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流人物（7）
北区，九龙峰下，科研部。
激昂喧嚣的架子鼓点几乎要震碎了窗玻璃，奇妙贝斯的低音仿若恶龙咆哮，乐手们夸张地仰着头吹着萨克斯，只是这音乐的调调有一股东北大秧歌的韵味。无数的绚烂的灯光洒在楼前的草坪上，泳池四周摆满了无数的啤酒和香槟，男男女女在重金属的摇滚音乐中挥舞着扇子载歌载舞，迷乱的灯光中花枝乱颤。
姜成云一身戎装悠然地漫步茵茵绿草上，他叼着一根烟在一顶硕大的遮阳伞下落座。原本如此扰民的行径应该抓进去蹲局子的，不过这里临近西贡区的调景岭，是学院的最北端，距离教学区或是市区至少有两公里远，那么扰民也就不存在了。因为科研部的研究项目的危险性和影响性，他们的实验场地不得不选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开拓，否则搞什么炸弹实验或是出了什么实验事故，小则社会动荡，往大的讲那就是生化危机了。
今夜是科研部的秧歌盛会，科研部部长特地选定了情人节后一天，说是以纪念死去的爱情。
科研部是个纯外籍部门，名义上是学院的直属机构，实际上的管辖权归参议院所有。这里每周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奇怪盛会，诸如古典京剧风格的化装舞会，亦或是作诗唱和的临水宴饮，再或者是称为“修禊”的园林派对，《兰亭集序》中的“曲水流觞”就是来源于此，再或者中国老年人深爱的麻将派对……总之，科研部的外国佬们似乎对中国传统的娱乐有着由衷的热爱，只是添汁加料后，原本淳朴的活动形式变得有些错乱。
热爱与疯狂才是科学狂徒们的精神向往，就像鲁卡斯部长所言：“年轻的科学狂徒们就是要为了人类的未来努力工作，然后过上像《琵琶行》里所说的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是什么音乐？感觉有点像英国摇滚乐队The Beatles乐队的第一首单曲《Love Me Do》，不过吉他手的演奏从没有卡在点上。”姜成云夹着烟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他看着周围酣畅淋漓的家伙们，觉得自己像是个落入蜂群的苍蝇，显得格格不入。
“No，No，No！这是东北秧歌里清场音乐中的《满堂红》，很有意境对吧！摇滚那么凡俗的调调怎么能跟东北秧歌舞会相提并论呢！”旁边的人说着倍儿地道的东北话，“这是我在中国看到最有趣的舞蹈，很不错对吧？只是没有锣和鼓，我们只能用架子鼓代替，至于唢呐，萨克斯也能将就。只是遗憾我们不能领悟东北人民扭秧歌的精髓，不过经过多年研究了解，我发现扭秧歌舞会就是想干啥就干啥喽，听着热闹，扭的高兴，这大概是秧歌的精神所在。二十多年前，我在中国东北做研究，开庆功会的时候被乡亲们拉到广场上扭起了秧歌，那时突然间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民的思想解放，中国的文化真是太伟大了！”
您怕不是对中国文化有什么误解吧？姜成云面色突然有种自己是个假中国人的错觉，虽然自己并不了解一些乡间的传统文化，不过肯定不是像他说的这样神乎其神。
姜成泽笑了笑说：“鲁卡斯·伊图部长，要是院长知道你这么胡来的话，估计会把你派到XJ分部去挖沙子的。”
“不，这怎么能叫胡来呢，这是西方人的思想解放运动，它的价值堪比文艺复兴！而且，院长不会那么做！”鲁卡斯自信地摇了摇头，“‘安静的舞蹈，收敛的狂野，沉默地放肆喧嚣，你们真是绽放在东方世界里一朵耀眼的奇葩啊！’，这是我接管科研部之后院长第一次参加我们的派对给出的原话，我一直奉它为科研部的座右铭，我想他知道了也会来加入我们的，不过，自从他那次参加完我们的京剧舞会之后就因忙于工作再也没来参加过我们活动，我想我对东方文化的已经超过了你们这些原住民，连院长都无地自容了。”
你确定这是院长的称赞而不是无语地慨叹么？反正姜成云是彻底无语了，不过他也无力去改变科研部的现状，他扶着鲁卡斯的肩膀轻声赞叹：“看来你已经完全拿捏了院长的心理呀！”
“不，你又错了，不是我拿捏院长的心理，而是我理解了院长的心理，然后作以适当的表达！”鲁卡斯抱着啤酒瓶带着墨镜神采奕奕，“不说这些了，阿姜，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两个人起身并排走进了实验楼。地板上都透着灯光映射的金色光晕，大厅的喇叭里放着经典的红色乐曲，角落还有一架饮料机和小型的影幕，姜成云一时不确定这是科研实验室还是励志公社。
姜成云震惊了，他怀疑自己步入了什么错乱的空间。按道理，自我优越的西方社会潜心研究东方文化，文化交融并汇嘛，这没什么问题；可科研部这路数有些莫名其妙，更像是条人鱼，只不过不是人身鱼尾的美人鱼……
“别惊讶别惊讶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过，我们科研部是个严谨的部门，我们应该把全部的时间放在实验上为学院造枪建炮，这是对事业登峰造极般地追求，于是我们花重金开设了俱乐部，里面包括外界一切娱乐设施，例如温泉、酒吧或者歌厅，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外出的时间专心搞革命建设。”鲁卡斯洋洋自得地解释。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姜成泽无奈地点头。
“科研部的的实验中心在北区后山，这里正好与温莎湖下的保障部相契合，正是符合中国风水学中的太极布局，所谓同门不两立，都是学院的研究部门，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鲁卡斯说的头头是道，“我们这就过去！”
无数个转弯把姜成云绕得晕头转向，起初他还刻意去记进入的路，不过，在山谷的石梯蜿蜒盘旋了大概三分钟后，他就放弃了，黑灯瞎火的，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就像是在摸黑爬山。
“你们每天进出试验区，走这么长路不累吗？”姜成云疑惑。
鲁卡斯犹豫了一下说：“呃，其实是有电梯的，只是山里不在政府的电力系统规划范围内，所以我们一般都自行发电。”
“您是想说我们需要人力发电？手摇还是脚踏啊？”姜成云无奈地开了个玩笑。
“不不不，以科研部的实力大可不必耗费人力，我们需要把有用的时间和人力全身心地搞科研。”鲁卡斯摇了摇头，“在九龙峰下有一座我们自行研发的大功率水力发电机，通过大气降水和地底的泉流发电，不过，今晚举行音乐派对，就把后山的线路接到派对现场去了。”
姜成云深呼吸，慢慢缓和了心中的无奈，跟着鲁卡斯进入了嵌入后山的红色塔楼中。
“话说回来，阿姜你还真是够走运的，能和约翰逊家族搭上关系，想来应该是投入不少精力。”顶峰的阁楼里，鲁卡斯在实验台前低头摆弄着一台光谱元素检测仪。
“你是说克丽丝？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没准是约翰逊家族借机拉拢也说不定呢。”姜成云摆了摆手客气的说，想来被鲁卡斯看到他总是和克丽丝混在一起，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是啊，我还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个九龙城贫民窟的孩子，如今一步步走到了校董级别的位置，是谁都会巴结一下吧！如今看来，连我都不得不站在你背后撑腰呢！”鲁卡斯端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端到姜成云面前，“整点？”
“部长你可说笑了，我这一路走来多亏了您在背后扶持，现在我不过是在学院混出了点名头，日后还需要您多照顾。”姜成云抿了一小口，味道相当醇厚。
“彼此彼此，政治那一套东西我搞不懂，也就是依仗着戴维斯家族混口饭吃，之后也需要你多帮衬才是啊！”鲁卡斯挠了挠头笑着说，“为了这一步你折腾了这么多年，真的很辛苦啊！”
姜成云笑着与鲁卡斯碰杯，透过杯中波澜的酒液，姜成云看着自己的影子，那那副饱经风霜的面容有些陌生。
曾经两个被遗弃的九龙街头的孩子，想吃一顿饱饭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好在哥哥很努力，弟弟也争气，经过一路的摸爬滚打，披荆斩棘，终是在香港这座吃人的城市立稳了脚跟，应该是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