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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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章46

张堂文规划的新粮仓,眼瞅着一层一层的在粮行门面后面建起来了。

会馆的西商们陆续都得到了张家的新动向,有好奇打听内幕的,有预判成败逗乐的,倒是几家一向做北面南米的粮商,打着恭贺的由头,齐齐来到了张家大堂。

为首的高德宽,是赊旗镇上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家中的“广丰号”也是在广州十三行挂着单的粮行,做南粮北运生意几十年了,听说张堂文大力扩宽粮行生意,颇有点嗔怪的意思。

说白了,是觉得张堂文这次有些踩过界了。

张堂文是早料到的,一面吩咐泡茶,一面把各位粮商请进会客厅。

“几日不见,张老板动静好大啊!”高德宽笑着搓着手掌,脸上的横肉随着说话一晃一晃的,就是下颌上有颗黑瘤,真真是破了相了。

张堂文落了座,陪着笑道:“高老板说笑了,哪里什么大动静,不过是粮行里起个新仓,旧仓这不是让堂昌占去做生意了么!”

高德宽嘿嘿一笑,心中却是有些想骂娘了,你这又是盖大仓又是拓门面的,阵仗整的跟我广丰号一样排场了,还嘴硬的很!

张堂文见茶来了,便抬手请茶,“这年月,南来北往的生意越发难做了,论便捷,还是火轮车和铁甲船行的方便,咱若还像从前那般守旧,恐怕...”

“所以张老板的意思是,换个行当尝试下?”高德宽眯着眼睛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这粮行上头,也少不得南船北马的倒腾啊!”

“高老板说的是啊!前头我张家粮行,只是个小铺面,短缺的品类还是从高老板的广丰号拆借来,才应了老客的急,咱这小地方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喜好不一,稻、黍、稷、麦、菽各有所爱,若不扩了门面,新起几个大仓,还真是难以应对!”

高德宽冷笑着看了张堂文一眼,心中不由琢磨着:“这张堂文到底打的什么名堂?先前他这粮行最多照应了东门口一片,撑死了外面有几个村镇的老客,怎么就变成如今说来的难以应对了?再说了,真招呼不来,我广丰号是干什么吃的?合着,你的客是万万不能放给我们接的呗?”

想到这,高德宽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想的狭隘了,毕竟都是山陕会馆的老人了,天下哪有利是可以独占的?何况广丰号粮食生意做得已有十多年了,他张家便是现下把中心调整到这粮行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动摇我广丰号的根基吧!

何况,粮食生意一向是重在南北调拨,取丰济贫,这张堂文却是先解散了自家的驼行,方才的话音里,又完全没有采买转运的意思,难道他这是另有想法?

高德宽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听张老板这意思,似乎您看重的,是这十里八乡的坐摊生意?”

张堂文笑了笑,“高老板说的是啊!我张家一向没有涉足过大宗粮食采购转运这等生意,便是在下现在去做,隔行如隔山,恐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得高老板广丰号的万一啊!”张堂文看了看在做的这些个粮商,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是打算,在这赊旗镇兴一座大仓,专备灾年急时用,平日里呢,招呼一下四邻和这十里八乡的生意...”

“张老板!”高德宽讪笑着打断了张堂文的话,“您也是大生意做惯了的人,怎得就能瞧上柜面那点小钱呢?口粮这东西,虽是断不得,但却没什么利,你抬高了价,衙门那边就敢扣上罔利居奇的帽子抓人,咱这赊旗镇,连带上十里八乡,满打满算才多少人,就算往多了说,咱这些个老东家,老招牌,与您各占一半来说,您这新柜一天才多少银子入账啊?跟您那些大生意比起来,那不是九牛一毛么?”

“高老板知我呀...”张堂文呵呵一笑,低眼偷瞄了高德宽一下,“我这,岁数也不小了,南来北往的那些个生意,也大多交给张家人打理了,呆在这赊旗镇,做个守成的富家翁,尽享天伦不是更好么?”张堂文探着身,悄悄地冲着高德宽嘀咕道:“自从南阳进了一回大牢,就什么都想开了!这人呐,挣多少是多啊!有命享才是最重要的!你赚得多,眼红的人就多,这是非啊,自己个就找上来了!”

高德宽愣了一下,又似释怀又似讥讽地干笑了几下,“张老板哪里话,多少人都羡慕张老板这境界呢!人呐,就是得想得开,放得下,不然一辈子都是个奔波命!”

“可不就是这回事么!”

屋里的众人都是一阵哄笑,附和着插了几句。

高德宽等人又客套了几句,借故告辞了。张堂文一直送到张家大宅门口,再三劝说留饭,高德宽等人怎会答应,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刚好粮行的张富财从新仓那边过来汇报进展,等到高德宽等人走远了,这才敢上前一步,在张堂文跟前探身说道:“老爷,几个仓这两天就成了,您吩咐的,下到十里八乡的点也都已经布下了,无论收售,都上了伶俐人!”

“唔!”张堂文低声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富财,“生意难做啊!若是前些年,咱这点动静,怎至于惊动广丰号。”

“老爷说的是啊!听人说,如今连广丰号都已经使上火轮车铁甲船运粮了,量上去了,价却掉下来了,利也没那么多了!而且,高老板他们那种生意,你收粮是现把现结银子,倒手了呢,却不一定了!哪像咱们这种小粮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倒是不怕谁欠钱跑喽!就是跑了咱也不会掉二两肉!”

张堂文冷哼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张富财,笑道:“行啊,没白在粮食上打滚这么多年,你老爷这点小心思,倒是让你三两句抖落清白了,我看要不以后你直接做主就好了!”

张富财也不知张堂文这话到底是褒还是贬,躬着腰欠了欠身,“老爷还是老爷,咱张家船大,还得是老爷才掌得了这舵。就像咱眼下的这些个新业务似的,富财就是个办事的人,这怎么从那几个老招牌手里揽生意,还得靠老爷指点!”

张堂文瞧着张富财的奴才样,心中却是安稳了许多,手下办事的人,机灵倒在其次,最主要的便是踏实肯做,还得懂规矩。

张富财便是一把趁手的好家什,能用,肯干,又不会扎手。

“前头那几个老招牌,还是坐摊收粮的老传统,说难听点,这叫守株待兔,不一竿子插到底,你都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堂文望向高德宽等人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粮食这生意,成行多少年了,不思进取,总有被人挤兑的时候。他们在城里等,咱就下去收,一样的价咱管接,谁家不想省点马力呢!”

“那咱家这脚程...”

“我从汉口带回来的东西,你都看了?”

“回老爷,看了!新种子试种还看不出结果,那肥料用在麦地里,拔穗快,粒粒饱满,比咱上了堆肥的麦子长势好多了!”

“脚程,就从这两项里出!两下贴补,利虽是少了,咱却能站住步,站稳了看长远,不吃亏!”

“是!老爷!您这趟汉口见识了不少洋玩意儿,那肥料到底是啥玩意做的,闻着不比堆肥好多少,见效却是快的很。”

“洋人的东西,怎么做的老爷我也不知道,名字嘛,好像是...化肥!”

“化肥?啥化的?”

“好用不?”

“好用!”

“好用就找人进货!别在这问长问短的,跟个婆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