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暂短的晨光
“这钱本来是打算给你交学费的,但你不是说你有什么奖学金不用再交学费了吗?你把你当初上学借的钱都还了,剩下的给我买口棺材,等我走了,把我埋在你爹旁边。”
“你说什么呢?好好的买什么棺材。”
江红脸上的皱纹刻得很深,这深深的皱纹里除了岁月更多的是磨难,也许是因为孩子们长大了,不必她担心了,也许是活得太苦了,她面对死亡并不觉得恐惧,反而有那么一点即将解脱的轻松。
“家里为什么没有米了?你这段时间吃的什么?”
“你去邻居家借把米,我想喝点粥。”
“好。”
高飞把包打开,把药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娘,我这次又给你开了药,原来开的是不是吃完了?”
江红看着药,黄黄的眼珠空洞无神。
“娘?”
“去煮粥吧。”
“嗯。”
高飞借了米回来把粥煮上,他想着家里应该是刚好吃完米没来得及买,这次走之前一定该囤的东西都给母亲囤好。
粥煮好高飞打了两碗粥到桌上,他从包里取出两袋榨菜倒在盘子里。
“粥好了。”高飞走到母亲的床边。
“我没力气,你把粥端过来。”
高飞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沉,母亲已经虚弱的下不了床了吗?总不会这几天都没吃饭吧?
高飞先把母亲扶起来靠墙坐着,又把粥端到母亲面前一口口地喂她。
江红喝着清淡的米汤,面色安祥如晨光,然而她脸上的那份晨光没有停驻多久就突然被密云遮住,脸色晦暗起来,侧着身子把下肚没多久的粥全吐了出来。
高飞赶紧放下碗捋着母亲的背,正拿毛巾给江红擦嘴角时,一股红色的血液又从江红的嘴里喷了出来,破旧的毛巾来不及吸掉的鲜血流到了江飞的手指上。
“娘?!”
任凭高飞怎么呼唤,江红闭着眼没有一点反应。
村长接到高飞托人带的信儿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看着江红的样子摇了摇头。
“怕是不行了。”
“怎么会?她之前还说想喝粥。”早上母亲精神还好好的。
村长手背在身后,看着床边吐了一地的粥,“你娘前几天就吃不下东西了,每天就靠喝些糖水撑着,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这是在等你回来才肯闭眼。”
高飞握着母亲的手,喉咙收紧起来。
“好好陪着你娘,兴许还能醒过来,过会儿我叫你婶儿过来。”
“娘?”高飞的声音颤抖着,轻声地唤着母亲,似乎怕熟睡中的江红受到惊吓。
“娘?”高飞又唤了一声,那双忧郁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无助,他的嘴角挂着苦涩的泪。
村长的老婆还和有几个村里的女人来了以后拍拍高飞,“你先出去,得给你娘换身衣服。”
高飞被村长带了出来。
“高玉什么时候回来?”
高飞摇摇头,“我回绿城再告诉她,她不用回来了。”
“也行,这几天我叫你婶儿给你送饭,有什么事儿你就说,棺材我做主叫人送了。”
“谢谢叔。”
村长看高飞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江红真是没福气,没有享福的命。
再回屋时母亲已换好了靓蓝色的寿衣,地上被打扫干了,那块沾血的毛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到了下午人渐渐散去,高飞家的小院又清静无比。
江红的呼吸气若游丝,但始终没断。
夜里高飞守着母亲,希望母亲能醒来再和他说几句话,然而江红只是偶尔轻声模糊的呓语几声,再也没有清醒过,到了早上高飞手中的那只枯枝般的手已经彻底冰凉了。
高飞依然握着母亲的手,他缓缓跪在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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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按照母亲的遗愿,把跟村里人借的钱都还了,可是村长不肯收棺材钱,只说让他好好读书。
高飞一个人在家里住了半个月,每天就只是躺着,他觉得浑身的关节都在痛,睁眼闭眼都是江红的影子,各种各样的悔恨爬满了他的心怀,他的眼角干了湿,湿了干。
在第一次带母亲检查时,他就对这一天的到来开始做心理准备,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他远远没有准备好。
还有高玉,他不知道怎么跟高玉说。
直到某一天村长来找他,高飞才走出院子。
村里手机没有信号,想联络还是要靠有线电话。
高飞跟着村长到了家里,拿起电话,“喂。”
“哥,你回去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即使是江红离世,高飞也从未嚎啕大哭过,可他的嗓音却是哑的。
“你声音怎么了?病了吗?”
“没事,就是是小感冒。”
“那你注意一点,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高飞强迫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也挺好的。”
“噢,那你快回去休息吧,告诉娘我也挺好的。”
“嗯。”
高飞挂了电话感觉很疲惫。
“叔,有件事你帮我一下,我学校需要贫困学生的证明,能给我开一个吗?”
“这有啥,回头我弄好给你。”
“那快点吧,我后天就想回学校。”
“也好,早点回去吧,以后有空了再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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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背着帆布包离开村子,就像当年一样,天微亮,还是一个人,和当年不一样的是身后的村子已经无人在等他了。
回了绿城后高飞有些恍惚,但他还是每天挣扎着逼自己起床,吃饭,走一走,看看书,尽量让生活回到正轨。
临近开学时高飞去了高玉的工厂,那时高玉刚下班就接到高飞的电话。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飞看着高玉那还依然稚嫩的脸庞真是觉得不忍心,他摸着高玉的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娘走了。”
高玉听到这话后呆呆地没反应,过好一会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高飞的怀里。
高飞抱着高玉,努力把自己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知哭了多久,高玉开始小声的抽泣。
“什么时候的事?”
“我回去后的第二天。”
“你不是说带她医生检查过吗?怎么会这样?”
高飞仰望被路灯照亮的天空,和家乡的满天繁星不同,这里的天空看不到几颗星星。
“你不是说过吗,这是我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