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逻辑与历史的一致”
在谈及“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时,马克思提出了这样一个重要问题:比较简单的范畴在比较具体的范畴以前是否也有一种独立的历史存在或自然存在呢?对此,马克思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在资本存在之前,银行存在之前,雇佣劳动等等存在之前,货币能够存在,而且在历史上存在过。因此,从这一方面看来,可以说,比较简单的范畴可以表现一个比较不发展的整体的处于支配地位的关系或者一个比较发展的整体的从属关系,这些关系在整体向着以一个比较具体的范畴表现出来的方面发展之前,在历史上已经存在。在这个限度内,从最简单上升到复杂这个抽象思维的进程符合现实的历史过程。”马克思在此谈及的思想被学者们概括为“逻辑与历史的一致”。它的准确内涵是:在历史上,比较简单的范畴所表现的关系存在于比较具体的范畴所表现的关系之前;正确的叙述逻辑是,从比较简单的范畴上升到比较复杂(具体)的范畴;因而,理论叙述的先后顺序与经济学范畴所表现的关系在历史上出现的先后顺序是一致的。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比较简单的范畴,虽然在历史上可以在比较具体的范畴之前存在,但是,它在深度和广度上的充分发展恰恰只能属于一个复杂的社会形式”。对此,马克思先后以货币和劳动为例进行说明。
货币在资本之前存在,但它在前资本主义条件下从来没有掌握劳动的整个领域,它只有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才获得了“充分发展”,即只有在最发达的社会状态下才表现出它的充分的力量。
恩格斯认为,劳动创造了人本身。马克思认为,劳动过程作为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是人类生活的自然必然性,是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的,而与它的任何社会形式无关。但是,人类的思想家们并未在一开始就把劳动作为劳动一般来把握:亚里士多德就没有把人类劳动的等同性作为一个理论问题提出来;重农学派把“农业劳动”而不是“劳动一般”看作创造财富的劳动。因而,马克思说:“在经济学上从这种简单性上来把握的‘劳动’,和产生这个简单抽象的那些关系一样,是现代的范畴。”据此,有人把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一章中的“抽象劳动”、“劳动的二重性”理解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所独有的。这是一种误解。我们可以把马克思在此想表达的意思分成三个层次来说明。第一,劳动贯穿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始终,“劳动一般”是“表现出一种古老而适用于一切社会形式的关系的最简单的抽象”。第二,在“前现代社会”,人们往往终身,甚至祖祖辈辈从事某种(至多是极其有限的某几种)劳动;只有在“现代”社会,劳动才获得了充分发展,任何一种劳动都不再是支配一切的劳动,个人很容易从一种劳动转到另一种劳动,因而一定种类的劳动对他们说来是偶然的,因而是无差别的;在此意义上,“劳动一般”只有在“最现代的”社会形式下,“才表现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第三,在“前现代社会”,劳动往往只是在其特殊形式(比如农业劳动)上被考察,创造财富的劳动通常被认为是同具有某种特殊性的个人结合在一起的;只有在“现代”社会,人们才对任何种类的劳动同样看待,“劳动”、“劳动一般”“只有作为最现代的社会的范畴”,才“被现代经济学提到首位”。
马克思在这里谈及的思想同样是“逻辑与历史的一致”:经济思想的成熟程度取决于社会经济条件的发展程度;只有劳动在“社会现实”中成为“无差别的”,经济学才把任何种类的劳动同样看待,“劳动一般”才“被现代经济学提到首位”。这其中承载着马克思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唯物主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