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关系”

在英文中，对关系通常有三种说法：Relationship, Intimacy, Guanxi。其中Guanxi就是中文的“关系”的拼音，其含义不太好翻译，只好音译，让人们自己揣摩，与中国佛经中的“般若”“三摩地”等类似。在《柯林斯英汉双解大词典》中，对Guanxi是这样解释的：关系，一种基于互惠的中国社会思想，该思想认为关系比法律和协议更重要。其英文原文解释得好像更有味道：Guanxi, a Chinese social concept based on the exchange of favours, in which personal relationship are considered more important than laws and written agreements。

中文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本文不想深究，本文主要想探讨关系管理。对于管理学者而言，既然有关系，既然关系很重要，就应该对关系进行管理。已有的CRM（客户关系管理）软件就是对客户关系进行管理的工具。其实非客户关系也要管理，认真想想，人生有比客户关系更重要的关系吗？这个问题其实是，有比客户更重要的人吗？客户关系需要管理，亲情关系难道不需要管理吗？友情关系不需要管理吗？人的一生在不同阶段，什么样的关系最重要？关系处理应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关系维系应该花多少时间？

曾国藩在日记里经常检讨自己与谁谈话花了太多时间，与谁下棋花了太多时间，但他一生写的诗词大多数是给朋友的，他的书信大多数是给亲人和朋友的。有人统计他一生为清朝培养（或者说提拔）了26位正部级干部、52位副部级干部。你说他花了多少时间在关系处理上？他与“老板”（皇上）的关系维护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他的“秘书”赵烈文说他在与太平军作战时，真正花在打仗上的时间和精力只占三四成，处理与各种官僚的关系花了六七成。不管是否出于无奈，反正说明了关系很重要。

什么关系要维系，什么关系不能近，也是关系管理。有些关系一时荣耀，却可能为今后带来杀身之祸。据说张春桥在女儿结婚之前，与女婿深谈了一次，告诫他，要做好未来进监狱，甚至被杀头的准备，才敢娶他女儿，不要以为能够荣华富贵。

年轻的时候，我对关系的印象是负面的，当然更谈不上管理；后来，我思考中国管理，看到美国人研发出CRM软件，感到中国人对关系的重视没有落到“器”的层面上。现在，我深深地体会了什么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界复杂，人的关系复杂，中国更复杂，要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成就一番事业，关系的管理不可谓不重要。

最近看到一篇学术文章得出的研究结论是：人的一生，建立真正有效关系的人数不会超过150人。换句话说，我们一生中需要进行关系管理的人数最大值是150人。如何对这150人进行时间序列和人际关系类别以及重要程度的分类，并考量在人生不同阶段各种关系的权重，会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研究课题。

忽然联想到孔子为什么弟子三千，而贤人只有七十？因为孔子也顾不过来了。虽然3000人听过孔子的课，但真正与他走得近的学生也就70人。我好奇地数了一下孔子的“贤人”，历史上有名有姓记载的有子路、子贡、子骞、颜回、仲弓、冉有、季路、宰我……至多也只能数出77人（据司马迁记载）；我也认真地数了数王阳明的学生，王艮、冀元亨、王龙溪、徐爱、钱德洪……有记载的入室弟子不到10人；我也数了数我的几位老师的学生，因为自己就身在其中，真正能够建立长期的、有感情的、有效的关系的有几人？

联想到我个人的关系管理。作为老师，我的一生会有多少个学生真正认我做老师，我也真正认他们做学生呢？听过我课的学生只是广义的学生。按照现代研究型大学的教学工作量，一个教师一年要上三门课，如果平均每门课50个学生，20年累积起来就是3000个学生。按照博士毕业进大学任教的标准年龄28岁算，如果每年带一个硕士生，到63岁“关门”，共35个；每三年招一个博士生，大概12个。当然，还有博士后学生。工商管理专业因为有MBA、EMBA学位，也要求写论文，也是导师制，因此学生会多一些。但是我想与我有真正师生关系的大约会有30—50人。一般而言，这是自然形成的和盖棺定论的。但是，既然研究“关系管理”，那么这种真正的师生关系也是可以被“管理”出来的，可以是有意识、主动的关系管理。我也想做一做试验。

放大而言，家庭（家族）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利益相关者关系……都是值得管理的，都应该有一套中国式关系管理的“心、道、法、术、器”。

至于关系重要到什么程度，它是否比法律或者书面协议更重要，这并不重要。美国人对关系管理的研究比我们早、比我们深。当然，这仅仅是就“书面研究”而言的。

2015.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