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红衣少女(五)
有时候总觉得老天爷是不公平的。
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能含着金汤匙，有些人却只能啃着烂树根。重点不在树根，而是烂树根，深埋在土壤里，可内部却中空了，似乎风一吹就会往一边倒过去。
卡桑没啃过烂树根，但他吃过里面的虫子，白白胖胖的，用火烤着可香了。那个时候卡苏总会陪着卡桑去到处挖树根，因为卡苏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那些白白胖胖的虫子长什么样，这个时候卡桑就会握着卡苏的手，让她去碰虫子。当卡苏的手指碰到虫子的时候，她会立刻吓得缩回手来，仿佛她碰的不是虫子的身体而是虫子的嘴巴一样。
而卡桑就会哈哈大笑，说:“怕虫子的人等烤熟了可吃不了。”
卡苏会双手叉腰，赌气般地喊着坏哥哥，可是卡桑知道，即使烤熟了虫子，卡苏依旧会害怕的不敢吃它。
即使虫子很香，比烂树根香一百倍。
而金汤匙是什么味道，卡桑没有概念。
……
两个领地之间的通道道路很平整，就像是时间长了被人踩出来的一样。
通道以外就是充斥着荒土的无人区，说是荒土，其实更应该称得上是焦土。地上满是龟裂的土壤，就像是缺少了几百年的雨水灌溉，卡桑有时候想，疫情森林下雨的时候这里究竟有没有下雨，雨水都跑到哪里去了？难道是流进土壤的裂缝中被地心蒸发了吗？
卡桑抱着孩子，在领地之间的通道上走着，通道上都是散落的黄土，他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对母乳过敏？我也找不到母乳喂你啊！”卡桑嘀咕着。
襁褓中的婴儿咿咿吖吖的叫着，像是低语，又像是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歌谣，卡桑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内心沉静了下来。
“不知道弗兰克和弗利看到这个孩子会不会惊讶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卡桑继续自言自语着。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远处的斜阳变得通红。而且马上深秋了，微风已有些凉意，卡桑将怀中的婴儿抱的更紧了一点。
卡桑静静地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回去。
突然，卡桑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就像是和自己的脚步声慢慢重合的另一个脚步声，来自身后。
他猛的回头，可后面什么都没有。
又来了，被跟踪的感觉！
怀里的婴儿咿呀的叫了一声，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可能觉得卡桑在抱着自己转圈圈。
卡桑眨了眨眼睛，难道又是错觉？
他将身体转了回去，就在回头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余光瞟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一个红色的身影，看不清面部，但卡桑觉得那身影在朝着自己笑。
他联想到了在疫情森林中看到的那个红色身影。
恶鬼？还会粘着人的那种？
卡桑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继续朝前面走着。
这时，一只手搭在卡桑的肩膀上，白皙且纤细。还有一股子清香袭来，味道让他感到熟悉，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卡桑僵在原地。
他咽了口唾沫，却不敢回头。“你……是人是鬼？”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是唱出来的一样。
“你猜？”
那“鬼”终于说话了，声音很动听，又带着一丝俏皮，是个女的，而且听起来很年轻的样子。
“不管你是人是鬼，麻烦你等会出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吓到我怀里的孩子，他还小。”卡桑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身后的“鬼”听到后突然“噗嗤”一笑，“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孩子！”说完，葱白的手指在卡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带着温凉的触感。
“小卡桑……”身后的“鬼”低语着，声音充满了回忆，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沧桑感，可是从这个动听的声音中说出来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起码卡桑觉得很奇怪。
她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看样子是认识自己，可卡桑记忆中并不认识这个人，她的声音很陌生，陌生得像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不过卡桑心中恐惧感慢慢降低了几分，如果身后的女人要杀自己的话，刚刚的时间完全可以动手。
他开始缓缓回头，怀里的孩子咿呀地叫着，但卡桑丝毫没有听到。
那只纤细的手收了回去，被少女背在身后。
卡桑的喉咙动了动，在他面前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次她没有消失，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声音虽然很陌生，可面前少女的样子却让他充满了熟悉感，总觉得在哪见过一样。
她几乎跟卡桑一样高，身穿一件红色的纱裙，曼妙的身躯在其中若隐若现。淡金色的长发被她披在肩膀上，还有一些散落在胸前。少女有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瞳孔倒映着卡桑的影子，她的目光很深邃，卡桑一眼望去总觉得自己的心神被牢牢地禁锢在其中一样。
“你是谁？”
“你妈妈。”
“不可能，我妈妈去世了。”
“好吧，我是你外婆。”
“总想着占我便宜？”
“真没意思，似乎骗不到你。”
“你到底是谁？”
“你妈。”
“……”
“好，我不问你这个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啊，偶遇而已。”
“在疫情森林里你也偶遇我了？”
“嗯，饿了，想吃肉。”
“吃疫人？！”
“开玩笑的。”
“你能不能说句真话？”
“嗯……”少女将葱白的食指轻点在嘴唇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想看落日吗？”她突然提议道，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想……吧。”卡桑有些疑惑，可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啊。
“来！”红衣少女突然狡黠一笑，她将手放在卡桑的背后。
卡桑有些不明所以，突然，他“啊”了一声，脸上表现着无尽的惊恐。
因为他此刻正跟红衣少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了起来……
卡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婴儿，而襁褓中的婴儿也跟着卡桑叫了起来，只不过卡桑是“啊啊啊”，婴儿是“咿呀咿呀。”
脚下的景物慢慢离自己越来越远，卡桑紧闭着双眼，如果现在他还有思考能力的话，他一定会想法设法从眼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不对，他早就没了世界观。
“睁开眼，傻瓜！”红衣少女轻斥着。
“这么好看的景色你准备闭着眼欣赏吗？”
卡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慢慢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衣少女白皙的面庞，还有她随气流飘散在身后的淡金色长发。
“看周围，不是看我，傻瓜！”
卡桑连忙扭头，虽然内心恐惧不减，可周围美丽的景象还是让他内心深深地震撼了一下。
他们正处在色彩斑斓的晚霞之上。
橙红的晚霞像是轻柔的丝带般萦绕在他们周围，而且变换着各种不同的形状，有棉花，有骏马，还有面包，卡桑心想那面包一定是软的。他看向天边，那一轮火红的斜阳仿佛跟他正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他第一次觉得太阳很大，以前的太阳小的就跟黄豆一样。金黄的光线照射在他的脸庞上，还有少女的脸庞上，竟然有些暖暖的感觉。
他们此刻就像是融入进了这漫天霞彩中的鱼儿一样，卡桑第一次觉得，天地竟如此广阔。而身下的十九区，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圈。
“坐吧。”红衣少女露出了一抹美丽的笑容。
“坐……哪？”卡桑茫然的看着四周，在他身躯周围有一圈泛着涟漪的半透明薄膜，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泡泡一样。
“随便坐，别妄想着抱着你，就那片云吧。”红衣少女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彩霞。
“啊？”
“愣着干嘛？我也去，跟我来。”红衣少女拉着卡桑的手，他们一起飘到了彩霞旁边，然后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我一定疯了。”卡桑喃喃道。
“疯了多好，我早就疯了。”红衣少女随口说道，这时，她看向卡桑怀里的孩子，似乎是才注意到一样。
“好可爱的娃娃，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卡桑有些尴尬。
“给我看看。”红衣少女说道，卡桑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到了少女的手上。
少女接下来发生的动作却让卡桑目瞪口呆。
只见她将纤细的手掌伸进来襁褓之中，似乎在摸索着什么，淡蓝色的双眸灵动地转来转去。
片刻之后，她掏出手，“男的！”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孩子扔给卡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