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淮歌

停烛蛾眉细细描，含珠丹唇微微咬。

挥手四弦琵琶曲，千只万只红绫绡。

问其姓氏名与号，自道乳名唤虞谣。

如葱指，似玉腮，五陵弟子尽知晓。

汉家大将破残贼，迎军入城锣鼓吹。

玉勒金鞍乌足骓，紫光寒气青鳞卫。

容俊貌佳血方刚，将军名唤邓子长。

盘蛟剑，虎骨枪，自古英雄少年郎。

缓步漫赏楼阁灯，忽闻楼中琵琶声。

将军停马士驻足，翘首立耳细细听。

如闻边角随雁起，又似暗甲伴虎惊。

嗜血心，沙场情，重归千里塞外篷。

铁蹄踏平祁连山，胡人六畜不息番。

吴钩斩断胭脂山，胡人妇女无颜色。

琵琶声停金刀断，骤起云烟马嘶鸣。

武将眉，谋士麾，--曲催落千人泪。

曲罢长街尽寂静，四下悄然无人声。

征夫泪落如雨下，新铺长街又泥泞。

长久始闻将军语，拭泪赞语亲躬鞠。

仙子败，善才降，速速引我见琴娘。

紫铜炉里捻银丝，玄玉壶中斟杜康。

奇珍异宝尽将上，虞谣方移锦鸡帐。

女儿娇颜容貌好，男郎俊洒气轩昂。

把酒欢，眉目传，一宵真情寄杜鹃。

醉意已入三分里，案头兰花亦沉酣。

谈及儿女连理事，邓君泪落似珠连。

我自有意迎卿娶，无奈爷娘自断专。

穿心锁，透骨寒，小子何敢违父言。

窗外月升九丈天，案头兰花吐新蕊。

千家万家人已寐，独我虞谣暗掩泪。

君既有意卿定随，虽无正名亦心甘。

石燕飞，商羊舞，纵风纵雨亦出入。

一宵话尽一生誓，从此琵琶只为君。

君为方枘我为凿，卿作锦袍我冠帽。

塞外阵中为歌舞，剑刃枪头妙音飘。

白驹跃，苍狗高，吹灯十年纸花凋。

一声渔阳鼙鼓起，胡骑复归为我敌。

点将军书自京来，卷卷把我邓君提。

昨宵安享琵琶曲，今朝寒甲作新衣。

犀角鸣，虎符契，征夫一去不复回。

踏我纹蛟黑金靴，着我盘龙青鳞胄。

提我描云八丈矛，佩我虎头寒铁刀。

与我虞卿泪别离，率我千夫沙场去。

胡人箭，穿云霄，空留邓君尸骨凋。

赤狐虽死首尤丘，白云无形边亦岫。

亲卫已为青鬃马，徐徐行车法华牛。

推泪手送将军骨，汉将美名千古留。

断乡肠，磁石心，老房新插故乡柳。

三更惊起心彷徨，一纸边书君已亡。

咸阳桥头惜惜别，奈何桥尾灵幡扬。

琵琶四弦断两双，虞谣虞谣泪流长。

青纱畔，玉枕旁，相思浸透象牙床。

立我椿木鱼纹桨，祭我风雨龙王榜。

将我白丁动飞舶，速送虞谣下淮江。

情追似星划天过，云散空余月幢幢。

湘娥涕，素女愁，纵隔阴阳见情郎。

徒行路途逾三日，玉足渗血染织素。

一步一嚎一垂泪，泪泪晶莹胜春露。

忆夕往日新柏秀，只叹如今老松枯。

新鬼怨，旧鬼哭，恰逢斋七魂归入。

整顿衣裳敛花容，一步三寸入堂中。

泪落杏颊梅子雨，轻叹扶槐藕花风。

自道身为帐中妾，又将旧物表深情。

坟头草，绕碑藤，愿随邓郎共死生。

父兄顿首怒捶墙，薄女何敢谬我郎。

七岁随师习武艺，冠时防河功名扬。

生前身后皆荣朔，岂可与汝共糟粕。

速遣去，莫长留，休辱我氏宗祠堂。

古来风凋瓷玉蕊，思夫心似青瓷碎。

大被同眠三千日，四弦一语寄此世。

余生愿抚棺上尘，双膝坟前生枝根。

拜父老，扣尊长，莫教情缘长相斥。

薄女颜貌近妖妩，诽言亦比毒蟲蛊。

红帖不曾寄里正，昏晓不曾拜舅姑。

儿童不曾啖饴糕，媒人未点丹砂竹。

名不正，言不成，何谓君来何谓夫。

虞谣纵能歌仙曲，不敌腐儒三寸簧。

非贪诰服金丝袖，只愿素衣伴坟旁。

纵我深怀兰芝意，而今只见泪眼茫。

夫家戚，铁石肠，一道银河断阴阳。

银钩攀上枯木枝，冢阶亦覆青苔丝。

拨划琵琶伴鹧鹄，腮角清泪洗胭脂。

千般思绪漫心头，离君何谈生复死。

意踌躇，行又止，白刃自断寸关尺。

赤琼浸湿青罗裙，入土开出赤花林。

瓣瓣花开红似火，阵阵幽香醉人心。

坟头花蕊成海水，花名唤作虞美人。

苦言劝，后世人，莫忘此般相思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