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人又抽泣了起来，她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大哥，你就行行好吧，你就愿意看着我去死吗？我出去要饭，天天夜里睡到地里，将来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我回到家，俺儿媳妇天天折磨我，我也是死路一条。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没老婆了，我没男人了，咱俩在一块儿，谁也不会说啥！”

王老汉问：“大妹子，你就没有去找大队干部，教他们替你做主吗？”

女人沮丧地说：“咋没找过啊？我找干部都找好几回了，俺儿媳妇当着干部的面说得怪好听，干部一走她还是老样子，干部也不能住到俺家啊？”

“那你咋不去公社告她啊？”

“这个事我也想过，想来想去觉得不中。我去公社告她，就是把她判上几年，她将来伏法回来了还会再跟着俺儿过吗？我是没本事再给俺儿娶媳妇了，她要是跟俺儿离了婚，俺孙子、孙女不就成没娘的孩子了嘛！”

王老汉摇了摇头，“我活了几十年，没教别人说过闲话，现在临老了，绝对不能再教别人在背后说长道短！”

“大哥，你要是不可怜我，我就只能还去要饭。活一天算一天，沟死沟葬，路死路埋。”

王老汉笑着说：“大妹子，可别那样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是不想回家，到吃饭的时候你就还上我这儿来。等过两天你儿媳妇消了气，你还是回去吧。”

女人没有说话，一脸失望地拿起包袱走了。王老汉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躺到床上歇息，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半下午，王老汉又去河滩锄地。他锄着锄着，忽然发现前边有一个人正蹲在那儿薅草。他定睛一看，正是那位女人。王老汉没有说话，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他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把剩下的地全部锄完了。等他回到小屋时，看见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他笑着对女人说：“大妹子，到屋歇歇吧。”

女人走进屋里，把小屋摆放的那些物品收拾得井井有条，王抓钩老汉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女人把小屋收拾好，又去窝棚擀面条。女人做饭的水平不错，王老汉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面条。

二人吃过晚饭，王老汉打算让女人睡在那张板床上，他搬着那张小软床睡到桃园里。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一阵霹雳闪电过后，空中落下倾盆大雨。王老汉只得和女人同居一室了。

老汉静静地躺在小软床上，听着屋外的暴风骤雨声，他的心中也颇不平静。

这个女人又来找他，主动提出天天给他做饭，遭到拒绝后也不愿意离开，看来真是无路可走了。从言谈举止来看，她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守了几十年的寡，求他这么一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收留她，她得下了多大的决心啊！自己一没有腰缠万贯，二不是相貌出众。女人愿意跟他，所求的无非是一日三餐有着落，有一个栖身之所。但凡有一线之路，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王老汉心里相当清楚。

他也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寡妇熬儿把儿子抚养成人，又给他娶了媳妇，其中的艰辛自然不言而喻。本以为苦尽甘来，该享几天清福了，谁知到头来却弄得有家难回。

老伴走后，自己确实渴望身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找了一个老伴，村里人知道了不笑话他吗？儿子、儿媳他们会答应吗？

老汉转念一想，自己虽将近七十，但并没有靠儿子养活，他其实是在帮儿子的忙。儿子、儿媳要是不答应他再找一个老伴，反正自己有责任田，就把责任田跟儿子要回来自己耕种。四亩责任田打下的粮食，他和女人吃穿是不用发愁的。自己的身体还可以，他自信还能活十多年。女人跟着他，他能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女人才五十九岁，整整比自己小了十岁。人过七十古来稀，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他活着，只要自己有口吃的，女人也饿不着。他走了以后，女人怎么办？金柱他们几个肯定不会养活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后娘啊！女人又走了一家，她的儿媳妇更加不会让她进家门了。要是那样，他非但没有帮她，而是害了这个可怜的人啊。让她在这屋里迁就一夜，明儿个吃了早饭就让她离开。

一想到女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王老汉又不忍心把她赶走。

到了半夜，外边的风雨声都停住了，王抓钩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当王老汉醒来时，女人已经做好了早饭。她馏了几个馒头，调了一碗凉拌黄瓜，烧了两碗小米稀饭。

女人把饭菜端到小屋里。吃饭时，王老汉发现自己的稀饭碗里还卧着一个荷包蛋，他心里顿时暖洋洋的。

吃过早饭，女人端着碗筷去了窝棚，王抓钩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一场连阴雨一直下了五天。

天终于放晴了。

这天吃罢早饭，王老汉又和女人聊了一会儿。通过几天的接触，王老汉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她的到来让他得到了久违的幸福。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王抓钩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一个快七十岁的人了，上天竟然又给他送来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他对女人说：“你在屋里歇着吧，我看吃的东西不多了，我回家拿一些去。”

女人有些担心地问：“你儿子、媳妇要是问起来，东西咋吃恁快，你咋跟他俩说啊？”

王老汉笑了笑，“没事，他俩就不会问。”

说完，他哼着小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