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追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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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家欢乐事

修澜看着整个世界只剩满林扑腾的惊鸟和血红的电雷,以及树下四肢渐渐僵硬的野兽。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额还留着古曦指尖的余温,低下头的刹那间竟有些失落。

她转身施法却不知去往何处,恰恰闻到云雾中一股烈酒的香气便顺着这香味儿腾去。诚如古曦所言,这些年,她长了些本事,特别是这品酒的本事。

修澜悄然立在屋瓦之上,屋瓦下面的地窖有几坛上好的果酿,她卸下瓦片打算窥一窥里面的情况。

屋里灯火阑珊,看似华贵的男子负手而立:“再过几日将那些村落烧个干净,准备扩城。”

男子旁边的人恭恭敬敬地站着:“荣王殿下,这事若是让朝廷知道了,只怕是……且今夜这雷来得蹊跷,怕是有什么变故。”

荣王?修澜心道,莫不是自己到了幽州城?

这荣王眼角修长,天生带着几分狠气,眯起眼来就显得越发狠厉:“怕什么,我那窝囊弟弟管不到这儿,要是管的话他早过来了,哪里需要枉死那么多人命。”

“可朝廷那边给您选了一个王妃,此时都在路上了,若是送亲的人马过来怕是就露馅了。”

“蒙天策之女蒙月婕?”荣王嗤笑,“宋梓霖这个老东西不让她进王宫,却偏偏要送到我这儿,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这路途遥远,蒙月婕能否平安怕是还得两说。你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闻不到这一路上的杀气吗?”

“王爷,您当真不争取一下吗?蒙天策可是翻身的一个好筹码。”

荣王伸手挑了挑如豆的烛火,缓缓道:“翻身?皇帝之位处处受制,哪有我幽州城的王来得自在舒坦。”

修澜皱了皱眉,边境早已是哀鸿遍野,青烟四起,满地横尸惨烈至极。

荣王一道王令下来立即封锁了城门,严禁难民进关。幽州城外整日整夜传来的都是凄凉的哀号声和无止息的撞击声,荣王甩手不管,府邸依旧夜夜笙歌。

突发的鼠疫雪上加霜,短短几日就侵入各个村落,百姓难得救助,只得听天由命。

想来如今这为王座争得头破血流的世道还有甘心做一只井底蛙的皇子,倒是稀罕,就是可恨了一些。

这荣王是好酒之人,酒窖满满百余坛佳酿能与修澜多年前在月宫中吃的桂花酒相媲美。

偷他荣王府几坛酒算得上是拿了他半块心头宝,如此惩戒方式修澜甚是喜欢。

天色黑得深沉,一道道血雷越发触目惊心,幽州城外的百姓敲着锣举着火把高喊着:“血雷惊世,上苍开眼,大胤的报应来了……”

官兵奉命处置传谣之人,一时间,又是一片哀号。

修澜倚着城里巍然耸立的清月楼,就着酒看着一场一场无畏的闹剧,只觉得人命这样轻贱,也这样沉重。

酩酊大醉了不知多少时日,醉酒初醒时恍惚看见一个蓝衣少女,圆溜溜的眼盯着自己转了好几圈,修澜不以为意,翻个身撑着昏沉的脑袋想再去同周公下盘棋。

蓝衣少女却是不依了,死死攥着她的胳膊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拉她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主子,你让渡渡好找。你怎的又将自己灌得这样醉?你不是说你是一个悟性极高的天神,不再学凡人借酒消愁吗?主子,究竟是什么不开心的事纠缠你这么久?你就不能同渡渡说说吗?你这样子,渡渡好心疼……”

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修澜听着她断断续续没完没了的唠叨声有些闹心,睁开眼,忽见天色大好,晴空万里,高高隆起的苍穹仿佛一面明镜映照着万物,完全瞧不见前些日子腥风血雨的痕迹。

见修澜醒来,渡渡立马就扑了上去:“主子,你终于醒过来了,渡渡守了一个晚上了,你看渡渡都瘦了。”

修澜瞟了瞟扣在自己胳膊上那圆润如藕节的十指,叹笑了一声,复才将其一根根扳开:“今天什么日子,天公如此作美?”

渡渡道:“主子怕是不知道,今日神界有一桩大喜事,今日古曦帝君一统中央、南方两大天宫。对了,届时主子还需去趟中央天宫的星命阁,重新入个神籍。”

修澜不以为然:“哦?古曦,竟一统两宫了吗?”

渡渡立刻噤声道:“主子,你久不经事怕是不知道,帝君的名讳直呼不得,传闻一千年前,东方天宫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就因直呼青帝的名讳,当场就被青帝给打至神形俱灭。”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露出向往之情,“这趟去神界说不定能见着天宫的三公主和古曦帝君呢,传闻两人是未婚夫妻,不知是否是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

三千年来头一次听到有人同时说起古曦与赤帝女,修澜心中思绪万千,想来这时光易逝,他们这些故人倒是阴魂不散。

修澜不着边际地回了一句:“你瞧,那鼠疫马上就要席卷幽州城了,这城主本想安安分分做一个安逸小王,怎奈造化弄人,这高位还能坐得住吗?”

渡渡有些听不懂修澜指的何意,匆匆拉着她去了神界。

神界星命阁群英荟萃,修澜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盛况了,难得心情好,挑了处地方坐下边品着酒,边听着周边的神仙八卦兮兮地聊着古曦帝君的琐碎事儿。

一说:“当年女娲分娩时八荒六合皆出现了奇光,那光的色彩如蓝如赤是这天地间从未出现的颜色。将近应劫之期的鸿钧老祖亲自前来探望,仰头看了看熠熠的奇光,便给新生的帝君取了古曦之名,是古无今虹,明而如曦之意。不过说起来,帝君名扬四海倒还不是因为此事,而是他从神胎出来便贵为天神。于是他年幼便继伏羲大帝之位掌管中央天宫,赤帝本就膝下无子,留下的三公主又生得端庄贤淑,早有母仪风范,这两人当真是天作之合。”

二说:“我之前听前辈们说起上古末时的一桩旧事,不知是真是假。说这听訢帝后与女娲帝后当年同怀神胎,两宫帝君闻之大喜,指腹为婚。谁知后来听訢帝后生了双胞胎,便是赤帝女和女娃。原先是说将女娃许给古曦帝君,不料女娃三千年前出了那档子事……”

三说:“我还听说帝君寝宫供着一支竹笛,百余年前赤帝女随赤帝来时因为好奇碰了那支竹笛,被帝君不留情面地教训了一番,大家都以为他们并没有什么情愫。现又说他们今日所着之服是三公主用霞蚕丝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这霞蚕丝做一件衣服少说也要几千年,如此这二人之间的种种倒真是叫我们猜不到想不明。”

他们刚说到兴头上,只听紫岩门前十八只神兽齐鸣,大家便立刻施法到了紫岩门,方才还沸沸扬扬的星命阁瞬间阒无人声。

看着众神消失的方向,渡渡扯扯修澜的衣角小声道:“主子,咱们也去看看吧?”

修澜问道:“这天宫人多眼杂,不怕遇到那九头凤凰?”

渡渡得意道:“我早打听好了,古曦帝君命他今日去西方提法器去了。”话罢,又谄媚地攀上修澜的肩,“这几天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传闻,说古曦帝君是何等何等气派,还有那三公主又是何等何等风姿,就方才这些神仙口里说的,难道主子你就不好奇吗?”

“传闻本是些寻常东西,经人们口口相传后就变得扑朔迷离,有什么可好奇的?”修澜又突然想起渡渡终归经世才两百年,对这些好奇实乃常事,便话锋一转,“罢了,瞧你这不安分的样子,强行留你陪着我,你估计是委屈了些。去吧!天宫禁律多,仔细着点……”

话音未落,渡渡就绽开笑颜,本欲雀跃地围着修澜转一圈,却不慎被裙摆绊倒,一跤摔在琉璃地上,且摔得十分结实。便是如此,又焉能阻她观礼之心,她起身后哼着小曲欢快离去。

原本星命阁从耀耀的云端一直到修澜现在所处的桥廊之间一千零二十八步阶梯皆排满了来挂神籍的仙人,可紫岩门神兽一鸣这些仙人便立刻放弃了那好不容易排来的位置匆匆前去参拜帝君了。

如此,甚合修澜的意。

淡红却素雅的柔袖在斑驳的云霞中一扬,她轻身跃过天梯直达掌籍司君面前。

掌籍司君刚收好天书,看到突然出现的修澜显然吃了一惊,抚了抚心口才端起司君之职例行公事地问道:“府邸何处,阶级几品,仙根何物,芳龄几许?”

仙根?修澜想来虽然自己是株血梅,可血梅这一族早在上古就消失了,如今世人哪里还记得血梅一族。更何况,自己一身仙血早在三千年前就被抽得干干净净,又哪里配得上“血梅”二字。

她顿了顿才一一回答。掌籍司君一边记载,一边又忍不住多瞟了她一眼,大抵是觉得这三千岁的天神委实太过年幼,太过稀罕,更何况还是这般风华。

入籍后,修澜正欲离开,一个清澈如水的男音从云阶传来:“仙友留步!我见仙友周身灵气红而高雅,甚是熟悉,可是相识的故友?”

修澜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从未听过如此清澈的声音。还没等她回过头,那人已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

身着月白服饰的男子欣喜地指着修澜:“果然是你!”

眼前的男子笑起来十分养眼,却不是修澜认识的人,修澜声音客气平淡:“我从未见过你。”

男子低头一笑:“你确实没见过我,但当年你在中央天宫与洪荒凶兽大战时,我可是去捧了场的。那时你英姿飒爽,让人过目不忘。”

两百年前的事竟还有人惦记着,修澜礼貌地点头客气道:“仙友好记性。”

他靠近修澜一步,调侃道:“你升了天神便消失了,如今,怎么舍得出来了?”

修澜虚笑道:“这不是没有官位,日子难过嘛!”

他上下打量她半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真是有趣得很!”

碰巧此时看到月老杵着根手杖摇摇晃晃地过来,他低声说道:“还烦请帮我个忙。”

还不等修澜答应,他就过去揪起月老的胡子将人提到修澜面前:“月老我问你,我的红线是不是你家女童学女红的时候给使了?”

说着他又牵起修澜的手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喏,自己看着办,你是让你家女童把我的红线还回去呢,还是重新为我做一根?”

月老叹息一声,一脸无奈:“擎瑜仙君,这天海你守了数万年,这姻缘老朽也替你算了十数次,可这孤寂一生的姻缘线是天定的命数……”

说罢,他看了看修澜:“罢了罢了,就算老朽欠你的,让我看看此女……”

修澜任由月老用灵力探查着自己,正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却只见他目光一震,向修澜鞠了一个大礼,转身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修澜虽为天神,但毕竟资历尚浅,月老怎么也是天宫大多神仙见了都要拱手称前辈的神者,他这一礼拜得修澜有些茫然。

倒是擎瑜瞅着月老的背影自说自话道:“想来,他肯定是急着为我找红线去了。”

修澜:“……”

今日天宫宾客如云,蜂屯蚁聚,免不得有纰漏之处,这处纰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几千年也不曾有人打理的神魔之井。

神魔之井是古曦继位后的第三天,他亲自带兵开凿出的一条可通人界的隧道。

上古之时,人界的天象尚由逴龙掌控。

逴龙者,睁目为日,闭眸为夜,其神力不可估量,然它却非造福万灵之兽。

那时神仙每每跑一趟凡界就得被天镜处的逴龙狠命地刁难一番,导致下凡之路凶险未卜,眼瞅着这下界颇具仙根的凡人无法飞升成神,神亦无法下界救苦救难,然而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古曦建成了这天地通途的神魔之井,并率诸神里应外合封印了逴龙。

故而古曦当年建造这井时便坐实了这天纵奇才之称,也稳固了这帝君之位。

但到如今,历经千万年的时光,井口曾经威风凛凛的石兽也已经千疮百孔,萎如塑泥。

这荒废多年的神魔之井,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竟迎来了妖魔两族的统领。

妖皇拉着魔尊池溟小声道:“我妖族世代守护的法器幻渊坤前些日子无故失踪,守护法器的妖灵也下落不明!我想着趁今日五宫帝君皆在,或许该将这事禀明各位帝君?”

幻渊坤的下落,池溟最清楚不过。他佯装惊讶,表情变化拿捏得甚好:“此事甚大,帝君知晓断不会轻易饶恕你,还需慎重啊,不妨先再找找?”

妖皇一身栗色,额上三双假眼一对黑角,摇起头来甚是庄严:“我三千妖兵苦寻多日无果,怕是找不回来了。此番找你是有一事相求,你我交好数万年,六界之中关系甚笃,若是我因此丢了性命,还请你替我照拂我的女儿漠沁。她年幼不懂事,四处作乐闯祸,以后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说完他按照妖界之礼向池溟行了一拜。池溟没有扶妖皇起来的意思,幻渊坤丢失,他以为妖皇贪生怕死断不敢上报天宫,却不承想妖皇这般果决。

万年之交又如何,倘若天宫插手此事,必有麻烦,这妖皇自然留不得了。

池溟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有些阴狠的意味:“你是执意将此事上报天宫了?”

“既是我失职,我当负这个责。”

池溟闻言,不禁失声大笑,继而拿出怀里的幻渊坤,悠然地在妖皇面前晃了几晃,笑道:“天宫你怕是去不成了。”

妖皇看到幻渊坤,蓦地起身,煞白的脸上写满震怒:“幻渊坤为何在你手上?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可你却干出这种不齿之事。夺我妖族圣物,你莫非想反?”

神魔之井常年刮着疾风,扯得池溟的衣袍猎猎作响,池溟猖狂一笑:“反又如何?”

妖皇没想到他有如此野心,妖、魔同神族的确不若看上去这样和谐,可数万年下有几个有本事反上天?他冷冷一哼,不屑道:“你拿到幻渊坤又能怎样,想反上三十六重天,简直痴心妄想!”

池溟啧啧摇头:“有东陵族血淋淋的教训,我不至于那样傻。”

他把玩着手里的幻渊坤继续道:“不妨告诉你,三千年前我无意间得了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个古老的秘辛,说混沌初开,天降血梅一族,这血梅与天海之水相克,又与天海之心相生。我用这幻渊坤将我魔界众魔幻化,安插在六界各族中,我就不信找不到鸿钧老祖当年留下的那株血梅。待我拿到天海之心,六界都是我的。只是可惜,你今生是无法亲眼见到那恢宏的场面了。”

妖皇虽不知血梅是何物,但天海之心却无人不晓。那是盘古心脏所化,是六界的禁地。若池溟口中的血梅当真与自带净术的天海之水相克,那对六界而言,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世间万物,妖界典籍均有着墨,便是寥寥几笔的记载,我亦是倒背如流,从未听说有什么血梅一物……”妖皇看着池溟笑眼里的踌躇满志,声音也越发没有底气,“这天地间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池溟看着妖皇开始忐忑不定的模样很是开心,他轻轻扭动幻渊坤,笑得鬼魅万分。

妖皇这才惊恐万分,幻渊坤祭出,几重势不可当的力量形成透明的铜墙铁壁将他层层围住,叠嶂之内的戾气将其慢慢撕裂,慢慢粉碎。

渡渡是误打误撞进到这神魔之井的,她看见有人被困在仙障之内便一腔热血想扑上去营救,却不想被幻渊坤外围戾气所伤。

渡渡的法力渐渐被戾气削弱,她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魂魄正一点一点挣脱自己身体而发生的细微变化,撕裂般的疼痛由内至外。

修澜察觉到渡渡的险境,扔下还在与她套近乎的擎瑜匆匆赶来。可终究是迟了一步,待她到时只看见渡渡同那层层围绕的瘴气一同消散成了云烟。

再抬头看见飘然立于黑风之上施法的魔尊,修澜怒意陡生,她扬起袖子,花朵瓣瓣堪比利箭朝池溟飞去。

幻渊坤已收,池溟看着来人,心生杀意。他转过身,一身墨色披风刚好做了盾牌,随即震了震内气,磅礴气流从四面而来,修澜借助那萎缩的石兽像登上高空,石兽像在刹那间化为粉末。

气流顷刻凝聚,顷刻消散,修澜足尖尚未落地,池溟一柄利剑夺喉而来。修澜后滑数米弯身右避,同时化出一把冰剑向他后背刺去,明明刺中了,可剑尖感应到的却是空落落的,她错愕片刻,池溟忽然转身一掌朝她心口劈来。她见招拆招,对掌生出的气流将二人悬于高空,片片花瓣在阵阵黑风中上下浮动。

两人法力相当,皆受了重伤,若修澜还有血,怕也是同池溟一样一口一口吐得骇人。

修澜撑着身子站起来,眼里全是杀气:“你将我仙兽如何了?”

池溟凶神恶煞的头颅以下是一件拖地的披风,披风里面空空荡荡,乌烟缕缕。

难怪修澜那一剑刺去毫无感知。

池溟用内力压住伤口,自知来了个不好对付的主,只能智取。他脸色一变完全不似方才的凶狠,只是笑起来越发狰狞:“天神误会了,方才我惩处魔界叛徒,谁知您的仙兽误闯了阵法,被旁气所伤,应当只是流落到六界了。”

清修多年的修澜久不曾怒,此番素平流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利光,便叫人望而生寒。

池溟自知不能泄露幻渊坤的半点风声,他龇嘴舔了舔唇边溢出的血泽,看着似乎毫发无损的修澜。毋庸置疑,此女绝非泛泛之辈。

池溟参到这一点,便做惶恐状道:“天神莫急,那阵法未曾伤及仙兽性命,只是流落六界免不得遇到什么不测,为今之计还是得尽快找到她才能保她周全。”

可修澜此时感受不到渡渡的任何灵气,仿佛她彻底消失了一般,这样得找到何时?

蓦然想起渡渡种在子捷身上的同心锁,眼下唯有这个是最快的方法。

修澜施法将池溟封于寒冰之中便朝紫岩门飞去。

她匆匆过去,便见齐齐一排神兽领路,后面跟着不计其数的仙婢侍卫将一人浩浩荡荡地迎进中央天宫,其他珠光神器则由太阳神车载着压轴出场。

三千年过去了,她没想到是这样再见到赤帝女的。

紫岩门通透剔亮的玉石以及四周浮动着的白云皆被红绫绸缎映得绯红,此番笙歌鼎沸,盛况空前绝非古曦一统两宫该有的排场。

只听旁边一群小仙啧啧称叹,却不过反反复复几句恭贺之语:“愿帝君与三公主沧海桑田,此心不变;福泽天地,情同天长。”

修澜委实没有想到渡渡先前未说完的喜事竟是古曦与赤帝女喜结连理,难怪今日的众神茶后歇语口口不离他俩之事,所以古曦所言的政事便也是此事吗?

心口突然如同撕裂一般生疼,铺天盖地的喜气令她有些窒息,可想来他俩会成亲是自己早在三千年前就知道的事情,此刻这痛来得根本毫无道理。

最前面的就是古曦,熙熙攘攘中,他一眼便看见了修澜。

他们之间隔着许多人,遥远的凝视穿透众人,这一眼仿佛百转千回。

她转身欲走,却一头撞进了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古曦怀中。

一众观礼的神仙都沸腾了!

传闻中三世真元之身的古曦帝君从来喜怒不形于色,能见到他大婚已经是不敢想的事情了,没想到还能撞上帝君在大婚之时将另一名神女拥在了怀里。

刺激!太刺激!

只见古曦拥着神女时嘴角漾开一抹浅笑,便是阅男无数的花神见着了,春心也不由得荡了一荡。

连着这三幕戏,众神霎时安静,目光纷纷落在了修澜和古曦身上。

天空鹊鸟飞过,留下的五彩痕迹一点一点晕染开来,像横亘在天海下的云河。

古曦搂着她,臂弯稳沉,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修澜木讷半晌,只觉千万束目光之中有一束来得格外炽烈,她回头望去,对上身着霞帔的赤帝女尖锐的目光,赤帝女精致的妆容下表情隐隐崩坏。

三千年前修澜遍体鳞伤地瘫在刑牢里时,赤帝女曾弯着眉目对她说:“枉费了你对他一往情深,到头来不过是一颗棋子,你放心,我与他大婚之日定会上无生崖敬你一杯喜酒。”

时光辗转,却不想在今日遇上。

赤帝女瞧着修澜周身仙气央红袅袅,若说她曾经的美是小家碧玉,现在却是担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

修澜推开古曦,从小仙侍那儿拿了一盏酒朝赤帝女走去:“三公主别来无恙!这一杯喜酒就不劳公主亲自送到无生崖了,小神还是自己前来讨了比较好。”

修澜说完,将酒一饮而尽,瓷杯摔碎在古曦脚边,四分五裂。

古曦一怔,脸上笑意渐退,面色如灰。

赤帝女确认没听错,修澜自谦是小神。在神界,只有天神才能自谦小神,其余散神只能自称小仙,她赤帝女也不过自称本公主,去掉公主身份,也就是个小仙。

本该睥睨众神的帝妃这一刻脸色乍青,纤手攥着喜服,指尖勒出淡淡的红印,一对天生妩媚的眼睛满是茫然,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你为何……还活着,这不可能,你不可能从无生崖活过来!”

修澜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瞅了瞅身后沉默不语的古曦,又看了看这热闹的喜宴,笑道:“想来有趣,凡人丧父尚知守孝三年,而神却可翌日出阁,果然还是神界开放一些。”

见赤帝女面色不豫,修澜继续道:“也是!据说你这喜服都做了几千年了,是该着急。不过三公主当真神机妙算,这紫色龙纹绣得活灵活现,最适合你与帝君不过。”

她挑起漂亮的细眉:“可是几千年前四公主尚还在世,三公主又是如何能预料今日之事?”

这番话问得入木三分。

赤帝女的脸色越发白:“你这话何意?三千年前明明是你将我妹妹……”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修澜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散着五彩磷光的神兽跟前,那神兽猼訑向来护主,此刻却任由着修澜用玉笛抵住赤帝女细长的脖颈。

不容揣测其中缘由,戏幕此般反转,在场众人的心刹那便提到了嗓子眼,唯有久经沙场的神将拿着法器将修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周遭越发寂静以至于不懂事的小仙情不自禁叨咕了一句“这神女颇有两百年前那位女天神的风姿”就显得尤为突出。

众神眼前一亮,云集响应。

修澜没管,直直地逼视着赤帝女:“你还有脸称她一声妹妹?”

赤帝女瑟瑟发抖,瞟了瞟修澜手里的玉笛,玉笛明明顺滑锃亮,此番她却觉得比刀剑还锋利。

修澜瞧她毫无往昔的疾言厉色,又是轻蔑一笑:“我还未提及三千年前之事,你倒先说起了。那好,三千年前的这笔账咱们是得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