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尝试
在延泽与知杨结完婚几个月之后,林也静便安详地离去了。随着老太太的离去,大房就彻底由年轻的延泽开始掌家。
可这平静的日子是一天都还没过,在老太太出殡的当天,承均便掀起了风浪。原来,按照当地的习俗,只有嫡传的长子才有资格在父母出殡的时候扛着大旗,这就寓意着扛大旗的人就是继承家业的那个人。承均见承基已经是这种状况了,便执意要自己扛大旗。
一旁的陈定隆见状立马大声呵斥道:“就算以承基现在的状况扛不了,也有延泽来扛!这事还轮不到你!”
承均见状马上讥讽道:“你算老几?一个外来户,你还真把自己当大房的主人了吗,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了吗?”
陈定隆不甘示弱,马上反击道:“扛大旗就是长子家的家事,你一个老三老四还没资格在这里老三老四。”
“我跟你争不着。我们老朱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这老太太出殡你给整得这么简单,这不让邻里街坊笑话吗?你是怎么办事的?”承均说道。
陈定隆大声训道:“丧事从简这是老太太生前就特意交代的事,你连老太太的遗愿是啥都不清楚,怎么做人家儿子的?”
承均竟被陈定隆反驳的一时语噎。
这时,陈定隆走到延泽跟前小声说道:“我知道大旗很重,但是今天就是几百斤的担子,你也得挑上山去。”
延泽听后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旗子前面试着扛了一下,感觉起码有五六十斤重。但他看着一旁的陈定隆注视着自己,也就咬咬牙扛了起来。
由于承基的精神状态不好,陈定隆特意交代知杨不让其随众人去送丧。此外,为了防止承均找人欺负承基,陈定隆便让潘雪熹也留下来照顾承基。
那一天,延泽扛着几十斤的大旗走了四五里路后又一路扛上山。陈定隆知道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很辛苦却不能帮忙,心里也非常心疼。跟在一旁的秀樱和秀萍只知道队伍热闹的很,却不知道从此以后她们再也没有了奶奶。
临近中午,见延泽一从山上回来,知杨便拿出事先准备的药物给延泽敷上。一旁的陈定隆说道:“孩子,以后的日子也许不会比今天的轻松,但希望你一定要保持信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延泽听后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不会再势单力薄。
办完老太太的丧事之后,陈定隆接过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家产明细。他核实过后大为惊讶,这朱家现在是有富贵人家之名,却无富贵人家之实。原先老太太说的老大田百亩,店面数间,房五间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亩田和这五间房,而二房三房如今竟只剩下两间房。看来这些年除了承均霸占的资产外,他们自己亏损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估计老太太是不知道的。但之前的帐他也不便算,他要做的,就是管理好眼下的资产。
而承均最近除了出老太太出殡那日起了点风浪,也没做其他事。倒不是他痛改前非,只是妻子临盆在即,他没有别的心思。
没过多久,朱家的次孙便降生了。这可把承均给高兴坏了,他对章娘子说道:“夫人,我们的儿子才是朱家真正的嫡孙。大房那典妻典过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朱家的子孙。”
章娘子对他说的话有些不解,但并无反驳。
中年得子的承均在孩子出生的那段时间里足不出户,天天在家里抱着孩子。他想了好几天后,才最终确定给这个孩子取名为延鸿。
孩子出生满月之后,他便去通知往日的朋友们,但凡沾亲带故的,他都一一叫来。
他准备在家里大摆酒席三日,请大家一同过来庆贺。一时间,承均往日那些亲的疏的朋友齐聚朱家,好不热闹。
酒过三旬,承均示意让人把孩子抱出来。他指着孩子跟众人说道:“各位,我们老朱家不容易啊。当年老爷子、老太太盼孙都盼到望眼欲穿,我承均不孝,到现在才为朱家添得嫡孙,以至于二老临走前都无法见到自己真正的孙子。”说罢,承均便拿袖掩面并小声哭泣。
堂下有人不解问道:“老四,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吧?这朱家明明早就有孙子,而且是在二老健在的时候就降生了。”
承均听罢骂道:“那只不过是典过来的孩子,怎么能算嫡孙呢?其实我知道,二老打心里都还是盼着能有一个嫡孙。”
彼时,承均宴请众人的规模甚是庞大,除了午宴还有晚宴,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至于之后再过几年,承均又生得一儿子延源后所摆的宴都没有此次来得隆重。
不过,这次酒席延泽一家没来参加,毕竟大家知道承均嘲讽延泽不是朱家的嫡孙,他们便不来自讨没趣,更何况当年承均欺负他们父子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这段时间,有了陈定隆和知杨,延泽倒也没那么忙。家里有他们打理,田里他们会雇人打理,这使得延泽几乎整日游手好闲。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他仍旧会远远的看着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想着父亲还能否好起来。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出去四处转悠。可每日都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日子一久,他也渐渐觉得无聊起来。
一日,陈定隆忙完回来发现延泽一个人挥着锄头在后院忙活,便上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家的地多得很,不用在这里种菜。”
“不是。这后院本来是奶奶种花用的,奶奶去世后一直没人打理,现在这些花草全都被杂草淹没了。”延泽边挥着锄头边说,“我想再重新改造一下这花园,种些牡丹、月季这些喜庆的花。”
一旁的潘雪熹看到了,便笑着对陈定隆说道:“他这是闲着没事做。”
陈定隆见状便劝延泽趁着这段时间可以好好学习,毕竟现在有时间和精力。
延泽听到陈定隆这番话后,放下手中的锄头说道:“读书有啥用?我爷爷没读过书照样能发家致富,我爹读了几年书却没见得振兴朱家。”
定隆说道:“你看看你二叔,读了书当了官,光宗耀祖。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
延泽听后轻声嘀咕道:“多读了几年书还不是去世的最早,那我还不如当个文盲。”
见延泽并未同意自己的意见,陈定隆便摇着头离开了。
一日,承均抱着延鸿在院子里转,当看到一旁呆坐着的承基,他便对儿子说道:“儿啊,这个人是你的伯伯,你要记住了。今后你可得离他远一点,不然会被他这疯病传染的。”
在院子里干活的陈定隆一听,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过来说道:“承基怎么说也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如果这都能传染,那不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承均自讨了个无趣,他转头对着延鸿说道:“走咯,我们不理他们咯。”
自从延鸿出世后的头几个月,承均喝酒倒是少了起来。他天天抱着延鸿在附近转悠,逢人便说这是他的儿子,生怕周边的人有不知道的。可日子一长,他便又觉得无趣起来,便又开始昔日的潇洒生活。
知杨在家一边照顾着承基父子的起居,一边帮助父亲打点着朱家的事。凭着陈家父女二人的照料,大房、二房及三房的日子总算得到改善。
延泽现在是吃穿不愁又无所事事,于是,他便想着重置朱家在爷爷在世的时候的产业。他把这个想法和陈定隆说了一番。陈定隆听了后,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心重置朱家的产业时好的,但是我们目前的收入只够维持三家人的日常用度,如果你想重开店铺,那么买店铺的钱,进货的钱,雇人的钱又从何处开?”
延泽听了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家里这么多瓷器字画,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拿出去换些钱财来进行周转;也可以把我们家的田地卖出一些。实在不行,我们的房不是还有五间么,卖掉一间也可以。”
“那如果店铺开业没有生意呢?现在你四叔那店已经掌握了这边所有的资源,客源又从何而来?”
延泽一听到四叔二字,顿时火冒三丈。若不是他,自己家也不会如此举步维艰。他反而更坚定了信念,说道:“不试肯定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试上一试倒还有机会。这就叫做不破不立。”
陈定隆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才说了句:“孩子,你还年轻,让你试上一试也好,毕竟朱家还没到绝路上。以后,这些都将是你很好的人生经历。”
延泽听后十分高兴,他当即从家里拿了些字画准备出去典卖。
在院子里,他又碰到了承均在那里闲逛。他本不想理会,可承均却又在借机嘲讽。
“哟呵,这是怎么了?日子又过不下去了吗?这些字画多好啊,卖了怪可惜的,要不你就卖给四叔吧。”承均笑着说道。
“我可不像你,安于现状,闲杂人等一个。我准备着靠这些字画来一个钱生钱。”延泽反击道。
承均听了后不依不饶地说道:“就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心打水漂咯。”
延泽听后不予理会便直接出门去了。可当他卖了这些字画后,揣着钱四处询问,却发现根本没人愿意卖店面给他。
几经波折,最后他在村西口买了一间老房子,据说民国元年大洪水的时候,整个村里遭了殃,就这一间房子幸存。不过这个地方确实偏僻,往常来的人就少,把店开在这,延泽只能希望这屋子能给他带来好运。
等他买了这间房子后,他发现开店根本没有他想象的容易。雇人、进货、存货等他更是一窍不通。那些帮工瞧见来的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便故意抬高佣金。延泽也不知道价格行情,只要他觉得价格可行,便答应下来。
他满怀期望地开了业,却发现来往的人很少,第一天没有一个人前来。等到他打烊回到家后,知杨问他店里的生意如何。他搪塞道:“店里的生意还不错,现在刚开业,来的人还不多,以后的生意估计会更好。”
知杨听了后将信将疑,不过她看延泽目光如此坚定,也就没再细问下去了。
第二天,延泽仍旧带着信心早早地来到店里。可这一天,除了有个人来到店里问了问价格之外,再无其他人来这儿。延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人离开店里的时候嘴上说着:“你这地方又偏僻,价格又这么贵,村东口的那几间店里都打折了,傻子才去你这边买。”
延泽听后便悄悄地到村东口去打探情况。只见承均的那几间店门口拉着横幅,上面的字眼非常醒目——本店商品一律五折出售。
他刚想往自己的店里回去,却被承均撞个正着。承均说道:“哟呵,小子,来偷学我怎么做生意么?这可是要交学费的。”
“你按成本价出售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延泽颇有不满。
承均一脸神气,昂首说道:“我乐意呀。都说无奸不商,我就是那个另类咯。”他瞥了一眼延泽,接着说道,“你既然来了,要不来我这里帮帮忙,这会儿我店里实在是太忙了,人手真是不够。好侄儿,你就帮帮你四叔吧。”
延泽实在受不了这般挖苦,便扭头直接往家里回。
知杨见丈夫早早地回来,便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店里的生意不好吗?”
“店里有那些伙计就够了,用不着我帮忙。”说罢,延泽就躺到床上拿被子闷住了脑袋。
见丈夫是这种状态,知杨也就不再打搅他了。
到了第三天,延泽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状态。他硬着头皮到了店里在那闲坐了一整天。
就这样过了个把月,延泽硬着头皮继续开着店,可伙计的工钱、进货的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特别是这段时间承均让自己几间店面打折处理物品,使得延泽更是举步维艰。
由于正好是农忙时节,那段时间,陈定隆在朱家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过来查看和帮忙。不过,当他无意间听女儿说延泽开店在不断亏损后,当即就赶到延泽的店里。他看着店里无所事事的伙计和目光呆滞的延泽,不断地摇头。
“孩子,把店关了吧。你再这样开下去,我们反而要从家里拿出钱财来支撑这家店了。”陈定隆轻声说道。
延泽哪里肯听,执意要继续开下去。他说道:“爹,现在这店刚开业,很多人不知道,所以生意是差了点。不过你放心,等一切稳定下来后,我们的生意会慢慢好转的。”
“这都过了个把月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如果人家愿意过来买的早就来买了。”
延泽听到这话有些崩溃,他含着泪说道:“为了打压我这家店,四叔竟然拿成本价来出售。我这才......”
陈定隆宽慰道:“你四叔这么做很正常,他耗得起。如果他随你发展,那不是影响他自己的财路么?”见延泽陷入了沉默,他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开店的目的是好的,是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但眼下的情况是你若继续开下去,你反而会拖累了大家。创业的时机和机遇都很重要,但你的店却都没有。”
延泽听了后默不作声,他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他遣散了店里的伙计,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承均见他失了魂,便讥讽道:“想变天啊?那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跟我玩,你还太早了!”
“老四都能吞下大部分家产,我做点生意又有何不可。”延泽反击道。
“哟呵,你在说谁呢?”
“谁心虚就说谁!”
“我说过,只有延鸿才是朱家真正的血脉,这财产都在我们家这才是正确的。你哪来的就回哪去吧。”承均不依不饶地说道。
延泽平日里本就对承均有些不满,听到这话后更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挥起拳头便向承均抡去。承均没想到他会动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他立刻出手反击。
屋内的其余人听到动静后纷纷来到院子里,他们赶忙把二人拉开。这承均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骂道:“要不你就给老子回你的梅溪,要不你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种地!就你那斤两,还早的很!”说罢,他便甩开手扬长而去。
延泽吃了亏又挨了骂,心里十分不快,他见一旁的承基呆呆地站在那里,又骂道:“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要是不疯哪来这么多事!”
陈定隆听了这话后立马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他骂道:“你小子,自己没出息了还怪罪爹没用!他是你爹!没用他哪来的你?”
延泽被岳父扇得有些恍惚,他没说什么便低头离开了。
其实,陈定隆知道女婿最近心里十分压抑,但是把情绪释放在长辈身上是万万不能的。
延泽被训后,一个人跑到江边在那里呆坐着。等他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现实总是与他的初衷所背离,这真的让他十分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