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水晶球里的人

有没有人想象过，如果，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只是某部电影拍摄过程中，搭建的一组布景而已。你的一举一动，其实只是不经意间地按照剧本设定走流程，而且，哪怕是你自己难以启齿的一些私事，都被摄像机复印下来了，是不是想想就觉得很无地自容？

还记得圣诞节时候集市上拧上发条就会飘雪花的水晶球吗？那些做工粗糙些卖个白菜价的，小孩子拿在手里摇晃，看着假的雪花碎碎在玻璃球里乱飞，见得最多的就是塞一个雪人或者一座孤零零直挺挺的埃菲尔铁塔；那些精巧到打个光就能拍下来当手机壁纸的水晶球，往往挂上了让人望而生畏最终爱而不得的价格，但有一说一，比起那些假雪花飞起来像面粉打翻了一样的廉价款式，这些高价水晶球真的就是一件件艺术品般的存在。细品，里面有小楼，有城堡，城堡周围还有插着小旗子的城墙，墙外的路灯点缀着街道，再往里深究，街道上的小斑点好像是在模仿航拍下的行人和车马。还有那些英式的设计，标志性的正红色电话亭……

那如果，我们就是水晶球里那个，从城墙外路过的人，或者，那个穿着英国卫队制服带着长绒毛帽子的士兵呢。

地球长得就像一个水晶球，外面包裹着透明的玻璃。

拿着球的小孩把底座高举过头，水晶球很沉，他的上半身都要随着胳膊的晃动前后摇摆了。

我们在里面的世界就下雪了。

小孩想听八音盒一样的音乐，就去拨弄发条。

我们的城堡里就会有乐团，替他吹拉弹唱。

小孩力气小，没拿稳，水晶球掉到了地上。

假雪花和透明的液体顺着玻璃碎片的洞口溜出去了，那个原本在灯光下会变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塑料烧焦后才有的怪味，小孩一脸鄙夷嫌弃地把它们全送进了垃圾箱。

掉进垃圾袋的时候，玻璃渣不小心把那层半透明塑料划破了，胶水一样粘稠的液体抱着假雪花又跑得箱底到处都是。

工艺品一般的水晶球，被掀开头顶的样子就是，倒扣在破塑料袋底，和废纸睡在一起。

那座城堡周围的剧组杀青了，从导演在外头摔坏了布景开始。

水晶球里的一天，从导演在底盘上扳动发条一声令下开始，中场休息的时间，剧组上上下下都听导演安排，导演要是有兴致，可能今天的戏要拍个没完了，演员们一感到困乏的，动作慢了几拍，被导演发觉了他就继续拧发条，大家就要继续打起精神来，重回剧本入戏。

有些人偶比较走运，自从出场那天开始，他就驻守在一个精致的球里面，这里面有很多很多人，导演要盯着好多人，大家一块儿，总比那些独自待在一个球里的要好些，至少你有人陪着，而且，这个球里面，山山水水的还挺好玩，不像那些一人只守着一把长椅或是那些成天只负责在大雪里独舞的芭蕾舞者，时时刻刻重复单一的动作，往往就是这些剧组杀青得最快，没几天的功夫，看台上的导演腻了，发条成了摆设，那个芭蕾舞者的戏份就画上句号了。可能过个数年数载的，导演偶然在一次大扫除里从柜子最底下发现了这只水晶球，闲来无事随手上了发条却发现，芭蕾舞者生疏了，演技也不如从前那般行云流水了，更是年老色衰的，没了光彩。

不管是什么样的水晶球，总有这样一天，发条会生锈，玻璃会磨破，导演不喜欢底盘上的雕花了……戏就演完了。

人偶说，想给自己加点戏。

导演说，按照剧本定的来演。

人偶继续扮演芭蕾舞者以脚尖为圆心原地旋转跳舞。

因为你没法选择自己在哪个水晶球里。

但是人偶跳舞的时候，裙子展开了被假雪花铺满的样子，就像长了一层软软的小绒毛，很可爱，导演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笑着。

人偶听到了球外的欢笑声，说明今天表演成功，自然也不觉得这场戏怎么样憋屈了。

我们都在各自的世界周转，以自己的脚尖为圆心。但我们并不知道导演是谁，因为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看不清楚。

但是你想找他的时候，可以问问自己。

我的导演，你今天好吗？

你会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