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匈奴之建元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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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刀阔斧

其实窦太后晚年眼睛有点毛病,近乎失明,可能是老年白内障。所以实际上在建元五年,刘彻就有动作了,他将博士一职的人事做了调动。首先,传纪博士职位被废除,改成五经博士,专门研究儒家的五经(本来是六经,可惜《乐》在秦代失传)。

建元六年(前135)八月,窦太后去世才三个月,闽越国又犯事了。小小的闽越王驺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南越国动手了。建元四年,南越王赵佗去世,新主继位不久。赵佗实在太牛,在位七十一年,活了一百零四岁,长子早没了。这会儿继位的是孙子赵胡,驺郢或许是想趁机捞点好处。主弱必然臣强,孙子即位往往会有各种问题发生,这也是历史规律。

但是赵胡不傻——我惹不起你,但是大汉你惹不起。当即上书给刘彻:“闽越、南越本来都是大汉的藩属臣子,不应该有这样的斗争。现在是闽越国先动手的,与我无关。我不敢擅自发兵与闽越国作战,希望皇帝和中央政府能够妥善处理此事。”

刘彻一看,南越,够意思。闽越啊闽越,你算是撞枪口上了,前几年就是你闹事,现在我憋了这么多年正愁没人练手。于是派遣大行(主管外国使臣和君主的接待,搞外交的)王恢、大司农(农业部部长)韩安国为将军,兵分两路。王恢率军从豫章郡(南昌一带)迂回包抄闽越国,韩安国从会稽(今苏南浙北)一带正面攻击。

说起来,这两个人都出身军界,还是一对死对头。这之后不久,这两人就围绕着对匈奴是打还是和亲吵个不停。王恢年轻,认为反正和亲了没几年又要进关掠夺,不如揍他一顿,一了百了;韩安国认为远征一不划算,二来出关打匈奴本部路途遥远,军队都成“强弩之末”,很难打赢。最后武帝考虑到还要进行改革,加上支持韩安国的大臣居多,就听了韩安国的,准备和亲的事宜。

王恢是燕地人,从小生活在边关,曾经是边关的一名基层军官。

韩安国资格老,是个传奇人物,当初七国之乱的时候,他是梁王的将军。梁王抵御吴楚叛军的功劳也有他的一份。后来因为处理好了中央与梁国的关系,被调到中央。在中央没多久,又因为别人犯事,他受到牵连,就被抓了。

狱吏田甲当时羞辱在狱中的韩安国,韩安国受不了了,就问:“死灰还有复燃的时候。你小子别狂,等出去了有你好看。”从此我们多了一个成语。田甲不以为然地说:“那我就一泡尿把你这死灰给灭咯。”后来梁国缺个内史(管梁国的刑法),朝廷再一次任用韩安国。田甲吓得逃跑了,但是韩安国淡定地说了句:“田甲这小子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杀他全家!”田甲只好光着膀子负荆请罪。韩安国哈哈大笑,说:“你尿啊,你尿啊。你这种人值得我处置么?”最后对他还是相对友好的。

可见韩安国这个人不记仇。我估计王恢也是这样,所以这两个人政见虽然不一样,但是配合起来也是相当之好。

闽越王驺郢早有准备,汉军还没到岭南边界,他就在边界的丘陵、山地等险要之处派兵驻守了。看起来高明,实际上,驺郢已经让自己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之中。

驺郢的弟弟余善私下里与宗族和丞相商量:“咱们的王现在疯了。这个好战分子没有向天子请示,擅自发兵入侵南越。现在中央军已经快打来了,就算我们侥幸大胜这一场战,也只能造成天子派遣更多的军队前来讨伐的局面。这样我们藩属国的地位必然不保。现在我们干脆把王杀掉,向中央政府请罪,如果弄得好,咱们能停止战争。实在不行,我们再奋力战斗也不迟。真的到国破家亡的地步,咱们都去海上做海盗也蛮好的!”

大家一致同意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驺郢一枪捅死,带着他的首级,给了王恢。

王恢一看,说:“我们讨伐的目的就是诛杀好战分子驺郢,现在你们已经杀了驺郢向中央道歉。和平解决这种问题,当然是最好了,具体细节我还得向中央请示。”于是王恢暂时停火,并告知韩安国。

没多久,刘彻下令停战,并派遣前任越王无诸的孙子繇君丑为闽越王。为什么不立余善呢?嘿嘿,这还用说么,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怎么可以作为藩属国王呢?

不过后来局势证明余善的民意支持率太高,繇君丑根本没办法控制局面,余善成为实际上的王。刘彻考虑到,只要你不犯事不就行了么?于是干脆又封了余善为王,一个闽越国,同时存在两个王。

至于南越国,那自然是感恩戴德。严助作为使者,将中央的举动告诉赵胡,赵胡泪流满面,对着圣旨就磕头:“中央这次为臣做主了啊,我就是死也报答不了恩情啊。”

“恩情嘛,倒是不需要你以死相报。您亲自去长安拜见皇帝就行了。另外您的太子婴齐一表人才,中央打算重用他做长安的宿卫,怎么样?”

赵胡答应了严助的意思。不就是送个太子当人质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国家刚刚经受战乱,所以婴齐与严助先行一步,赵胡得处理好战后重建工作才能去朝见天子。

严助一走,就有人向赵佗提议:“汉朝轻而易举地杀了驺郢,也是在警示我们南越啊。先王就说过,侍奉天子,礼仪到了就行,千万别因为使臣的几句好话就去中央朝觐。万一去了回不来,南越国可就得亡国咯。”于是赵胡以生病为理由,一直没有去长安朝觐。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南方已经基本安定下来,闽越国扶持了新政府,南越国太子再做人质。前几年东越就归顺内迁了。短时间内南方不会再有问题。无论改革还是对匈奴作战,都有了条件。

随后,韩安国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并且提拔了东海太守汲黯为主爵都尉,管理那些侯爵。

汲黯在景帝时期,是太子刘彻的太子洗马(教太子政治的)。这次汲黯被重用,而且出任这样一个官职,与改革是有关系的。汲黯是个不给人面子的人,又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老师有点狂,容不下别人犯错。看得顺眼的就善待,看不顺眼的看都不想看。

当时,丞相田蚡接受那些两千石高官(汉代没有品级,两千石相当于从一品)的拜见,那些高官行的都是跪拜礼,田蚡只是作揖回礼。汲黯见了田蚡,顶多拱个手。

别说田蚡,就是皇帝他照样不给面子。此时的皇帝正在做当年没做成的事情,那就是召集儒生,进行改革。上朝的时候,刘彻动不动就说:“我想啊,以后……”如何如何,说得天花乱坠,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汲黯淡定地说了一句:“陛下,您自制力太差,就算表面施行儒家的仁义,也不能造就唐尧虞舜那个时代的盛世。”刘彻脸色一沉,宣布退朝,一甩袖子就走了。回去了还在骂:“汲黯,你太过分了!又蠢又鲁莽!”

声音很大,外面的大臣都听得到。很多人就怪汲黯,汲黯很淡定地说:“咱们三公九卿百官这么多职位,难道是用来说好话拍马屁的?难道就这样看着皇帝偏离正道而不管?我现在好歹也是个九卿级别,要对天下大事负责!”

生气归生气,但是刘彻依然很重用汲黯。

但是,改革派并没有向刘彻想的那样好控制。他的舅舅田蚡,这会儿就很狂。田蚡平时在家里声色犬马、置办豪宅,作风不是很正。虽然有那么点本事,但是有那么点腐败倾向。刘彻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改革能顺利进行就好,在家跋扈点没事,配合改革就好。

但是,实际上,这跟刘彻想的不一样。刘彻渐渐发现,原来舅舅才是改革的主导!每次人事调动,官员部署,都是田蚡做主。开始,刘彻言听计从。但是久而久之,刘彻有些坐不住了。

一次,田蚡又去商量人事调动。刘彻一看名单,嗬!动不动就是两千石的高官!田蚡又在那滔滔不绝,在那儿说,这谁谁呢,去当某某郡守;这谁谁呢,调到中央当个什么差……

刘彻无语了,说:“舅舅,我是皇帝……您安排的职位弄好了,是不是也轮我安排几个?”

田蚡这才在朝廷上安分了些。之后的某天,田蚡又找刘彻商量些家事——他又想置办豪宅,但是地方比较敏感,靠近长安的武库。没有皇帝的同意,办不成这事。

刘彻一看规划图,嗬!这规模再扩张装修下比得上皇宫了。刘彻把规划图一摔,彻底爆发了:“舅舅,你干脆把长安武库也划到你家里去吧!”

这样,才让田蚡老实点了。刘彻,真正成为改革的主导。

冬十月,改年号为元光,这年改成元光元年。五月,汉武帝再一次号召各郡国推举贤良、文学。董仲舒再一次得到与刘彻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董仲舒和刘彻都相比前一次更为彻底和激进,刘彻的问题,已经上升到如何让中华长治久安,让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高度。董仲舒针对刘彻的问题,一连献上三篇策论——史称天人三策。

总结起来,其中与改革相关的就是:第一,宣扬五常,即仁义礼智信,认为君王尤其需要遵守并约束自己,否则“天人感应”,后果相当可怕;第二,坚持儒家思想,罢黜百家,将法治、德治相结合,尤其反对法家的愚民政策,要兴办教育,广开言路,让权力机关更加面向社会各个阶层开放;第三,“春秋大一统”,加强中央集权,对抗外部的反对势力。

这些建议,很多影响至今。很多人都拿“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来说儒家如何不好。的确,董仲舒提出过君权天授,但是君权天授的目的在于利用民变、自然灾害约束皇帝,并不是加强皇权;的确,董仲舒提出了三纲五常,五常,难道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道德标准么?董仲舒没说王者应该首先遵守么?至于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纲是什么?纲就是拉渔网的绳子,这里是表率的意思。君是臣的表率,父亲是子女的表率,丈夫是妻子的表率。儒家黑们,都说儒家如何强调君权,如何让人有奴性……我怎么感觉是反着的呢?难道我看的都是盗版书?还是儒学黑们……根本就不看书!

事实上,刘彻就按照这些指导思想,在元光年间进行了一系列的重大决策,对汉代的多项政治制度做出了调整。为汉代几十年后的宣帝时期走向全盛赢得了条件。

建元年间,没做到的,刘彻现在就会做;建元年间没有顾及到的,刘彻也会去做。

首先,建设明堂,进一步规范高祖时期由儒生叔孙通建立的礼仪制度,更加约束贵族的言行。对于主爵都尉汲黯来说,这个不是难事。

另外,筹备兴建太学,也就是全国性质的最高学府,聘请名师讲授儒家经典,选拔民间优秀的学者儒学。太学规模相当大,从初部的规划到最终完成,已经是元朔五年(前124)了。

至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不用说了,中华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此诞生。

在采纳董仲舒的建议之后,刘彻任命他为江都王的相。此时的诸侯已经不比以往,中央任命的相才是诸侯国的真正管理者,诸侯充其量只是一个副手。江都王原本是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在董仲舒的教育下,也变得文质彬彬了。后来董仲舒还因为淮南王的事情上书指责刘彻而差点被罚,结果淮南王真的出了问题,刘彻更加对他敬重。晚年董仲舒在家赋闲,一有什么大事情,刘彻依然会派人来询问董仲舒的建议。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这年被召选的贤良文学中,除了董仲舒这个熟面孔,也有一些新人被提拔。这其中,齐人主父偃深得刘彻的赏识,一年之内,就被升了四级。

与董仲舒不同,董仲舒更适合做学术和研究思想哲学。主父偃年轻时候学习的纵横家那套,岁数大点的时候,才学习了《易》《春秋》等等经典。一直游学了数十年,基本上都是在窘迫中度过,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相比读书三年都不向花园看一眼的董仲舒,主父偃的人生经历更加丰富。所以,主父偃在实干能力上,是比董仲舒要强的。

主父偃和其他贤良文学不同,他可不是考试考上去的。这个人一直到处游历,跟各地的诸侯王、侯爵什么的打交道,但是都没发现什么值得他敬重的,干脆到了长安,找到了皇帝的小舅子卫青,希望卫青能够引荐下。于是卫青也向姐夫说了几次,刘彻就是没理会。

没几天,主父偃的盘缠就用得差不多了,老是在京城朋友家白吃白喝也不好,别人也烦。主父偃索性破釜沉舟,写了奏折,大清早的把奏折背在身上(竹简……)到宫门外等着。

晚上,主父偃受到了召见。奏折一共有九项建议,八项关于法律,还有一项就是讨论对匈奴的战争。

这个风气一开,接连又来了两个,一个徐乐,一个严安,后来都是刘彻秘书处的办事员。主父偃最为积极,一年中多次向刘彻提出建议,也难怪他一年内连升四级。

之后,刘彻在修的皇陵茂陵周围设立了一个新的县,茂陵县,因为刚刚设立,没有多少人口。主父偃又提议,说:“现在关外有些兼并别人土地的豪强大户,不如让他们搬到茂陵。这样一来促进京师的经济发展,二来也让他们不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为非作歹。”

这样政府获利还皆大欢喜的举动,在当时也只有主父偃能够想出来。刘彻对主父偃的器重,可想而知了。

实话说,当时这些贤良文学,除了第一批的董仲舒、严助、吾丘寿王这些人,其他人的建议和政见都没多少干货。身边的贤良、文学侍从,也只有主父偃、严助、吾丘寿王拿得出手。其中有的人名声很响,比如司马相如、东方朔、枚皋等人,但是司马相如动不动就是生病请假,推卸责任,东方朔、枚皋有时候提的建议莫名其妙,一点根据都没有。

后来主父偃的一道“推恩令”,确实让刘彻深感宽慰。推恩令,实际上就是进一步削藩,虽然此时的诸侯没有了动乱的权力,但是封国地盘仍然不小,仍然有造反的实力。虽说是中央任命国相来掌权,但是万一遇到个有野心的国相怎么办?相对于晁错,主父偃简直就是个天才,他向刘彻建议说:

现在啊,随便一个诸侯王的子弟就有十几个,可是呢?只有嫡长子能够继承王位,这个实在是不能体现中央政府的恩德啊。我们应该进一步让更多的皇室成员享受到封地,每个诸侯王都能享有将自己封国分给所有子孙的权利。

相对于晁错的强制削藩,推恩令是让诸侯王拿出了地盘还哈哈笑,实在是高。就算诸侯王不愿意拿出土地,想只传给长子诸侯王,底下几个儿子能同意呢?

不过这是后话了,推恩令颁布是在公元前127年,也就是元朔二年。

但是,主父偃与董仲舒相比,并不是一个有涵养的人。虽然两人都为改革的规划做出了很多贡献,但是主父偃在得到皇帝的重用后,凭着伶牙俐齿到处收取贿赂。大臣、贵族们害怕他那张嘴,只好拿出封口费。其累计作案金额达到了上千金。有人劝他说:“你是不是太横了?”

“我穷困潦倒地生活了四十余年,一直在求学,郁郁不得志。以至于老爹不认我这个儿子,兄弟不收留我,朋友们嫌弃我,我他妈穷怕了!大丈夫活在世上,要么一顿饭五个大鼎在那儿煮,要么轰轰烈烈地被五个鼎煮死!我没几年就得退休了,现在不贪污,什么时候腐败呢?”

最后主父偃因为种种原因,被满门抄斩。死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所以说,做人,要厚道!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兴办教育,教化臣民;削弱诸侯,强化中央;抑制豪强,促进经济与安定……在一系列改革的同时,刘彻也准备对匈奴真正动手了。就在去年,武帝还答应了和亲的请求,这年初,刚刚送走和亲的翁主,一系列的军事部署就开始了。

首先,封卫尉(宫廷护卫队指挥官)李广为骁骑将军,指挥一支骑兵,驻军云中;中尉(首都护卫队指挥官)程不识为车骑将军,指挥轻车、骑士、材官组成的合成军,驻军雁门。为了掩人耳目,六月又悄悄地撤销了这些封号。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中,边境还是那样严防死守,军队也看不出明显的调动,就连边疆的将领也都任命之后即撤职,甚至于刚刚送去一个翁主去和亲。这一切都因为,在以刘彻为中心的汉朝中央,秘密导演着一次天衣无缝的“无间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