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傍晚，叶灵兮到公寓楼下配套会所里吃了点东西。飞机上没怎么吃，只吃了早餐一直到晚上，她是真的饿了。无奈的是江城的饮食口味完全不用于平城，她素爱吃的一些菜都没有，只好将就清清淡淡，倒也健康。

晚饭后，叶灵兮和陆子文语音电话讲了讲自己到江岛之后的心情很舒服，讲了讲江岛海景如画，自动略过了下午的小插曲。

太阳落山后，明显感觉海风比白天的轻盈舒爽了许多。

叶灵兮饭后遛食，沿海边栈道一路走，走到了江岛的五星酒店的咖啡酒吧。

小酒吧有个好名字：一杯沧海。早晨中午供应各类咖啡饮品，晚上是酒吧。

咖啡酒吧空间适中，但由于桌椅都是反复在空间里测量后定制而成的，吊在空间的灯具恰到好处的让光似影，非明非暗；桌面摆设纸巾盒、室外的烟灰缸也都是手折出样式之后定制而成的。

一杯沧海的人并不多，室外的座位大多都是空着的，叶灵兮找了个离海最近的位置，点了一杯莫吉托。

酒精度不高，叶灵兮也只是浅尝辄止，慢慢品了一杯，没有再点其他了。

一个人身在外地，知道陆子文对她的关心与苦心，虽是放空，更是应该懂得克制自己。

高三毕业和大一开学的聚餐，叶灵兮是女生里豪饮过后千杯不醉的典范。至今白羽想起她喝酒时的状态，还感叹叶灵兮的双面性：骨子里有硬汉之风，表面看上去却是温柔蕙质的样子。

如若没有硬汉之风，失去双亲的痛苦应该不会这么快的能在她体内淡化。

既然每个人都有离世那一天，就在这之前好好的过。

一个月前的天灾。叶灵兮的父母在牧区深处采风，不幸遭遇罕见的森林火灾，燃烧了三天两夜，待到燃尽，已是物是人非。

叶灵兮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感觉，只记得在父母走之前，她还郁闷大好寒假里把她一个人扔下过二人世界的父母太不讲亲情了，没想到，此去竟是永别。父母都是独子，祖父母与外祖父母早年间都已经过世，在世间，除了父母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陆子文以家属的身份和叶灵兮一起到了事故发生地。

牧区早已面目全非，她忍着痛，走在牧区围栏外，听着事故处理警官讲述着发生的过程，很遗憾的告诉她事发突然不可控，没能救出叶老师和章老师。更心痛的是由于大火燃烧时间太长，就连搜寻遗体也已经无能为力。

叶灵兮觉得她好像听到了警官的话，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个密闭的空间，失去感官，痛感仿佛袭击了全身，却又感觉这一切那么漠然。突然意识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叶灵兮已经躺在医院了。醒来恍惚了几秒，叶灵兮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晕倒了。牧区地处偏远，医院很小。叶灵兮刚想慢慢坐起来，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陆子文看叶灵兮要起来，赶紧过去扶住她，“这里海拔高，你刚刚情绪太激动了起了高原反应，先别动，躺好休息休息。”

“我想去刚才的地方。”

“医生说你现在要静卧，现在天也黑了，等你好些了，我们明天再过去。”

“陆叔叔，他们说最终都没有找到我爸爸妈妈吗？”叶灵兮问陆子文，陆子文眉头紧蹙，点点头。

“那会不会，他们没事，而是已经逃出火海，只是现在还没有被找到？”

“灵兮，事发太突然了，带着他们的向导都也已经确认遇难了，火灾的涉及整个牧场，太大了，根本不可能。”

“我知道了。”叶灵兮的眼睛暗淡下去，只说了这四个字。

十九岁，遇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摧垮太容易了。

接连的几天叶灵兮不知道怎么熬过来，在她失去父母的那刻，她觉得也仿佛已经失去了自己，恍恍惚惚，混沌度日。

陆子文和她一起处理了父母的后事，她从牧区的火灾区带了两捧烧尽的灰回来，代表着已逝的爸爸妈妈魂归故里。

陆子文是叶灵兮父母的生前好友，三人都是平城师范大学的教授，叶星辰是中文系博导，章慈心是心理学博导，陆子文是新闻学博导。他们大学时代一起读书，到如今已相识30余年。叶灵兮也是陆子文从小看着长大的，面对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想回学校上学，不想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他看出叶灵兮的心灵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下受到重创，她只愿意活在自己的封闭的环境里。

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叶灵兮可以好过一点。不用全副精神维持日常生活，不用忍受着紧张、恐惧，在她的世界，可以回避和创伤有关的一切环境。

叶灵兮的父母虽然都从业中文专业，从就小耳濡目染各类文学经典，但最终报考大学她却要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平城师范大学同样重点的专业，新闻传播学。

陆子文觉察到叶灵兮回来后精神状态慢慢恶化，便跟校方申请，院长又是谢星辰和章慈心的领导兼好友，同意了她可以休学2个月，他亲自给她做心理健康辅导。

接受了两周的心理辅导后，叶灵兮慢慢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开始重新接受原来的环境，适应和过去一样的事物，只是再没有了双亲的关怀和爱。

陆子文看她情况已好转到与原来无异，便建议她出去旅行走走，这便有了如今的江岛之旅。

还会痛，会梦到，她自己是个局外人，看着年幼的叶灵兮被父母宠溺，咿呀学语时父亲爱护的眼神，母亲温柔的怀抱，那么清晰的在眼前，过眼云烟一晃十几年，如今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您好，这是今日的特饮，香浓心巧，希望您喜欢。”侍者送来一杯热饮，碎花瓷杯，浓浓的可可芬芳打断了叶灵兮的回忆。

叶灵兮先道了谢，又有些疑惑地说，“可是我没有点其他喝的了。”

“是赠送给您的。”

“每位客人都有吗？”

叶灵兮问出这句话才觉得似有不妥，因为室外海边的位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侍者点头微笑着离开了。

热饮入口感觉舌尖被巧克力融化，口腔内充斥着微苦转甜的幸福感，叶灵兮不由感叹，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热巧克力，是绝对对得起香浓这二字了。

这么美的海，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享受海风拂面，不由得觉得对这景色而言有些可惜。

于是干脆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白羽，配上文字：心如碧潮，情静似海。

彼时，在上晚自习的白羽收到图片，身未动，心已远。要不是陆子文说这次旅行叶灵兮一个人出发对她的恢复比较好，她早就想陪叶灵兮一起来了。

白羽看着叶灵兮发来的最后一张自拍，不由笑了，回复：最美的景，最好的兮兮，我们都爱你。

自拍里的叶灵兮微笑着，背景是她背后的海滩，酒吧室外的光线有些昏暗，笑容更显温柔，依然那么有感染力，经历让她成长，更让她懂得珍惜。

靠海而居仿佛有种魔力，让这一个多月一直睡眠质量不好的叶灵兮一觉到天亮。

江岛虽然是小城，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叶灵兮来到这里的日子，除了去海边和公寓附近的小动物园走走外，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这么平静度日的感觉安然自在，眼看自己的假期即将结束，赶在风和日丽的晴天，叶灵兮起了个早，决定到江岛最著名巴洛克式的建筑教堂看看。

江岛的天主教堂始建于1932年，于1935年建成，记载着江岛的文化与历史过往。

教堂外部由钢筋混凝土和花岗岩结合而成，屋顶覆盖着舌头红瓦，教堂两侧各耸立一座钟塔，红瓦覆盖的锥形塔尖上分别竖立一个十字架，颜色搭配的明快，比起其他教堂的肃穆，更带些活泼的意境。

附近拍照的人很多，叶灵兮本想自拍两张，可惜广角不够大，只好作罢。买了票进教堂内部参观。教堂内部人不多，室内明亮，安静。

一进门就是圣母像，高贵纯洁的“圣母蓝”吸引眼球，玫瑰窗作为哥特式建筑的特色之一与彩绘玻璃完美结合，上面绘满了圣经的故事。

来往的人潮多数带着虔诚的信仰，叶灵兮在这里静坐了很久，仿佛时间停滞，感受着这里的安详，心也似乎跟着温暖了。

从教堂出来已经过了中午，广场人比早上更多了。大都是来这里拍婚纱照的，以教堂为背景，来教堂前拍照的新人们，大抵是心怀一生相恋，如斯相守的心愿吧。

广场一侧有乐队演唱，引来很多人驻足围观，叶灵兮不喜热闹，没有凑上去围观，想在周边的餐厅解决午餐。

最终选择了一家小西餐馆，叶灵兮要了一份意大利面，本想要个冰咖啡，突然看到了热巧克力几个字，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在一杯沧海喝到的特饮，于是改点了一杯热巧。

果不其然，不是所有的热巧都能称之为香浓。意面味道极淡，热巧也仅仅只是热的可可奶而已，这顿简餐已只吃了三分之一而失败告终。

小坐片刻，叶灵兮昨天做功课发现离教堂不远有处个旋转观景楼，便步行前往。

观景楼屹立于满山青黛之中，临海的山不高，一路上亭台楼阁分布其中，颇有意境。

虽说海拔只有区区103米，快到顶端观景楼，叶灵兮早已汗湿衣襟，走最后几个台阶的时候，只好走几步停一下喘喘气，被一旁如履平地白发婆娑的老婆婆轻松超越。

老婆婆笑她，“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走的快呀。”

叶灵兮笑了笑，“我不急，您先走吧。”

叶灵兮生命在于静止的这套理论在此刻算是被现实终结了。

石阶小径，曲折回转，待叶灵兮走之山顶，才发现这里景色太美、太适合拍照了，惊喜一扫刚刚攀爬的困苦之痛。

江岛之城的绿树清幽，碧海蓝天在此处一览无余。

山顶的海风带来片刻清凉，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独特的制高点，或是山，或是公园，在这里俯瞰整个城市，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叶灵兮听闻这里的夜景也很美，于是想留下来看完日落再回去。刚好观景楼旁边有个可以小坐的咖啡厅。

叶灵兮点了一杯咖啡，下意识的又把味道和一杯沧海的做了对比，显然后者已经列入了她榜单无可撼动的首位，但周围的景致是难得一见的一览众山小，喝什么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对于旅行和度假而言，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景好、人少。江岛二者全中，可以称得上称心如意之旅了。

悠闲时光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到了落日时分。当晚霞把江城的几座红色古建筑映的通红时，便成就了江城十景之一的暮霞红楼。

叶灵兮站在旋转观景台上，看着这重重红色屋顶跃动于层层厚重之绿中，落日当真值得等待，爬石阶的辛苦也不值一提，果然不虚此行。

夜景中的江岛一边灯火通明，一边红瓦绿墙，统统被叶灵兮收入相机中。

观景楼公园八点半关门，叶灵兮拍照赏景心切，感受着落日余晖，夕阳无限好，一下子忘了时间。

等准备下山时，已经八点钟了。本就不多的观景台，只剩下叶灵兮和两对情侣。

沿阶而下，势单力薄灯火昏暗，叶灵兮本想着和两对情侣一起下山总比一个人走强，但情侣们似乎你侬我侬还在兴头，于是她只好一个人准备打道回府。

天色已经全黑，下山的路灯灯光很暗，叶灵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路。

光影幽暗的地方，最忌讳思维跳跃，想象力过于丰富导致的浮想联翩。

可此刻叶灵兮的脑回路里不停的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可数的几部恐怖片，镜头感带入和此情此景略有相同，恰逢这条路几乎没有人，叶灵兮只得加快了脚步，生怕浮想联翩突然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