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誉不损
但她现在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海边姑娘了，她和她的南溟姐姐一起到了饮海宫，即使依旧没有离开她的魔界，但她的身份变了。
她现在，是魔界太师，所谓的金身鬼女，卫陶。
想到这里，卫陶的嘴角不自觉扯起标准的外交微笑，端正地向前迈去。她手中闪着璀璨金光的权杖，彰显着她无上的地位。从她接过权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暖暖的沙滩、没有温柔的海浪、没有活泼的鱼虾，也没有她自己了。
因为她的身后，是整个魔界。
一步一步踏上九十九级的汉白玉高阶，扶风殿外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凤凰玉柱庄严肃穆，迎宾的礼官身着华丽的礼服，按照严格的规范将她引导至大殿。
这种场合，让她习惯到恶心。
巨大的宫殿显得那样的空旷，玉制雕刻的一雌一雄的冰凤、雪凰摆件足足有三人高，分列在大殿的两侧，傲视这扶风殿中的一切。
她那典型的魔界礼仪引得当场的许多小侍女好奇地偷看，她却似乎习惯了这种目光，自然地将交叉的双手从胸前打开，奉泽温雅一笑：
“太师免礼，赐座。”
左右麻利的抬上了白玉精致的椅子，卫陶也是回以谦逊的微笑：
“多谢神尊。”
她端正地坐在座位之上，双眼恰到好处地看向奉泽，一转头，发间的金饰微微现出“铃铃”之声，却不是清脆，而是如同寺庙的钟声般肃穆。
奉泽按例先开口：
“太师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卫陶也客套地接下去：
“外臣有幸来贵界，又逢神尊如此厚待，怎会辛苦。”
这一套一套的外交词汇，放在哪个国家的朝堂都不违和，但是，明知道无用，却必须要说下去。奉泽微微点头，又说道：
“魔界年岁可还安泰、收成可还稳定。”
这句还是啰啰嗦嗦的外交问候，卫陶却明显将这句话看成一个契机，殷红的嘴唇绽放一个颇为明显的笑容：
“承蒙神尊挂念，自我魔尊登基以来，力行革新，我魔界军队所招皆法术高超之将士，朝堂所列皆文韬武略之能材。”
她稍稍敛了笑，继续说：
“至于收成，魔族中能士所建之法，皆以实施，这几年风调雨顺，魔族百姓安居乐业。”
奉泽脸上依旧是挂着笑容，仿佛也在为魔界高兴，但是心中却是警觉起来，他早就猜到卫陶此来目的为何，她这般夸耀魔能国力，不过是敲山震虎，警告神界不要轻举妄动。
既然已经知道危机，不如先发制人，自己提出来。于是奉泽摒弃了客套话，直入话题：
“太师此来，是为了兰芷、仓临两座神山吧。”
卫陶微微点头，举止恰当地拿出一份帛束，奉泽身边的文襄连忙接了过去，这时只听卫陶说：
“兰芷、仓临山本就是神界借魔界之地，如今已过百年，早到期限，恳请神尊与已交接。”
她观察着西陵奉泽的眼神，这个人，卫陶太了解了，喜怒不形于色，要想发现什么，必须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不能放过。
不知为何，看着奉泽的脸，她又想起了百年前那场屈辱的战争。
那是魔界最虚弱的时刻。
神界大兵压境，凭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攻打魔族，目的，就是在发现灵脉的节骨眼上，占据兰芷、仓临这两处灵脉重地。
她不想给，但是，她那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心无力。
魔界的军队，管理涣散，军力不足。在卫陶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的情况下，这种老旧的魔界军队管理方法迅速地落后于其他各界，留下了一支老弱的军队。
即使，魔族号称热血民族，在神界兵临城下的时刻，全城所有的魔男魔女、无论法术高低，都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投入了战争，她甚至看见了大批的法术微弱的妇女将孩子托付给老人，自己提着菜刀上阵。
“誓与敌军决一死战！”
可是，神界军队的将士个个法术精湛，武器都是注入灵力的灵器，将领指挥得当、法术阵法精妙绝伦。
那银光闪闪的盔甲几乎要刺伤卫陶血红的双眼，她以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不能挽回颓势。
尸首遍地、流血漂橹。
这时候，饮海宫内的老魔尊惊恐万分，一封封的书信送来，甚至毫不掩饰的责问到为什么双方兵力如此悬殊。
为何如此悬殊？
卫陶无声的笑了。
笑的那样惨痛。
魔界朝堂之上多少青年才俊上疏说要除掉无用的魔官、多少将领要求裁退无用将士，可是老魔尊怎么想的，他怕啊，这个优柔寡断的王，只希望自己有两天安生日子过。
卫陶当时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早就不想干涉魔尊过多，因为她知道，功高盖主，必无好下场。她单纯地以为自己培养了几名法术高超的大将，就可以有恃无恐。
可是她错了，魔界的兴衰，不是靠几个人就能影响的。
那时，全城的百姓跪在到道旁，呼声震天：
“誓与敌军决一死战！”
她一身金色的战袍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在阳光下如同一朵妖艳的花绽放，她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
“你们不能死。”
百姓抬着头看她，眼神里是不解。这种不解像是一把利刃，劈开了卫陶内心最柔弱的防线，让她埋藏在心里千年的委屈，一下子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
“你们不能死！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向头顶的那片天，天真的很蓝，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彩被风吹得悠闲，悠闲的、那么凄凉：
“一百年，只有一百年……你们要相信魔界，一百年的时间够了……”
百姓们怔怔的看着这位平日里杀伐果决的太师大人，觉得这时的她，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卫陶模模糊糊的重复：
“一百年，当初尊神五十年就让魔界强大起来，一百年足够了…….”
她觉得脸上热热的，狠狠地擦了一把，手中竟然满满的，都是泪水！
百姓们也发现了，他们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师，这时他们惊觉，他们威严强势的太师，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卫陶的声音带了哭腔，她身上的压力太大了，而且，永远也卸不下来：
“相信我，我一定让仓临和兰芝回来！”
第二日，在全城百姓的默许下，她向神界送了屈辱的讲和书，承诺赔金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