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感觉她这样笑，不太好看。
几天后的刘府，刘云办完事回到后院。
莺歌在那里等，见到他，屈膝一礼：“侯爷，大小姐说您有空的时候，请您去大小姐那里一趟。”
刘云想了想，直接去女儿院子了。
旁边的正院里，有欢笑声，他转头看一眼，好像三四个小男孩子在跑着玩。依稀有他的大儿子。
他直接进了正房，刘灵素正在写字。
看到他来，刘灵素笑着站起来：“爹爹！”
她穿件小白衫子，头上是白色珐琅蝴蝶，走过来，没梳上的头发，绒绒的披在身后，他看得心都软软的，“灵儿，在写字吗？”
“是，爹爹，您看看。”
他接过来看，点点头，师傅教的不错。
刘灵素又从桌上的小炉里，舀了一碗：“这是红豆枣子汤，女儿放了蜂蜜和苦荞，有点苦，但枣子和蜂蜜给遮了不少，您尝尝。”
他接过来喝了一碗，味道有些怪，不过他还是喝光了，“嗯，是不错！灵儿找爹爹来是什么事啊？”
女儿笑着对嬷嬷说：“嬷嬷，你们下去，我有话对父亲说。”
嬷嬷和丫环行礼，静静的下去，只留下父女二人。
“爹爹，我和弟弟，能去外祖家长住吗？”刘灵素认真的问父亲。
“灵儿怎么想起这个？”
“父亲，我是认真想的，我和弟弟可以去吗？”
“这个恐怕不行，你们姓刘，怎么能去外姓家长住呢？灵儿要是想外祖，倒是可以经常去看看，住两天也是可以的。
灵儿，有下人对你们不周吗？还是需要什么，有什么事，跟爹爹说。”
“那，我和弟弟，能去找祖父祖母吗？灵儿想他们了，再过两年，祖父都把灵儿忘记了。而且，他们还没看到过弟弟呢。“
“灵儿……你祖父祖母身体不好，老家的气候，比较适合他们。就算是这样，一到冬春，你祖父都喘不过气。
唉，爹爹也想他们呀！可能，他们短时间还回不来。他们身体这个样子，能顾自己都不错了，你和弟弟还是小孩子，去了不是添麻烦嘛？”
“这也不行，那爹爹，灵儿想和弟弟一起住，想搬到娘住的院子。以后，这个院子里的人和事物，都由灵儿来管。“
刘云脸有点沉下来，“灵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你身边的嬷嬷说了什么吗？”说罢，眼睛往门外扫了一眼，很是严厉。
“爹爹，这事儿，灵儿盘算了很长时间了。“她说罢，指了指桌子上一大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灵儿是听了些话，但不是嬷嬷说的。是我回外祖家，无意中听到下人议论的。他们说，您娶了新夫人，不要我和弟弟了……
可是，灵儿知道爹爹不是这样的，只是爹爹太忙了，顾不过来灵儿和弟弟，也是正常。”说完，她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刘云心一疼：“灵儿，你一直都很懂事，要体谅爹爹呀。”
“所以，灵儿想和弟弟搬到母亲的院子。人，多数用母亲留下的。灵儿……不要新夫人管家后，把母亲的人都换了。“她擦擦眼泪，头一扭，气呼呼的说。
刘云一下笑了，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新母亲，她不会的。你看，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没长辈照看，下人欺负你都不知道。
不要小看这一块儿，银子和物品，金额可不少。人都贪心，一个管不好，会出大事的！你小小年纪，只管吃好喝好，跟老师学功课就好。
这些事，有爹爹在，你放心吧，都不用灵儿考虑。”
“父亲，您听我说。从小，您最疼我，很多事，都让我自己决定。不管对错，总让我做了后，自己看结果。
那个时候，我娘……她，她都拗不过我。总笑跟您报怨，说都是您把我惯坏了，让您约束我。可您，也总笑着说：我刘家大小姐，就是应该这样有担当有决断。
爹爹，我没了娘，您别让我再改脾气了。我仍是尊贵刘府大小姐，而新夫人，只是您的夫人，却不是我的母亲。
她不会如我母亲般的包容爱护我！难道您想让您疼爱的刘家大小姐，在一个继母面前卑躬屈膝，适意讨好吗？
女儿只想与她客气平淡的相对，互不相扰。”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感觉很累。
刘云心里很杂乱，脑子也少有的乱，突然不想再跟她谈这个问题：“那，要是你管不了怎么办？”
“灵儿会慢慢学，有专门教家事的师傅，只不过我早两年上课罢了。我也问了舅母很多事，再说还有父亲您呢！
灵儿会列个计划，然后把每天的事情都记下来，做好账目，然后每十天，把重要的摘录下来给您看，这样行不行？”
“可你弟弟……”
“弟弟马上就要启蒙了，功课都安排好了，可还要找陪读和玩伴以及伺候的小厮，女儿也不瞒爹爹……这个，女儿是不会让新夫人插手的。弟弟，他也就跟我住四年，到了七岁，就搬去外院了。”
女儿不说，他也能猜到。
女儿说了，他倒感觉女儿很坦诚，“爹爹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头，我与你母亲商量一下。“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女孩子任性的撅着嘴，
“灵儿……”刘云恳求的看着女儿。
刘灵素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妥协。
“那，这样吧，这些事，你先写个计划给我。我先看看你行不行，要是不行，可不能怪我。”男人很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哎！爹爹，爹爹，要是灵儿有不明白的，还有您这个大能人帮忙呢！”刘灵素一下子笑了，露着小白牙，右脸颊陷陷的一个酒窝。
刘云看着，满心欢喜。
“那你现在需要什么？”他声调也好了很多。
“银子啊爹爹，要改动，要人，要添东西，都需要银子。”小姑娘一派天真的眨着眼睛。
“你呀！真是让我惯坏了，哪有一个女孩子家动不动提银子的。唉，这样吧，你先把你想怎么管你的院子，写个大概东西给爹。
如果感觉还可以，会按你的要求给你银子，拨人过来。爹爹倒要看看，你能弄成什么样！可有一样，大规矩可不能错！我也会派人盯着，要是你瞎折腾，可别怪爹爹责罚你！”他点的女儿的小鼻子说的认真，却一点威力都没有。
“是，是，我的爹爹，灵儿都知道啦！”
她笑得甜甜的把父亲送走。
回到屋子里，就她一个人了，脸沉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父亲看到，就会吓一跳，这哪是刚才那个又任性又天真还装聪明的女孩子呢？
刘云回到芙蓉院，夫人身边的丫头小红站在门廊下，看他进来，规矩的行礼：“侯爷。”
“嗯。夫人呢？”他温和的问。
“夫人刚回来，正卸妆呢。”
他走进去，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正在镜前坐着，丫环在给她卸首饰，她今天回了娘家。
刘云一看，她戴的是新定制的一套金丝珐琅镶紫色宝石头面，配她身上墨绿色宽袖襦裙，更显得芙蓉如面，星辰似眼。
我的夫人，真好看哪！
“表哥。”她甜甜的笑着。
“今天是回娘家了吗？”他看到她，刚才在正院心底的纠结沉闷，霎时烟消云散。
“嗯，本来要走了，我娘拉着我又说了半天话儿，所以这才到家。”
“岳母有没有说你胖了？”他笑眯眯的瞧着她。
“表哥，您瞎说，我才没胖！”她不服气的扭着身子，身后的大丫环也在笑。
“哈哈，你胖了，岳母才会说我把你养的好啊！”刘云开怀大笑。
两个人玩笑着说着话儿。
刘云突然想起个事：“昨儿广州来了些东西吧？”
“嗯，是，您不在家，报到我这儿，让他们入了内库了。”
“哦，好。里面有一盒黑色散的珍珠吧？”
“是有一盒，我瞧着挺新鲜，今天回娘家，拿回去了。”她根本就没当回事。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拢了一下散发，左右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刘云有点意外，眉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皱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没在意，接着说：“不少颗呢！我给我娘一半，然后给了我那个二叔的长女一半，就算给她添妆了，明儿是正日子，我就不回去了。“
“你二叔？那个长女是你二叔的庶女吧？“
“是，长得倒也不错。哼！事事掐尖要强。我在家时，怪我家里得宠，总针对我，后来我……那个时候，她可没少说风凉话。”
“你们不算要好，怎么还给她那么贵重的礼？“他似无意的语气平平。
“哼！我就是要她瞧瞧，我过得怎么样！看到她接我东西那个样儿，我就解气。“她得意的脸上带着轻嘲的笑容。
他突然，感觉她这样笑……不太好看。
这是第一次，面对心爱的女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这让他很有些忐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场景，只能笑着，很有礼貌的样子。
如果了解他的人，会发现，这个笑容，跟他平时对外人的笑，是一样的。
但贺丰浦没有发现。
她笑着问：“表哥刚去了大姐儿那儿？可有什么事儿吗？最近我身子不好，也没能去问问。”
“没事。哦，灵儿，她想要自己管理她的院子，我应了她。”
“什么？怎么管？表哥？这，大姐儿这是，在怪我吗？”她转头看着刘去，眉头有一丝不快。
“哦，那倒不是，她从小，我都比较惯着。我们成亲后，陪她的时间少了，她有些……所以想折腾，引起我的注意吧！
没事，即使她有不开心，也是冲着我来的。你不用管她，让她自己弄吧，到时我再收拾。将来，你全面接手家里事务了，咱们再看看怎么办！”他不太想再聊这些。
“您，这是应了她了？”她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快了。
“没最后定，先让她拿个方案过来，我先瞧瞧。也许她又不做了呢！或者做的不像样，我也不会答应她。”
“哦……”她神情淡淡，不理他了。
他跟她说着别的，看她爱搭不理的，又讲了两句笑话，然后笑着起身去书房。
出了大院门，刘云的笑意放下来，脸上有点淡淡的缺失。
那盒珍珠，是他特意问广西要的，黑珍珠稀奇不假，但更为难得的是他要了一百多颗呢！
个头要一致，色泽要均匀，那可相当不容易了，也是费了不少气力，用了不少时间，才凑够的。
已经找了师傅，要做成一条一百零八颗佛手串。
李家老太君下个月过寿时要送的，李老太君对刘家，一直照顾有佳。
可她，却为了跟个庶妹较劲，随手送了……
连招呼都不打！！
不知怎的，他脑子里突然回忆起那一天……
手里拿着女儿抄写的生嫩但很规矩的礼单，耳边是夫人的声音：“妾身是想着您外面打点应酬多，您先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脑海里映出那张温柔的圆脸。
他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幸亏旁边有人扶了一把，否则就摔了。没看也知道，是他的护卫头子刘大。
但刘云也吓一跳，然后不禁打个颤抖，努力把这些场景挤出脑子。
不行，不能想这些……
他走得极快，就像这样能把那些往事，甩在身后。
……
没过多久，一本整整齐齐的管理办法送到了刘云手里，刘云好奇的看看，有模有样的，十分细致。一个小女孩子，哪弄得出这些？
看来她舅母功不可没啊！
他心里有些别扭，愣了一会儿，到底没去计较。
仔细又看了一遍，在边上提了几个问题，又改动几处，送回了刘灵素的院子。
刘灵素收到后，仔细的看着，送出去的就是有些问题的！
结果她自己精心挖的坑，父亲都给填上了，自己没想到的，父亲也提了问……
问的都在点儿上……
她毕竟年纪小，看完后，脑门后背都出了汗，小心脏蹦蹦的跳。
自己的心事，像是暴露给了父亲知道！
心里害怕，小脸儿都白了，感觉这事情成不了……
一时灰心的茫然无着。
院子里，传来弟弟开心的大笑，还有几声鸭子的叫声。
前几天二牛和小牛弄了两只小鸭子给弟弟玩。
她嘘了口气：“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那位小姐姐说的好，我有要守护的亲人，咬牙坚持，不能后退。”
……
第二天，刘云不在的时候，贺丰浦跟嬷嬷和丫头说起这些：“不知道那个丫头折腾什么？想防着我吗？可笑！”她一脸的嘲讽。
嬷嬷耐心的说：“听说这位大小姐，以前可被宠的厉害，在侯爷面前说一不二的，没人管的了。您进门这二年，侯爷所有心思都在您这儿，她闹点小脾气，也正常。
一个六七岁小丫头，能怎么着啊？就算她再长几岁，又能怎么样？
一个孝字就压死她。将来的婚事，还在您手上呢！她要是个聪明的，就会知道怎么对您了。”
贺丰浦冷哼一声，反正现在也没打算如何，且随她去吧。
将来……还能由得了她？
“嬷嬷，我这月事，调了这两年多，还是有点不准啊，上个月提前，这个月又错后，闹得我还以为有了呢！”
“小姐，您哪，是这几年经历太费心神，情绪不好，是会影响到月事的。上次奴婢跟您说的南城的那个老太太，不如请了来，吃点药调理一下。”
那个老太太并不是大夫，还有些神叨，所以听说了，也没想找。
“嗯，悄悄的找来吧，先看看再说。”
“是，生儿子是大事，多种法子都要试试。”
……
下午时分，贺丰浦睡了午觉起来，却越想越不舒服。
以她的教养，她完全知道应该怎么对待刘云和刘灵素！
怎么样最符合规矩，怎么样刘云最满意，怎么样对她最有利。
但，她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已的嫁给刘云，这让她感觉自己很委屈。
刘云对她的事无巨细无原则的宠爱，又让她对他有了一丝轻视。
她的过去，在心里形成了阴影，原来性格中没有显现的弱点，慢慢开始放大，比如爱钻牛角尖。
她内心的自卑与自傲，在她与人交往时，左右她的情绪。
现在，这种情绪，发向了这个继女。
本来成亲二年多没来请安这事，她并不在意。自己一个妙龄女子，有那么大一个的继女，还有继子，很是尴尬。
她没出门走动，家里来的也是她有数的体己，什么也传不出去，所以她也没在意。
再有，面对着他们，还会想起他们的娘……
她并不是个邪恶的女人，那件事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的负担的。
刘云不提，她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而且，主院她也没打算去住，甚至都没去看一眼。
前头夫人死在那里，她心里有点顾忌。
但这会儿……她又开始想：这个死丫头，我嫁进来，就是长兴侯夫人，是刘家当家主妇，是你母亲！从哪算，你都得对我毕恭毕敬。
可我进了门，你没主动请过一次安，没叫过一声母亲。
真当我是好性儿了！？
原本想着你一个丫头，又不用我的银子养，好歹对付些年，打发出去，与你计较什么？
可我不计较，你倒来生事儿？
跟我作妖？！
我能容你么？
看我不好好给你立立规矩！！
还要占用正院？！我是女主人，正院应该是我住的！
只不过，前头那死鬼刚没，不好重新改造，我又不愿意住人家住过的房，所以才住在这里。
可并不代表将来不会搬到主院住去。
我还打算明年动工呢！
虽然芙蓉轩花团锦簇，收拾的十分雅致。
可哪有正院的气派？
那才是女主人要住的！
是我要住的！
我不住那是我的事，你怎么敢往里搬？
哼，先给你立立规矩，你想住进去？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