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等着挨坑
有些话张金虎不太爱提,就像差点饿死在蒙山的深山老林那一段,提起来是步步血泪。
他出逃的时候是冬天,蒙山里遍山积雪,走过雪路的人都知道,不管你穿什么鞋,在雪地中用不了一个小时,鞋就得湿,大冬天的把鞋走湿了,还是在山里,得多难受?
张金虎就在这种情况下走了足足一天一宿,不管不顾更不敢回头的拼命向前。可是冬天冷啊,冬天山里的晚上就更冷,小风嗖嗖刮过,没多大会张金虎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吹透了,再过一会儿,更是冻得直哆嗦,这还是在他不停行走的情况下。
积雪封山的蒙山里没有食物,树上更没有果子,张金虎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个24小时、迎来第二天阳光时,最害怕的其实还不是饥寒碌碌,他怕自己生病。
唉,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你怕什么来什么,才找了个树洞钻进去、借着中午的阳光想要睡一觉的张金虎在傍晚醒来时就觉着浑身发烫嗓子发干,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就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睁开眼,头晕目眩的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里,出了树洞还没走几步,便一头栽了下去。
那时,张金虎以为自己死定了。
张金虎问陈达:“知道当时的我想什么嘛?”
陈达摇摇头,他又没死过,怎么知道最后的愿望。
“就想要张床。”
那一瞬间,这个朴素的愿望刺激到了老陈,原来临死之前的人考虑的不像影视剧里所描述的那样,又什么亲情啊、爱情啊、大义啊之类的,那时候的人只会依靠本能的让自己舒服些,哪怕只能舒服一点点。
可,张金虎没死,他让人给救了。
再次醒来,张金虎依然在深山老林里,但这一次并不是躺在雪地中,而是躺在了木屋里,木屋旁还竖着一个火堆,火堆篝火抖动的上方烤着一块正‘嗞嗞’冒油的猪肉。
张金虎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地上直接窜了起来,打用木棍支撑住的烧烤架上取下半生不熟的猪肉张嘴就啃,手都烫起泡了也没感觉到。他是啃食过程中才看见火堆旁边坐着两个男人的,这俩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年纪,一个,才二十出头。
抱着那块肉,张金虎野兽般后退到墙角,缩着身体紧盯着眼前的二人,生怕有人跟他抢似得。
第一口带有温度的肉被他咽下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接下来的吞咽过程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这块猪肉哪肥哪瘦张金虎都没吃出来时,已经啃了大半,有趣是的,那两个坐在火堆旁的人,却动也没动过。
“兄弟,打国内刚过来吧?”
那两个同样是中国人的家伙中,年长的在张金虎将猪肉啃食了大半后,才问出这么一句。
“嗯。”
张金虎哪有功夫答话,他只想赶紧吃饱。
“犯事了?”
三个字说出,张金虎顿时警惕性的抬起了头,年长那个中国人看见他的状态后,立即露出笑容,没有任何而已的说道:“别误会,我们不是警察。”
“这蒙山啊,年年都有人死在里边,有些是被野兽袭击的驴友,这种人你从他身上的装备能看出来,肯定穿着羽绒服、冲锋衣、背着登山包之类的。你身上什么都没有,把一双脚都走烂了还闯过了边境线,我们爷俩也是猜,没别的意思,毕竟这大雪刨天的,除了你我们爷俩也没个说话的人,别介意啊。”
把脚走烂了?
张金虎听完他们的话,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已经不见了,两只脚通红发肿,踩在屋里木板上的厚重感宛如多长出了一圈肉,还有没彻底烂开的冻疮。
疼。
冻伤的刺痛感出现了,张金虎只感觉到脚底下出现了神经性跳跃一样、针扎的疼,疼的直钻心,蹲都蹲不住。噗嗵,他一屁股坐在那硬咬着牙,忍耐的过程中,那双脚在刺痛之下开始发痒,张金虎没忍住,挠了一把,还没等爽劲上来,就像是挠的过程里触碰到了伤口似得,带起了无边无际的疼。好么,这双脚是痒连着疼、疼带着痒,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滋味。
“别挠。”
年长的中年孩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在背包里拿出一管药膏,没靠近的扔了过去:“抹这个。”
张金虎不太敢信他的望着,他解释道:“我们常年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干活,难免碰上冻伤,这是特效药,有效。”
张金虎拿起药膏往脚上抹了过去,这不是代表着他相信了那中年男子,而是常年在梁城当江湖大哥的他,已经把这双脚给养娇了,哪还受到了这种感觉。药膏抹上以后,脚面上出现了一股清凉,清凉压下了痒,疼痛也捎带手的有了那么一丝丝缓解。
“舒服点了吧?”
中年汉子说完这一句话后,慢慢起身说道:“别想太多,救你啊,单纯是因为你是中国人,没别的意思。我们爷俩还有别的事,得进山,这些日子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这木屋里养着。我们在这存放了点吃的,反正冰天雪地的也坏不了,饿了你就自己弄着吃。”
说完话,中年男子拎起包走了,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也跟了出去,张金虎借着打开的房门看见了外面的夜色和鹅毛大雪,更感受到了门打开那一瞬间灌进屋的北风呼啸。
他有点想不通这俩人是干什么的,在国内,也没见过大晚上往深山老林里钻的工种,稍稍回想了一下这爷俩的衣着,身上的兽皮大衣将他们俩打扮的活像是狗熊,这明显是为了抗寒,也就是说,这俩人很可能要在深山里待上一段时间,难道是护林队?说不通啊,中国人不在国内护着自己家的林子,跑外边来护人家的林子干嘛?
管他呢,反正这爷俩已经说过了,自己已经越过了边境线……
张金虎累了,连病带冻的让他根本睁不开眼,在贪婪的又啃了两口半生不熟的猪肉后,倒头便睡,根本不清楚这一觉下去,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陈达听到这,并没问‘你就这么简单信他们了?’之类的话,他明白张金虎在出了国境线之后的每一个举措都是迫于无奈,别说碰上的这爷俩,哪怕救他的是不认不识的俄罗斯人,那间木屋该睡也得睡,这是生理需求。陈达问的是:“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老陈问的不是‘后来呢’也不是‘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木屋’,对于当时的张金虎来说,别说那时人家让住的木屋,即便是鸠占鹊巢,他也不会走。
“三天。”张金虎补充了一句:“脚还没好利索呢,这爷俩就回来了。”
“当时我是真想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对我好,口口声声说‘都是中国人’,说‘你这脚伤还没好能去哪啊?要是俄罗斯有亲人,我借你电话,你让他们接你吧?’,打电话?都知道我是从国内逃出来的了,我能给谁打电话?”
张金虎在笑,笑声都变了音儿‘嘎嘎’笑着。
“你跟他们走了?”刘芸问道。
陈达替张金虎回答:“他是真没地方去。”
他们去了中俄边境最近的一座城市,这爷俩在这座城市里开着一家中餐馆,不过张金虎却不觉着这家餐馆生意会好,到了这儿的头一天这爷俩就轮番上阵展示了一下厨艺,嗯,不好吃。
一天之后,餐馆内多了个女人,张金虎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打哪来的,刚回来就和中年人吵起来了,俩人见有外人在场互飚俄语,尽管听不懂,可他还是看明白了一些,那个女人应该在骂街,中年人在频繁解释。张金虎还发现这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头不见了,手上包着的纱布上还能看见血,像是新伤。
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在张金虎到了这座城市后的第二天,这个三口之家对张金虎特别热情,管吃管住不说,还让二十出头的孩子带他出去溜达了一圈,慢慢的,他也和这家人熟了起来。
四十出头的男人叫武承德,河北人,好喝酒,喝完酒就没完没了的吹牛,说他在国内创业的事,还说曾经和如今在商业上正处于巅峰期的某位大佬坐在一个桌上喝酒,要不是被时代变迁的洪流给冲垮了生意,死也不能来人生地不熟的俄罗斯;二十出头的男孩叫武艺,在俄罗斯上学,学摄影,那玩意儿太烧钱了,像点样的设备就得百万卢布级别,可这样的设备,武艺有一屋子,如同平头老百姓屋里的手办或者AJ鞋;女的叫秦艳,她们仨是一家子,武承德的媳妇,好玩,估计在老家也是那么个玩意儿,到了俄罗斯也天天找人玩牌,还专门玩人家俄罗斯扑克DURAK,输赢挺大。
一家没人光顾的饭馆养了个没事想着创业、动不动就失败的老爹,摄影发烧友的儿子和耍钱老妈,这入不敷出的日子张金虎是越看越有意思。
“有意思?”刘芸是真的一点都理解不了,问道:“你就不怕这一家子,是在坑你?”
陈达回应道:“他就是等着被坑。”
“什么意思?”
陈达继续道:“张金虎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在俄罗斯的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