丝错愕,就变得一脸歉疚的样子,嗡嗡道:“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就是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你们。”

沙达歌在杜峰身后深出头来,打趣着道:“哎?不对吧,刚刚在对面我们可早就看到你了啊,要不然杜峰也不会特地来说要跟你打个招呼啊。”

“和,和我打招呼?”柳佳佳又垂下了头,眼底是藏不住的喜色和害羞,她整个人放松了一些,脸上的神情也没那么拘谨,而是一脸羞涩的笑着:“我放学经过这,准备回去了。”

“嗯,我们也要走了,你家好像是住在宽门巷子吧,我家住你那附近,正好咱们顺路。”杜峰自顾自的说完,也没等柳佳佳反应过来,就板上钉钉对着沙达歌等人说道:“我先走了,周末咱在联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无论是盛夏还是初秋,晴天还是阴雨,黄昏还是傍晚,或者是天气渐渐入冬,暮色笼罩大地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俩都会最少一周有一半的时间约着一起上学放学,走过那条昏暗的小道。好在在深的夜,两旁有着微亮的路灯,有着怒放的你。

高中时光一晃而过,无论是年长还是年少,最初的暧昧只是种本能的好感使然,喜欢和你一起呆着,乐意陪伴着你,心理那块空缺好像只有你才可以填的满满的。他们都在心里猜测着,这难道就是大人所说的爱情,还是那种只是黑夜中互相寻找的慰藉。直到高三上学期,两人像往常一样走着几年来重复的小路,路上的风景亦然,人亦然,唯一不同的是两人湿漉漉的手心,正紧紧的握在一起。

柳佳佳从未这么触动过,这么依赖过谁,她甚至觉得十几年的黑暗时光都是为了遇到杜峰,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这个情窦初开,互生情愫,依依而别的美好夜晚本该带着甜蜜的笑容入梦。可是,在这一夜柳佳佳对人生所有美好的企盼被人从内到外摔了个粉碎。

小镇的东道口临近一个废弃的火车站,那条弯曲破旧锈迹斑斑的铁路从很早以前就是当地人拿来编排鬼故事吓唬小孩用的道具,久而久之根本没人往那边靠近,铁路后面是山川湖泊,横连当地几个村镇,湖水饶城而流名为环峻湖,这地方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隐秘难找外人不容易进去,隐藏着自是块法外之地,也是这个镇上大家心照不宣的红灯区,她养父母一直偷偷的做着违法的行当,诱骗着妇女在那非法卖淫,他们眼见着自家养到大的女儿越渐出的水灵标志,就把魔爪深下了她。三千块钱,三千块就把这个女孩的含苞青春强行和朽木连接,把这个女孩对生活的美好畅想彻底断送。

那一夜,柳佳佳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养父母竟然“良心发现”的给她在家休养了几天,还帮她请了几天病假。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只有酸苦在柳佳佳的心底排山倒海,她想过死,想过解脱。可是阴霾深处那个温热的掌心就像深深埋藏的一对翅膀,她总是忍不住幻想着,可以戴着它们飞上云霄,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杜峰每次陪柳佳佳回家,柳佳佳从来没有让他靠近过家门,她害怕自己生活的地方会侵染到杜峰。所以每次他们都是在巷子中间分开的。柳佳佳在家这一病就是十天,这杜峰发了疯似的追问着唯一和柳佳佳关系较好的陈芳,希望能问出柳佳佳的近况和家庭住址。

休养了十天的柳佳佳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整个人还是终日浑浑噩噩的。这一天她一个人躺在小院子的长椅上发着呆,突然齐来的敲门声把她带回了现实,她慢悠悠的打开了房门,在看到那人那刻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怎么?在家呆这么多天,不准备上学啦。”陈芳个头比柳佳佳高出不少,长得还算端正,但是宽肩宽臀,少了些女孩的秀气。陈芳在看到柳佳佳那刻整个人明显吓了一跳,只见本就娇小的对方现在更加瘦削羸弱,好像一颗杨柳,随风轻轻一吹就折了去。“你怎么搞得,怎么瘦这么多,这么这么憔悴?”

也许是这十天柳佳佳心中太过苦闷,也许她太需要一个人的安慰和倾诉,她哭哭啼啼的抱住陈芳,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吞吞吐吐的叙说了个大概。

陈芳听完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报警,她义愤填膺的痛骂着柳佳佳的养父母,被柳佳佳死死的抱住了:“你别去,陈芳,你这要去了,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他,他会怎么看我?”

这一提醒,陈芳老实的呆在了原地。她看着梨花带雨的柳佳佳,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些厌恶的情绪。她一直和柳佳佳要好,心里对她有着一些同情的,尤其她知道柳佳佳家境不好,自己总会生出几分优越感来。

可是这些优越感都被杜峰给打破了,杜峰是个孤儿,全校都知道,但同时他们也知道杜峰父母临死的时候给杜峰留了一大笔钱。再加上杜峰生的俊朗阳光,学习又好,性格开朗,就像是个家境优渥的富家公子,很多女孩都偷偷爱慕着,这其中也包括柳佳佳身边的好友陈芳。

陈芳那晚怎么从柳佳佳家中出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夜里她无数次的问自己,柳佳佳懦弱胆小,现在人又脏了,怎么能配的上杜峰,那种感觉让她如鲠在喉,犹如针刺坐立不安的。

之后柳佳佳在家又休息了几天,终于来上了学,在她看到杜峰关切焦急的眼神时,她将一切都掩藏在了心底,一如既往的陪着杜峰,看着杜峰,专心专职的扮演好校草的温柔又清纯的女友角色。

直到高三那年,学校摸底小考杜峰考到了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老师开心的找他谈话说可以保送他上县里唯一的正规大学,谁都没想到杜峰确婉拒了,他自己悄悄的联系了一所市里的普通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

高三最后的那几日,学习任务繁重,柳佳佳平日白天要做好二十四孝女友的角色,晚上回家还时不时的要被养父母突然从房中拽起扔上一辆小面包,拉到城东去卖,她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撕裂成两半,成绩自是一落千丈,小考成绩已经是全年级倒数的名次,别说考到城里,这分数就算县里的三流学校也未必读的了。

怕什么来什么,她自从知道杜峰的心思就日夜难寝,,她害怕杜峰离开她,甚至做好了一切准备,要丢下一切不管不顾的跟着杜峰,却在对方临走的前一日,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柳佳佳一直知道自己生理期延迟了很多天,不过毕竟这个年纪她根本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深究那原因,养母几乎从未给她买过什么,十几年来记忆中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竟然是根验孕棒。柳佳佳这次彻底慌了神,连当天晚上给杜峰的送别宴,她都没有去参加。

谁都知道柳佳佳对杜峰的全心全意,全班十几个同学几乎都到场唯独缺少了她,当下免不了很多猜忌和流言蜚语。陈芳心中有一丝窃喜,她看着魂不守舍的杜峰大概猜到了柳佳佳今晚可能“要事缠身”。今晚的送别宴明面是为了杜峰而办的,其实根本是杜峰为了给柳佳佳一个惊喜而精心设计的,他为柳佳佳早已准备好了一张去城里的车票,甚至还帮对方联系好了城里的一所职业学校,杜峰如此精心周到怎能不让陈芳气的牙痒。

杜峰要走,她本来就很难受,但是一想到柳佳佳被抛弃在这个小镇心里就安慰多了,她绝对无法接受的是杜峰竟然要带着柳佳佳一起离开,她看着眼前那个耀眼的男孩,嘴角咧起一抹狠厉的笑容。

“杜峰,佳佳早些跟我说她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原因所以没有能来?”陈芳一脸担忧的柔声说道。

“不舒服?没听她说,每次不舒服都强撑着。那个,你能告诉我她家到底住哪吗?”杜峰声音有些急切。

“这......不是我不想说,是之前佳佳特别交代不要让我告诉别人她家住址,你也知道她爸妈.......”陈芳好像很为难的垂下头,欲言又止。

“之前不一样,我和她确定关系在一起都快一年了,怎么还不能让我知道呢?我不干嘛,就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给她准备的东西我真的很想在今晚亲手给她,你可以帮我吗?”

陈芳为难的思考了一会,终于点头应承下来。

不过让陈芳失望的是,今晚的柳佳佳并没有做她所以为的肮脏事情。他们到了柳佳佳的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陈芳也吓了一跳,她看着同样一脸震惊的杜峰,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的打斗声夹杂的哭喊声正是柳佳佳的声音,杜峰听完脸色哗的沉了下来,他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柳佳佳父母正在拿着木条对着那道瘦弱的身影不停的抽打着,由于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踹开,那一下下抽打在柳佳佳皮肤上的木条还没来得及收回。

杜峰感到心脏一阵揪痛,他怒不可遏的冲了上去,浑身如筛子一样抖动的厉害,声音夹杂着质问和愤怒:“你们可是她的父母,你们在干嘛?”

杜峰看着凶神恶煞的柳佳佳父亲,刚刚那股子热血的冲动顿时冷了不少,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没有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的柳佳佳那震惊的面容下还带着明显的难堪与害怕,柳佳佳脸色煞白她一把拦在杜峰的面前,没等她养父母说话,就抢先回道:“你来干吗?你快走。”

杜峰看着柳佳佳裸露在外青紫一片的皮肤,只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他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沙哑着嗓子抱住柳佳佳温柔的说道:“别怕,我会好好和叔叔阿姨说的,我们一起离开这,到城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柳佳佳的身子浑身一僵,即使刚被打成这样她也一直强忍着泪水,如今那汹涌的决堤而出,她带着迷湿的泪眼嘴角露出一个喜悦的笑意,但只是那一瞬后就认命的点点头,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杜峰整个人朝外猛地一推,声嘶力竭的吼道:“谁要跟你去城里啊,谁要你来多管闲事,管我的事情,你给我出去!”

然后,她就转过身子,她害怕在杜峰的眼中看到那种失望,看到除了惊讶意外的任何种情绪。

杜峰整个人都懵住了,他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了半点刚才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失望和愁苦的,他自嘲的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柳佳佳家中。

回去的一路杜峰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他能感觉出来柳佳佳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但是少年人的那副无由来的自尊和骄傲,让他即使在难过也低不下尊贵的头,转身去求再去找柳佳佳一问究竟。他将口袋中已经揉的稀烂的车票狠狠的扔到了小巷拐角处,整个人消失在了暮色里。

之后,就是柳佳佳欲言又止的送别。在城里的最初一年,对彼此的思念噬骨的难忍,柳佳佳告诉他自己找到了一个服装厂的工作,还告诉他父亲是因为生了重病,所以脾气不太好,她才不能跟杜峰到城里去。

他们起初联系的很是平凡,杜峰也几乎每一周都会有次强烈的冲动想回到小镇将柳佳佳给接了来,这种冲动持续了一阵就被繁重的学业,热闹的校园时光,还有陈芳的知冷知热给慢慢的取代了。

在杜峰大三年那年,他因为成绩优异被学校推荐到一家知名的大企业实习。初入职场的慌张,工作学业的双重压力,人际交往应酬的频繁,杜峰已经三个月没有和柳佳佳有过一次联系了。半年后的一个秋夜里,他照例喝的烂醉的回到了出租屋中,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刷着手机,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柳佳佳这个名字,一到想起就如洪水野兽般,将他整个心都完全占据了去。他一咕噜坐起试探的拨打了那个他们之前经常联系的号码,很长一段忙音后终于有人接听了电话。

“你好,我想找一下柳佳佳,请问他还在这里上班吗?”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浓重的呼吸声,停顿了好一阵子,才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柳佳佳啊,那个她不在这干了.....”

杜峰可以感觉出对方话语中的停顿,先开口问道:“那请问您知道她现在去哪上班了吗?我是她一个老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也没有她其他的联系方式。”

对方轻轻的叹了口气,迟疑了好半晌才压低了声音回道:“我知道,你是她男朋友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电话是小卖部的公共电话,之前你们经常通电话的时候,那孩子让我告诉你这是宿舍号码。”

杜峰陷入一阵沉默中,他不知道回答什么,心里也没有预想中的多少震惊,好像一切他都早有预感。

那中年女人停顿了一会,好像在翻找什么:“喂,喂......”

杜峰这次回过神来,赶忙接道:“您好,大姐我在。您有她联系方式吗?”

“本来这事,我也没立场多嘴,但是佳佳那孩子太命苦了,哎,好多事情我不方便说,你要是得空回来一趟吧,我这倒是有个号码,是那孩子临走前留给我的,说是若是有一天你想到她了,可以立刻找到她。”

杜峰挂完电话,靠在沙发上眼中晦暗不明的不知在想什么,他手里紧紧攥着柳佳佳的手机号码,犹豫着拨打又挂断,在删除在拨打,最终还是没有打通这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