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河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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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车队地上的一条线不仅仅分割的是简单的区域,也分割了欢喜和忧愁。“东风”和“黄河”眼睁睁地看着线南边的新人出去了又回来,自己像是被人放置一边没有用的老人,内心也充满了孤独和落寞。

车队再也看不到排队打水擦车子的场景。线北边的车辆都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它们很久没有出这个院子门了。有人戏称“东风不吹,黄河干涸”。

司机们的心,一边是火焰一边是海水。车子不动,就没有收入,花销却不减少,这怎能不灼伤他们的心。更何况对面是阳光、海浪、沙滩……

大多数司机像是西天取经的唐僧一样,历经了万千磨练。他们没有退缩,也不能退缩,更没有后路。他们只能擦干泪,选择前行。

一天、两天、这样的日子已经半年有余。在这半年里,守喜隔三差五地来到车队,他不愿看到自己的车子布满灰尘。反正不用出车,有大把的时间去清扫。只要能看到的部件都擦得一尘不染。“老王,别擦了,再擦也冇人家的新”“擦他个龟孙儿嘞,还不着他能动动不能呢”。司机们的话透露出他们的无奈。守喜不听别人怎么说,只管埋头擦拭自己的车子。

这几天,司机们的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车队换头儿了,之前的老队长是粮食局办公室主任兼任的,这次改革就得回粮食局上班,车队要独立成公司,头儿要自己选。司机们盼望着,这一潭死水能被晃动。他们也能焕发新生。

新队长上任不久就出了新政策,车辆要承包给个人。每年只需要交上承包费,车辆就给你了,你爱咋拉就咋拉,你爱拉啥就拉啥,拉个太阳回来也中,不过你还得送过去,离得近太热。队长的话解开了套在司机们头上的紧箍咒。车队的车不再单单盯着粮库的粮食而是要面临整个市场。

改装车的风波还没有彻底凉下去。一场风波接踵而至。大伙们都清楚,之前的大锅饭虽然轻松,但是大锅饭终归是大锅饭,车辆也不太爱惜,现在成了自己的车,大大咧咧的司机也变得小心翼翼。谁能跟钱过不去呢?最让司机们兴奋的是车队一改往日不是公家活不拉的高姿态,现在只要是活就接。车辆调度室的电话常常占线。不得已,队里又新增了几条线。但还是供不应求。电话常常占线。队长媳妇儿也加入了接电话的队伍。忙碌的司机可没有闲工夫去操心这点小事,爱雇谁雇谁,爱开多少工资就开多少,只要有货拉雇个山羊接电话也中嘞,才不管这球事儿嘞。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还真不假呢。线北边的“东风”“黄河”又都窜起来。几乎整天不见一辆车子回来。这回轮到改装车艳羡。粮食就那么多,隔三差五地窜上半晌就回来了。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停车场,内心也愤愤不平。他们十个人找过好几次队长,让帮帮忙,队长也总是热情地把他们推到调度室。调度室的电话打得火热,根本无暇理会他们,看着接电话的人在本子上写的密密麻麻,内心焦急而落寞。接连跑了好几次,调度室总是一个声音——活倒是有,就是集装箱冇法拉。

个别司机放下身段,挨个询问往日关系不错的司机,央求着跑长途的时候若需要司机可提前说一声。没办法,还要生活呀。

昔日的欢喜和骄纵在改革的潮流面前荡然无存。

市场的开放给与了司机们十足的动力,几个月漫长的被压抑的心情获得释放。几乎每个司机都铆足了劲儿要趁着好时机大干一场。经过一次磨难的司机们内心对机遇充满了敬畏,要是没有这次改革,他们的心终究要和心爱的车辆一起腐朽掉。

现在他们又活过来了,没有时间去感叹,他们只能用自己忙碌去感谢他们进入的一个新时代。

物资调度频繁,这给司机们黄金机遇。天南海北,西进东输,只要价格合适,他们都从来不去拒绝,他们是吃过苦,也能吃苦的。调度室的几部电话成了前线的炮筒一样火热。接电话的人已经换了几波,没几天队长老婆首先坚持不住,即便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耳边不是有人说话,就是电话里响个不停。队长也害怕老婆成了神经病,也将她换下。

调度室成了个热门的岗位后。人们敏锐地发现调度室的头头几乎要和队长平起平坐。是啊,他的作用是在重要。给你分个高好金(离得近,路好,价格还高),你能吹着口哨跑个来回。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调度室里边的值班室成了杂货铺。香烟、红、白、啤酒、AH的桂花糕、西湖的藕粉、云南的过桥米线、甚至NMG的烤羊都应有尽有。

当这里开了“超市”,新任的调度室陈为民自然是明白人,趁天黑大箱小兜地给队长家搬。当然,他也找准时机,总是趁队长遛弯的间隙摆在队长家闲置的卧室内。每次队长回来都会给调度室再挂个电话重复着一句话“小陈,可不能再这样了呀,司机们都不容易”。小陈也总是愧疚地答应着。小陈可是个聪明人呢,他知道队长的意思。等再有人送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半躺着黑皮旋转椅上说:“队长说了,咱们司机都不容易,可不要再搞这个了……”等你把东西放进里屋,他总是再叮嘱你几句,安心开车,注意安全,有事说等类似的客套话。

挣得钱的司机可不是吝啬鬼,花钱也开始大手大脚。只要出车回来,无论碰到谁都要生着去点上几个菜喝上一杯。本以为生意要好点的老赵也慌忙改善着菜谱,只要是带肉的地方都增加了一倍,他估摸着,司机们都有钱了,不在乎块儿八角儿的小钱,接连几天,伙房生意依然惨淡。虽然价格比外边便宜不少,但是司机们早就厌烦了恒久不变的味道,都不再光顾这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大厨。

时光一天天过去,没人在意车队里的西边黄了又绿的桐树叶。车辆承包后,几乎每个司机都整个盆满钵满。虽然最近一两年来,活大不如以前,不过也足够让拿工资的人羡慕不已。这几年下来,守喜积攒下来不少钱嘞。之前买房子欠的小钱早已经还上。剩下的钱存在北城村头的信用社。锦程也不去忙那个小生意,安心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剩下的那几个大袄早已经送给了亲戚。她和众多司机家属一样,希望这样的日子再慢些,好让她们去细细品味。

布谷鸟又叫了。俗话说“布谷鸟叫,小麦黄了”。经过漫长的冬天,麦穗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寂寞。随风甩着手中的长枪。麦子成熟,孩子们都放了麦假。黎城县的大街小巷早已经散开了四处玩耍的孩子。在广袤的农村,孩子们放假可没有这么轻松,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他们总要跟着大人们去地里晒太阳。常年生活在黎城县的王文徽可没有城里娃那么轻松,除了完场布置的作业外,还要去农村劳动改造几天。家里的地虽然给了五弟,守喜和锦程总是放心不下五弟。生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从离开村子那一年起,农忙时总要跑过来帮几天忙。这已经成为惯例,一般情况都是锦程主动带着干粮赶过来,如果哪一天忙得误了时间,守全也不见外地打电话催促她赶紧派人回来。接到电话的锦程也不生气,像是自己家活那样,简单收拾收拾再买上一箱方便面或者火腿肠带着孩子就向家奔去。

今年不知道哪一根筋不对,守喜首先提出,不要让孩子去地里干活了,他想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去见见世面。锦程慌着回家赶,叮嘱几句就出了门。虽然车子可没有少坐,但是跟着爸爸去拉货还真没有过呢,两个孩子兴奋地早早地坐上车不下来,中午饭都是在守喜送到车里吃的,他们等待着跟爸爸的第一次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