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荣格的“象征符号”

荣格对象征符号的概念是跟着希尔贝艾尔（Silberer）走的。我想这名字你们可能很陌生。希尔贝艾尔当时研究的是催眠式思维，研究人在入睡前那一刻的思维。荣格自1909年开始经营弗洛伊德交付给他的Imago杂志，他是受弗洛伊德所托的第一个非犹太人，那本杂志上就曾几次刊登希尔贝艾尔的文章。

琼斯认为，就象征符号而言，荣格没有自己真正独创的理论。希尔贝艾尔才是真正提出这一理论的人，荣格仅仅满足于将它用于实践。所以，他要同时批判荣格和希尔贝艾尔。

那么，这既是荣格的，同时又是希尔贝艾尔的符号与象征理论，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最容易介绍的，而且就历史而言，这类理论早在欧洲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就已经存在。它认为某些东西能从自身发展出一种涵义，自己就表示着什么，指示着什么。比方，蛇表示着“性”这个想法。诸如此类，有一连串的原始符号或象征，是对整个人类成立的。荣格终其一生投入于人种学研究，去探访印第安人、墨西哥人或其他人种，有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这个：他想要验证整个人类通晓同样的原始象征符号。

让我给你们讲一个他自己在《我的一生》（《Ma vie》）中讲到的小故事吧。

记得他是去塔拉乌马拉（Tarahumaras）探访那里的印第安人，爬上一个梯子，到一个谷仓，跟他们聊天。在某个时候，印第安人的首领问他：你的图腾是什么？荣格是瑞士人，他回答说我们瑞士人没有图腾。

之后，人们爬下梯子散去。

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面朝空处下梯子的，只有荣格，很自然地跟我们大家一样，面朝着梯子下来。

这一天，他穿了件套头衫，绣有一头熊。印第安人就对他说：“所以它是你的图腾！因为只有熊是这样下梯子的。”

这实在是对荣格式“象征符号”最绝妙的说明。

如果我们说一个人“他是头狮子”，用希尔贝艾尔/荣格的理论来说，就不是比喻，因为“狮子”说的就是“勇敢”，就好像“蛇”说的就是“性”。整个象征符号理论，涉及的就是物与念之间的这种一一对应。

琼斯的那篇文章认为，跟着这类象征符号走，只会脱离弗洛伊德为我们所开辟的路。

我认为他完全有理，而且很深刻。人们经常说，荣格拒绝弗洛伊德有关性的想法、有关幼稚性的想法，实际上更根本的，是他跟不上弗洛伊德关于符号与象征的理念。

很遗憾的是，因为1913年荣格和弗洛伊德之间突如其来的分手，对精神分析造成了不小的灾难。荣格的离去，致使精神分析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各种形态精神病没有兴趣。究其原因，荣格曾是苏黎世伯格尔茨利精神病院（Burghölzli）的精神医生，有大量的精神病、精神分裂症方面的临床经验；而第一代的弗洛伊德派人，普遍对精神病不感兴趣。

我们晚一点会看到，拉康正好相反。早在成为精神分析师之前，他是精神科医生，是从对精神病的兴趣开始的。他在那篇有关偏执的医学博士论文之后，才投身于精神分析。

我曾整整十年，每星期去听他在圣安娜医院主持的病例演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拉康完全不会混淆他所从事的精神分析工作与他所受的精神科教育这两件事。

他一生都持续对精神病抱有强烈的兴趣。

所以，荣格有关象征符号的概念比较简单。我希望你们已经理解它所涉及的是什么：一事一物，对应一个普遍笼统的想法（现场没有反应）。

姚洁：大家也许有疑问？我听说在广州有荣格取向的精神分析？

学员： 我想问个问题。荣格强调的是集体无意识，所谓的“原型”，他更强调的是人类普遍拥有的那一部分，那个部分是一一对应的……

姚洁：老师刚刚提到这一点。

学员：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说荣格的取向是精神病的取向？

姚洁：是他接的病人大多是精神病人……呃，让我先翻译过去。

GLG（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他想要从人类之初去找到所有人类的共同点。对，这涉及的是“集体无意识”，完全正确。

有关精神病的兴趣，很大程度上与他是精神科医生有关，他在伯格尔茨利有很多的精神病住院病人。伯格尔茨利是20世纪初瑞士的一个精神病诊所、精神病院，很高档、很贵，住过一些非常有名的人。

但我并没有讲他有关象征符号的概念形成与他对精神病的兴趣之间有任何直接关系。OK（可以吗）？这是两件不同的事。

现在，对琼斯和弗洛伊德来说，象征符号是个什么性质呢？

我们讲“琼斯和弗洛伊德”，因为琼斯不是为他自己辩论的，他为弗洛伊德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