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斗争升级

周末，薛睿待在家里静静地看书。

有好一阵子没有静下心来读书了。

薛睿发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漆英来到他的办公室咨询该读些什么书，又问起薛睿最近读了什么值得推荐的书。

薛睿冷不丁遭遇这个问题，心中惭愧，反省了自己常常以读书人自居，居然已经这么久都没有翻过书了。真是糟践了鼻梁上的那副装扮门面的名牌眼镜了。

王乔坐在一边看着薛睿，不解地问：“以前周末你都是起床后就恨不能跑出去混，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薛睿用食指和中指优雅地扶了一下眼镜，眼睛却没有离开书本，平静地说：“想我薛睿，一介书生，年过而立，既未成家，也没立业。从今天起，为了你这个‘颜如玉’，也为了我心中的‘黄金屋’，我当做出改变，发愤图强，而手不释卷是我对自己的第一要求。且不敢劳烦太阳公公，它依然从东边升起。”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薛睿赶紧接通手机，没听几句，就对着手机说：“好的，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王乔在一旁就笑了：“这手机一响，就魂不守舍了，‘黄金屋’、‘颜如玉’都不要了？”

薛睿做一脸严肃状：“这阵子，陈毓和王总吵得不可开交。公司被收购的事情，包括人事变动，还八字没一撇呢，现在就闹成这样，也太不堪了。滕波和林总，就想趁这个周末，把陈毓和王总都约出来，再找几个人作陪，先喝茶再吃饭，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王乔伸手把茶几上的书拿了起来，作势往薛睿的手里递：“不把这本书也带上，还怎么发愤图强？还怎么手不释卷？”

薛睿就假装去拿书，却一把抓住了王乔的手，又把嘴凑上去，夸张地亲了一下。

然后，薛睿就换了鞋子，打开门来，把王乔的那一句“哎哟，都是口水，湿哒哒的。”关在了身后。

藤波说的那家茶馆，离薛睿的住处很近，下了楼往东走几步，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穿过那路口，就是茶馆了。

薛睿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有一个骑车的女人在他面前停下了，笑着问薛睿：“阿弟啊，去上岛咖啡怎么走啊？”

这应该是个海南女人，她戴着一个夸张的斗笠，斗笠的前沿垂着一张白色透明的防嗮纱网。

她面色黢黑，脸上的油汗都淌到脖子上了，在阳光下如珍珠一般闪耀着光芒。她穿了一件短袖花衬衫，两条光着的胳膊上，各套着一个白色的护袖。

这么强的防嗮设备，怎么还是黑得像炭一样？或者说，都黑成这样了，还有防嗮有必要吗？薛睿这么胡乱地想着，就觉得好笑。

尽管一张黑黢黢的挂满油汗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这个女人的年龄应该不大，透过那层细纱布，还可以看出满脸的胶原蛋白，她不会超过三十岁。

海南这边的人，习惯于对少年到中年的男女，统称阿叔阿姨。这个二十多岁的海南女人称呼薛睿阿弟，薛睿心情大好。

于是，薛睿就用最温柔的、带着淮南口音的普通话对她说：“您已经到了，就在这里。”

然后，薛睿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的那家上岛咖啡店，心想：这么大个招牌都看不见吗？

就在薛睿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齐谨正往咖啡店里走，她目不斜视，挺着一个夸张的肚子往门口走。这肚子看上去，应该是怀孕六个月以上了。

薛睿知道齐谨现在住在国贸。尽管唐老板在海口有很多房，但为了齐谨去公司看盘方便，还是给她在国贸买了一套新房。

广东人生命不息，生育不止。唐老板还不算重男轻女的一类，按他的那套理论：人类是通过生儿育女完成对生命的延续的，人类就是前赴后继，生生不息。所以，这肚子里孕育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在他的心中，应该都一样。

薛睿正胡思乱想间，路口的绿灯亮了。于是，他带着对“生命就是前赴后继、生生不息”的思考穿过了马路。

而在过马路的之前，他居然没有忘记冲着那个海南女人绅士般地挥了挥手。

茶馆里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丝绅士风范，吵闹声不绝于耳。薛睿坐在其中，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薛睿对陈毓的行径很不感冒：这家伙，从前在王总面前跟孙子似的，一旦察觉公司要易主了，就换作这么一副嘴脸。

然而，薛睿没有料到这充满火药味的争吵，其实只是大战前的一波热身。

及至吃火锅的时候，藤波提议上鸳鸯锅底，陈毓说大男人怎么可以怕辣，不如直接上红汤锅。

薛睿知道王总是浙江人，不太能吃辣。

据王总说，早些年在浙江，第一次吃四川火锅的时候，鸳鸯锅底，他只在白汤里吃。有一个客人，夹菜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滴红汤滴在白汤里，他就觉得辣到不能再吃。

来海南之后，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出去吃饭，往往不是川菜、湘菜，就是江西菜，都是一概的辣。他才开始慢慢学着适应，虽然现在依然不习惯吃辣，但比起当年在浙江，还是进步多了。

陈毓这么提，很有些刻意。薛睿听了，就看了看对面的王总。

王总没有表态，他也许是见不得陈毓因此来劲，就故意装了听不见。

滕波打岔说这里的特色是鲜鹅肠，放进沸腾的红汤里，就开始数数，数到七，捞出来正好，建议大家尝尝。

陈毓涮了两根鲜鹅肠吃下，赞不绝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然后，叫来服务员，吩咐再上一份鲜鹅肠，嘴里还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吃，没想到这鲜鹅肠竟这么好吃。”

林总正坐在陈毓的对面，听了这话，不屑地说：“戏过了啊，这么简单的剧情，犯不着演得用力过猛。这家火锅店早就有了，你不至于是第一次吃吧？”

陈毓突然啪啪地拍着桌子，情绪有些激动：“这家火锅多贵啊，我就拿几个死工资，平常哪里能来这里吃？不瞒你们说，我吃火锅都是去白坡里吃便宜货，那里的鹅肠，吃起来，都是粉粉的，且累着腮帮子呢。”

王总知道陈毓又神经了，懒得理他，就直接忽视他的演技，趴着桌子上低头看着手机。

任何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演员都不能容忍观众这样的冷漠，陈毓出离愤怒了，声音高了八度：“看看人家南宝路那家期货公司，经营业绩还不如我们呢，都知道给每个部门经理买了一套房。虽然是烂尾楼改建的，不值多少钱，但公司对手下的态度有了。我们呢？一直辛辛苦苦地卖命，到头来，吃个火锅还得钻白坡里。”

之前在茶馆里已经吵腻了，都是些车轱辘话。于是，这时候的王总坚定信念，凝住眼神，心无旁骛，保持了固定的姿势盯着手机。偶尔，他的嘴角还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王总就坐在陈毓的斜对面，再不易察觉的浅笑，也逃不脱陈毓的火眼金睛。陈毓的注意，始终高度集中在他的斜对面。

陈毓暴怒了，暴怒的陈毓，竟做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他那正拍打着桌子的手，顺势一撩，掀翻了火锅。

驴不胜怒，蹄之；毓不胜怒，掀之。

那咕嘟咕嘟的红汤，一瞬间就带着极品鹅肠，铺满了半个桌面，对面的人连忙跳开。

偏偏是王总，专心致志于手机，那放在桌上的右手，就与沸腾的红汤遭遇了。接着，他一声惨叫，身子向边上倒去。

手机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一群人都呆住了，还是薛睿反应快，他赶紧过去扶起了王总，同时喊道：“快送医院。”

到底是做分析出身，薛睿通过感受空气中的紧张指数，就敏感地察觉要出大事。他的目光和陈毓一样，一直没有离开王总。

一帮人把王总搀扶了塞进林总的车里，由林总开着车带他去了医院。陈毓心中有愧，也坚持了要同去同去。

藤波和薛睿回到火锅店，买了单，再走出来。

刚一出门，藤波就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他妈的是哪个‘倒丁’建议今天要来吃火锅的？”

倒丁，是海南话，大致的意思是“神经”或“疯子”。

藤波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句海南话，薛睿只有苦笑，心里想：这下子，公司里怕是要有一阵子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