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导论
第一节 研究缘起及问题的提出
社会何以可能?齐美尔的这一经典发问既能够解释自孔德以降的社会学大师对秩序问题的关注,也推动更多的后来者将研究视野投向对秩序问题的探究。关于中国传统社会秩序维系的研究比较多,费孝通强调传统的乡土社会是一种“礼治”的秩序,秦晖认为,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1]在笔者看来,强调宗族乡绅的力量与强调“礼治”是一致的,因为“礼”的奉行往往也是靠宗族势力和地方乡绅的作用。除了对某一端力量的强调,有学者更进一步总结说:在传统中国社会,事实上存在着两种秩序和力量:一种是“官制”秩序或国家力量;另一种是乡土秩序或民间力量。前者以皇权为中心,自上而下形成等级分明的梯形结构(trapezoid-structure);后者以家族(宗族)为中心,聚族而居形成大大小小的自然村落。每个家族(宗族)和村落是一个天然的“自治体”,这些“自治体”结成为“蜂窝状结构”(honeycomb-structure)。[2]
纵观很多学者的研究,可以发现,在学者的心目中,传统社会中维系乡村秩序的主要有两股力量,一是自上而下的国家行政力量,二是以宗族势力、地方乡绅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在其中,我们几乎看不到普通农民作为主体力量对其所处的乡村秩序的维系。
从社会变迁的角度来看,传统的乡土社会与现在的农村社区在很多方面会有程度不同的差异。这个差异的表现无非是原有的传统性因素的强弱或者存亡,以及新生因素的生长等。本书这里先不讨论传统因素的强弱或存亡的问题,包括宗族势力是存在并持续发生作用,还是已经变弱或者消亡这些问题。本书关注的是,关于农村社会秩序的维系,除了学者们强调的两股力量,还有没有一股恒常的以农民为主体的民间力量在维系着农村社区的秩序?恒常的意思即是指这股民间力量不受传统与现代的时间分段的影响,不会因为很多传统性因素的衰弱或者消失而影响其力量的发挥,也不会因为很多新生事物的出现而受到颠覆性的冲击。而且,如果存在这股力量,那么这股力量是如何维系的?维系的机制是什么?
通过实践调查,笔者感觉到,村庄舆论可以认为是这股恒常的民间力量。提到舆论,大家会很自然地想到舆论对人的行为的影响,或者往前推进一步提到舆论在社会秩序维系上的软控制作用,但是,笔者所查阅到的有限的资料表明,很少有学者通过丰富翔实的案例来细致地展现这一作用链条,即舆论是如何达致对秩序的维系,更少有学者去挖掘这一链条当中比较重要的发生作用机制。而且,因为以往关于舆论的研究大多立足于整个社会和城市,表达的是社会层面的公共舆论的作用[3],而关于村庄舆论的研究很少,所以本书不仅想要研究村庄舆论,还希冀能从村庄舆论到社区秩序维系这一逻辑链条中挖掘出村庄独有的发生作用机制。那么,村庄当中这个独有的发生作用机制究竟是什么呢?实践调查带给笔者启示:村庄的集体记忆是村庄舆论到社区秩序这一逻辑链条中的重要的发生作用机制。所以,为了解释这股恒常的以农民为主体的民间力量是如何维系着农村社区的秩序,本书将要对村庄的集体记忆、村庄舆论、社区秩序三者之间的内在关系进行较为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