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煞（4）
我走到男生宿舍院门前时，差点与两个从里面冲出来的高年级的男生撞上了！那两个男生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出了院门后，一边小跑一边交谈。
“校长和其他领导去现场了没有？”
“不知道，我猜他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唉，想不到这条河沟居然淹死了人！”
“这也不奇怪，河沟虽然不宽，但有些地方很深，要淹死一个人很正常。”
眨眼工夫，两人就跑不见了。
有学生下河游泳被淹死了？
我正惊疑不定，又见几名学生冲出院门来，看其神色，似乎也是要去河沟方向。
我心里升起很大的好奇心，但还是决定先回宿舍去。这时应该有同学返校了吧，他们听说了这件事情没有？
我冲进院去，跑进自己的宿舍后，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钟左右，同学们不可能都还没返校，宿舍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种可能性：大家都已听说了这件事情，跑去看热闹了！
我更不多想，立即转身出门，一路飞奔。
出了男生宿舍后，往南穿过一个小坝子，便到了操场。
操场对面有一行高大的杉树。杉树下面长满了杂草。杂草中间有一条小路，跟着那条小路，向下面转几道弯，就是河沟了。
河沟上游就是丁山区场镇，河沟跟着那条与我们学校相连的、崎岖不平的公路，流经学校的操场下面后，又绕着学校的院墙向下游方向流去。
这条河沟不宽，很多地方能轻易淌过对岸，但河沟的水并非毫无危险，时深时浅，时急时缓，最浅处只能淹到成人的脚踝，最深处却有四五米深。遇到连日大雨或者山洪爆发的日子，这条河沟更是水势吓人，又黄又急，震耳欲聋，那奔腾咆哮的气势，简直不亚于黄河壶口的场面！
可能出事的地方是上游那个地方吧？
我想到的那个地方，位于场口与我们学校之间，跟着公路往场镇方向行走，大约需要六七分钟左右。
我见没有一个学生朝操场下面的河沟跑去，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于是折而向东，向正校门方向，也就是通往场镇的方向跑去。
跑出校门后，我立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看见前面有几名同学正在向前奔跑，在我身后，也有一些同学正飞快追上来。
我更不多想，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虽然路程不远，但因路面坎坷不平，途中还有几段上坡路，没跑多会，我就累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不要说跑，就连走也很困难了！
我只得停下来，背对马路，弯下腰身，一边牛喘，一边观看下面的河沟。
公路下面这段河沟，地势落差较大，有一个地方，像一条小瀑布似的。瀑布下面，水道很狭窄，怪石嵯峨，水流速度特别急，看上去有些吓人。
就在我休息时，有许多不认识的同学超越了我，向前面跑去。
我休息了一会，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想拔步前行，忽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去，只见两名男生和两名女生正快步走上前来。
他们都是我的同班同学，刚才出声招呼我的那个男生名叫齐醒愿，跟我关系一般，但他性格比较外向，身上有一种让人觉得容易相处的气质。
此时齐醒愿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显得有些沉重，另一名男同学的神情也差不多。而那两名女同学，却都是一脸惊恐和悲戚之色。
“走，我们一路去看看！”齐醒愿神色严肃地对我说。
“嗯，你们知不知道那个被淹死的同学是几年级的学生？”
“你还不知道吗？”齐醒愿惊讶地看我一眼。
“不知道，我刚才回宿舍时，遇见两名高中部的男生，听到他们交谈了几句，所以知道有人淹死了，但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学生。”
齐醒愿叹息一声，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用左手扶在我的肩头上，与我并肩前行。
“难道是我们年级的学生？”我不安地问道。
“唉，你还猜不到吗，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出事了！”
我闻言一震，“我们班上的？是谁？”
“喻川！”
听到喻川的名字，我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是他？刚才我和他明明还坐在一间教室里面！我一离开教室，就听说了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他正坐在教室里面画画呀！
天，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你们弄错了吧？！”我说。
“我骗你干什么？”齐醒愿长叹一声，“这种事情能乱开玩笑吗？”
是呀，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乱开玩笑！
“你们听谁说的？会不会……”
“不会有错的，我们的班主任已经跟校长和保卫干事一起去现场了！”
虽然我知道他们不会拿这种事骗我开心，但我还是难于置信。
如果喻川真的淹死了，那么刚才与我坐在一间教室里画画的又是谁呢？
难道是喻川的……魂灵吗？
一个人淹死了，变成了鬼魂，还记得生前未完成的画稿吗？
想到刚才教室里那片诡异的阴暗之色，以及在一片阴暗之中，专心作画的那个身影，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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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周里，喻川自然成为我们全班同学谈论的焦点人物。通过大家的谈论，我对事情的经过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天我离开教室后不久，喻川也回了学生宿舍，并跟朱勇同学一起去教师食堂打饭了——我们学校共有两个食堂，一个是学生食堂，一个是教师食堂，教师食堂就在大操场旁边，和学生食堂一样，也是一个大瓦房。名虽有别，实质却无什么分别，教师虽然很少光顾学生食堂，学生却经常去教师食堂打饭吃。
喻川跟朱勇吃完饭后，因天气炎热，又一起去河沟游泳。
出事那段河沟，当时还有几名其他年级的男生在那儿洗澡。两人脱了衣服，下水游了几分钟后，朱勇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于是爬上岸去，坐在水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休息。
先到的那几名男生也已上岸，坐在对岸的乱草丛中一边休息一边聊天，只有喻川一人仍在水里游泳。
“还没游够吗？”朱勇对喻川说，“快上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别急，等我再游一圈！”
他们选择的这段河沟，虽然水深超过三米，但并不宽，最宽处不过五六米，对喻川而言，一个来回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喻川开始也没现出任何异状，很轻松地游到了对岸，然后又掉过身来，向朱勇这边游过来，但刚游到水中心，不知是脚抽筋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突然大声惊呼起来！
朱勇和其他几名同学，开始都以为他是在故意装模作样地吓人，都看着他发笑，过了一分钟后，大家才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开始惊恐起来。
坐在两边岸上休息的几名男生，都与喻川近在咫尺，如果大家齐心协力，一齐跳入水中救人的话，应该能将喻川救上岸来，但大家不知是被惊吓到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没有一个男生跳下水去救人！
朱勇除了恐慌地呼叫喻川的名字外，什么也没有做。
喻川在水面又拼命挣扎了近半分钟后，脑袋才沉入了水面以下。
大家仍没有行动，只是站在水边，惊恐不安地看着水面下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开始还能看见水面下有个因为折射而有些变形的人影，过了小会，人影就消失了……
喻川被水淹死的那天下午，我和很多闻讯赶来的同学一起，一直站在事发地点上面的公路边上，围观那几名学校组织来的同学打捞尸体的过程。
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喻川的尸体终于被两名水性较好的同学合力捞出了水面。
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人的尸体，喻川在班上只是中等身材，但那具被人打捞上岸的尸体，却好像不是他的身体一样，看上去显得特别长大，且很白。
此时喻川早已经淹死了，那几名打捞尸体的同学，却像要等待奇迹发生似的，当喻川的尸体被弄上岸后，大家合力将那具又白又大的尸体抱住，让尸体保持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好像他们以为只要将肚子里的水倒出来后，人就会活过来似的！
所有人对他们的徒劳行为都没有发表异议，大家只是呆呆地看着。
不过，我的心情跟别的同学有些区别，我一边观看大家徒劳地努力，一边在心里默想教室里发生的怪事。
虽然当时我的确跟那个人影共处一间教室，但我现在却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喻川死去的当晚，晚自习结束后，我刚回到宿合，就听见了一种很恐怖的传说，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那两个神秘而可怕的字眼：
回煞！
所谓回煞，又称回魂，一般在人死后第七天发生。按农村迷信说法，在第七天夜里，死去的亲人的灵魂会从堂屋东面进来，在家巡视一圈后才会离开。
传说回魂时可以听到沙沙声，那就是灵魂的脚步声，这时家人万不可说话，不然它听到后就会留恋不肯离去，无法转世。
听到这些议论后，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联想，也许我在教室里遇见的怪事，就是回煞吧！
虽然大家说回煞一般会在人死后第七天发生，而当时距离喻川死去还不到两个小时，但除了回煞可以解释那件怪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的可能性。
在喻川死去后的这一周里，我经常听到同学们谈论关于回煞的话题，甚至有几名胆子较小，又跟喻川住在同一寝室的男生，因为害怕喻川回煞，而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比如搬宿舍，或者在那七天里，临时跟较好的同学挤睡在一张床上。
我和喻川不住一个宿舍，但喻川的死，特别是关于回煞的传说，让我心里也受到了很大影响，但我并未因此忘记参加画展的事情。在这一周里，我尽量挤出一些时间来作画，并赶在下周一之前——也就是美术老师规定的交稿时间，将自己的参赛作品《精忠报国》交到了乐老师的手中。
不过，我交给乐老师的不是一个作品，而是两个作品：除了我自己的《精忠报国》外，还有另一张画，名字叫《虎》。
看见上面的作者名字是喻川，乐老师微微一惊：“你怎么把喻川的画也交来了？这是他生前完成的吧？”
“嗯，我在他的课桌下面发现了他的画，我看这张画已经完成了，觉得……应该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让他的画能参加这次的展览。”
乐老师“哦”了一声，没有怀疑我，脸上还现出一种感动之色。
她当然不会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喻川死后，我根本没有动过他的任何东西。这张画是自己“飞”到我的课桌抽屉里面的！
那是喻川出事后的第三天，我吃完早饭，去教室上早自习时，意外发现自己的课桌下面多了一张画，画的是一只老虎。
这只老虎并不是用国画技法画的，而是先用铅笔描出线条，再用水彩上色的。虽然不是国画作品，却颇有几分国画的神韵。
那只老虎坐卧在一个山崖边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看画的人。老虎身后是一个瀑布，瀑布下面是一个深谷。
这是谁的作品，不看上面的落名，我也能猜出来。
只是，这张画是作者生前完成的，还是生后完成的，我却不得而知。想到那个在光线阴暗的教室里孤独作画的身影，我更相信是在死后完成的。
这个遗作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课桌下面？喻川并没有给我任何提示，但我能猜出他的用意。
我想他一定是希望我能将他的遗作，转交给美术老师吧！虽然他已不可能拿到名次和奖状，但能参加画展，他就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