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既生瑜何生亮
第二天程家给程婉和田姨娘家去了信，两家听了也很高兴，但毕竟要准备东西，还要安排接送，就耽误了一天。
宋嬷嬷先跟程家小姐妹聊聊天，相互了解一下。
结果程婷不愿意来。
她跟程老太太说：“祖母，孙女儿不愿意跟婉姑母和姨祖母家的亲戚一道学，祖父是好心，但真是……况且孙女儿的规矩是跟您学的，也不差。所以不愿意去。”她撅着嘴。
老太太深感这个孙女儿真是又明理又贴心，就要答应，但转念一想，暗叹一声：“婷儿，你是个明理的好孩子。只是，这些事，是大人们的事，与你们小辈无关。
祖母让你去跟宋嬷嬷学，是想让你学到将来用得着的东西。家里虽然给你们供过女学，但女学里的东西，跟宋师傅教的还不一样。
你看，自从你爹有了实职，这交际多了不少！他要再往上走一步，那肯定接触的人又不样了。
你人才出众，会有机会结交高门户的闺中好友，甚至有机会定门好亲，那这些规矩，就会频繁的用上了，所以你不要去管她们，自己学到本事，才是正经。”
婷姐儿低着头，没出声。
“咱们家，你姐姐和你，打小在我身边，学过一些规矩。你姐姐出嫁前，又是狠学了一阵，应该算是不错了，但也没架住她婆婆规矩大。
在婆家生活，还是有些费力的。这么多年过去，出了很多新东西，祖母都不一定跟得上了。所以，以祖母看，你去还是要去的。心里头别扭……只别理她们就是，或者，也趁这个机会，学习一下如何跟这些人打交道。如果如祖母所愿，你将来，这些也都是用得着的。正所谓艺不压身嘛！万一有了好前程，省得临时抱佛脚不是？”
“那，孙女儿听祖母的。”
……
第二天，田姨娘家三个侄女一早来了，她们长得像田家门的人，小圆脸，圆眼睛，红润的脸蛋儿，一笑露着小白牙，很是喜庆。
而且个性活泼，没什么心机。
最大的如慧跟二姐儿一样，现在正在找人家。
老二如秀跟小虫差不多，老三如娟更小一岁。
三个女孩子穿着新衣裳，头发也梳得整齐，小虫在内院门口接她们，四个女孩子见面，高兴的打着招呼。
小虫看着她们说：“今天你们穿的真好看。”
田如慧说：“小虫你今天也特别好看呢。”
“是吧，这是我来京城新做的衣裳了，好贵的呢。”小虫和三个女孩子边说边来到老太太院门口，下人回，老太太不见。
大家也不在意，又去看了田姨娘。
田姨娘看到自家侄孙女，乐得合不拢嘴，三个侄孙女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问安说话儿。
田姨娘拉拉这个，拉拉那个，帮她们整理着衣裳首饰，眼里都是疼爱。
给她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份礼物。嘱咐着：“在这儿的琐事听小虫的，课堂上要听宋师傅的，多学点。要是不明白，就先记住了，写下来。回头再问，再慢慢的琢磨。不能淘气，听到没？”
正说着，郑家姐妹来了，也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碰壁，再来到田姨娘这里。
田姨娘放开田家姑娘，又想去拉郑初晴，手伸半路，改拉郑芳菲了……她也有点怵郑初晴。
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郑芳菲好相处些，那小脸儿上的笑，一看就让人喜欢到了心底……
几个姑娘告辞，出来去了教室。
宋嬷嬷已经在屋里了。
这间教室弄是程建勋布置的，没有刻意的置办，有的桌子就是旧门板搭起来的，可是用好看桌布一盖，就很有品味。
墙上挂了画，窗户上有竹帘，架子上有书，花瓶里插着造型好看的枯树枝子，三下两下，整个房间书香气十足。
几个姑娘跟宋嬷嬷见面，都跟嬷嬷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龄。
嬷嬷认真跟每一个姑娘说了几句话。
别人倒罢了，看到郑初晴，宋嬷嬷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她长年在各大家里转，看到过无数和夫人和闺阁女子，像郑初晴这般风采的，还真是没见过。连跟她说话，都不自觉的谨慎了些。
大家落座后，嬷嬷就开始说：
“其实嬷嬷要跟各位姑娘讲的课，并没那么那么神秘，都是姑娘们现在和将来，生活中会遇到的各种事物，以及如何妥当的解决这些事物的方法。细算起来，都不算难。
目前各位姑娘的课程，主要分几大部分，第一部分是管家，第二部分接人待物，第三部分仪容仪表……”
上午讲了个大概，就到了中午吃饭了。
宋嬷嬷说：“到了吃饭时间，那么我们第一课就从吃饭开始。”
大家一听，笑了起来，宋嬷嬷还真是会抓紧时间呢。
丫环婆子把饭菜上来，嬷嬷一看程家的饭菜，量不大，但还是比较精致。一人一荤两素加三个小包子，一碗汤，做的很是样子。
宋嬷嬷不由得笑了：“听说程家老太爷祖籍江南，所以家里的菜品也是偏江南风格，嗯，这菜品看起来小巧精致。那么我们先从执筷执勺开始……”
大家一边听，一边跟着嬷嬷来学。
程婷坐在自己屋里，她不愿意去，但又有些不甘心，就让自己的丫头去打探。
丫头一会儿回来说：“中午吃饭了，嬷嬷还要讲解吃饭礼仪，还在上课呢。“
“都没出来吗？”
“没有。”
“那个……郑初晴来了吗？”她本不打算问，显得自己很跌价，但是又忍不住。
“来了来了，今天穿一身米白色裙衫，府绸的，没有绣花，真是……”刚想说好看，又怕自己姑娘吃味，忍了下来。
程婷听后，百爪挠心，有些后悔，不较劲就好了……
按理说，程婷长得真是不错。
程家老太太基因还是很强的，生了二男一女三个孩子。除了老大程建守，其它的两个，长得都像她，孙子辈中，像她这方面的也多。
程婷一头浓密的秀发，脸蛋儿白里透红，气色很好。两道秀气的眉毛，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珠儿漆黑。体态婀娜，举止打扮都很妥帖。
还学过琴棋书画，尤其是画画方面，还是有几分才气的。
所以她眼界很高，寻常人都看不到眼里，除了家世，她就没有对自己不满的地方。
可惜，她遇到了郑初晴。
郑初晴长得极像郑进，肤白如玉，两道长眉，冷清而优美的眼睛，说话声音带着一丝独特的腔调，一行一动，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打那儿一站，就那么风韵独特。
而性子很是内敛，话不多，很少小女儿态。穿衣和首饰，也从不讲究，在家经常是布衣木钗。
同时，她又极为聪明，写得一手好字，看过的书不计其数。明明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样，偏偏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
于是程婷，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是郑初晴，最嫉妒的人是郑初晴，最关注的人也是郑初晴。
不是之一。
她们俩见面机会并不算多，一年也就一二次，但从懂事起，每见一次面，程婷都感觉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的精心打扮，如果对上郑初晴的随意低调，她就感觉自己俗不可耐。
如果对上郑初晴的妆扮，她又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没人家的气场。
如果两个人相同，她又感觉自己在东施效颦。
偶尔的在程老太爷面前展示个才艺，她感觉自己用力卖弄还没得好。而郑初晴随手随性，就是那么的出色。
以至于到了后来，每每知道要与郑初晴见面，她就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出屋前照镜子，全方位无死角的美人儿，到了在郑初晴面前，就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现在她在屋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着，那边宋嬷嬷还在慢慢的讲课。
“一般的人家，老人都会教小辈吃饭的规矩，各位姑娘想必也知道一些。比如长辈没动筷子，小辈的不能动。长辈吃完了，小辈也要停手。这些规矩，在外应酬吃饭也如是，只不过对应的是桌上的长辈和品级高的夫人。”
小虫疑惑举起手。
“程三小姐请问。”
“请问嬷嬷，长辈停手了，那，那我没吃饱怎么办？”
“程三小姐，一般这种宴会，只是一个社交方式，并不是奔着吃饭去的，所以，基本的仪态最重要。”
“那不是盼望去那些大户人家赴宴，从而尝尝人家的当家菜的希望是没有的了？”小虫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中大型的宴会，基本是没可能。如果各位有幸进宫，参加宫宴，那就更如是了！东西好，样子好，但上了桌，已经基本上凉了。
如果是荤菜的话，遇到冷天气，都凝住了，吃起来还是十分的困难的。”
“哦，这样呀。”小姑娘们对视着。
“是这样。而且出门作客，也不能喝很多茶水，因为要牵扯到更衣不方便。”
田家三姐举起手，
嬷嬷问：“田三小姐？”
悄声问“请问嬷嬷，喝点水干嘛还要更衣？”
嬷嬷一笑：“这只是一个代名词，既然您现在问到了，那嬷嬷只好说了，其实就是喝多了水要去方便。但是在别人家里，客人又多，其实是很不方便的。”
“哦！”田三姐恍然大悟。
几个小姐低声笑出来。
于是宋嬷嬷又说起如何夹菜，如何喝汤。
“嬷嬷所讲这些并不是故意讲究，而且有一定道理在其中。你们看，这样喝汤不容易出声，夹菜这样夹比较牢靠，不容易掉。
汤汁菜品这样吃不会把衣裳弄脏。在重要的场合，袖子沾了菜汁，喝汤出得声音，夹菜掉到桌子上，或者把旁边的杯碗碰翻，都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当时你自己会非常尴尬，就会引起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小虫夹着菜体会了一下：“嗯，这样它就不会掉到桌上，而直接进到嘴里了。”
“另外，如果宴请宾客，一般的的说来，鱼只是摆设。俗话说无鱼不成席，上了鱼，只是席看起来好看。但是鱼刺多，吃进去，还要吐刺，十分的不雅观。如果不小心再被鱼刺卡着，就麻烦了。
曾经有位夫人，吃鱼的时候被卡，她当众不好意思说，就吃了大口的东西给咽了下去，结果鱼刺把内脏划破了，人就死了。”
“啊！这么吓人？”
“嗯，另外，尽量选吃起来比较容易的菜，嚼起来太过费力和声响大的菜，还是不要去动它的。”
小虫照着嬷嬷教的做了两遍，有些泄气，举手。
“嬷嬷，这样吃饭很不香啊。我们在西城吃烤羊腿，就是要两手拿着啃才好吃啊！”
几个女孩子纷纷拿袖子掩着嘴笑，连郑初晴都眼睛弯弯的。
宋嬷嬷也笑起来：“程三小姐，京城人家里，有几个会开宴会请人吃烤羊腿呢？即使有烧羊肉，也会是弄得烂烂的，剁的小小，才会上桌。”
“哦哦……”
“但凡这样的宴会，基本上意思意思就成了，再好的菜，也不能吃到饱。一般去之前要垫些东西，然后回家再吃。“嬷嬷说完自己也笑了。
“另外，姑娘们平日里，要尝试着喝一些酒，看看自己是什么量。不能一点准备没有，万一是沾杯就醉的体质，重要场合喝了酒，那是真要出事的。
曾经有位小姐去赴宴，主人家备有梅子酒，她以前从未喝过，就喝了一杯，感觉很好喝，就又喝了一杯。结果过一会儿，她脸涨得通红，头晕要吐，当时都不知道怎么是好。在众闺秀面前，十分的尴尬。出了这种事，是会影响姑娘的名声的，所以不可小看。
我知道你们姑娘家平日里家里是不让喝酒的，但是，还是要找机会试一试。”
大家听到刘嬷嬷说的，感觉好笑，小虫就笑着说：“嬷嬷，我在西城就喝过，我酒量可以的！”
嬷嬷挺喜欢这个天真的女孩子，就笑着看她。
田家三个女儿因为家里有餐馆，更是接触的多，点头说自己也喝过。
程家四姐五姐，很是好奇，两个相视一眼，决定找机会尝尝。
吃完饭，让大家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还有一节课，主要教的是坐姿和站姿还有走路，这个课很热闹。
这样的课，女孩子们还都是第一次上，所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品评着，相互纠正着，进步很快。
宋嬷嬷不是那种特别呆板，用板子打手心的，所以大家都在比较轻松的状态下学习。到下课时，个个都是坐的端正，行得稳当了。
上完课，郑家姐妹和田家姐妹要回家，家里提前都安排好了家人来接。
小虫高兴的跑回屋，跟她娘说话去了。
“娘，嬷嬷夸我，背最直了，走路姿态好。还夸初晴姐姐，风韵最好。娘啊，我初晴姐姐，真是好看呀。”
“嗯，你初晴姐姐清冷的劲儿，与你姑母可真不一样。”
“像我姑父呢。续哥哥像姑母，表弟和初晴姐姐都像姑父。我初晴姐姐很有才气呢，写字好看。”不住的夸奖。
“累不累？”
“不累！大家在一起挺好。嬷嬷给我们上课，也很好说话。没那么严格。”
“这样很好，咱们找她来，只是想让你们开开眼界，熟悉里面的事情。大体上不会错就成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求没那么严格。
我听你姑母说，要是进宫的，或者是像那些人家，可跟咱们这个不一样。”
到了晚上，姑娘们上课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
小虫在饭桌上跟程奉春讲了课程，还表演给程奉春看！并把每个姑娘都进行了番夸奖，然后，着重的自夸了会儿。
最后就是夸郑初晴，听到最后，简直觉得郑初晴是上天有地上无的仙人。
程奉春听得最认真，还不时插嘴问问题，小虫好为人师，说的更起劲了。
程老太太烦躁恶心，面沉似水。
大太太悲摧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家晚餐，就成了公公和小虫的天下了。一点破事儿，两个人也会说上半天！
叨叨叨叨，兴高采烈，语气词满天飞！
无论小虫这个丫头说什么，自家公公就没有不满的时候，总是笑咪咪的夸。
程婷听着小虫翻来覆去的夸郑初晴，更是在心中大喊：“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