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广场上的恶斗
山普孙正闷着一肚子气，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小酒店里被蒙太古家的仆人欺侮了。一早起来，他便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在街上走着，他的靴子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腰间的佩剑也愤愤不平地摇来晃去。在路口的转角处，他遇见了葛莱古里。
山普孙 （大叫一声）葛莱古里！
葛莱古里 （转过头，看见山普孙嘴唇歪斜，右嘴角向上翘起，脸颊的肌肉还缩成一个小洞，他知道山普孙的心里一定有什么不舒服的事。便开玩笑地问道）怎么啦？山普孙，家里的猫被老鼠咬了吗？
山普孙 （不吭声，只耸了耸右肩。）
葛莱古里 （看山普孙没说话，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地陪着山普孙走向广场。）
山普孙 （快到广场的时候，突然说）葛莱古里，我们不能让人随便欺侮，是不是？
葛莱古里 （附和着）当然啦，怎么能让人随便欺侮！
山普孙 （愤愤地说）要是发起脾气来，我们可是会动刀的！
葛莱古里 （强调着说）当然啦，只要活着，就要随时准备把脖子伸出来！
山普孙 （用力地摆了摆手）哼！要是真惹恼了我，我的剑可是不认人的！
葛莱古里 （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但你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
山普孙 （点点头）没错，我是不大容易生气，可是我看见蒙太古家的仆人就一肚子的气！
葛莱古里 有胆量的，生了气就应当站住不动；逃跑的不是好汉。
山普孙 我见了他们家里的仆人，就会站住不动；蒙太古家里任何男女碰到了我，就像是碰到墙壁一样。
葛莱古里 这正好说明你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只有最没出息的家伙，才去墙根下躲难。
山普孙 的确不错，所以生来软弱的女人，就老是被人逼得不能动。如果让我见到蒙太古家的人，是男人我就把他们从墙边推出去，是女人我就把她们推向墙壁。
葛莱古里 两家吵架，是男人们的事，跟女人有什么关系？
山普孙 我不管！只要我脾气一上来，就算是对女人也不留情面，我要砍下她们的头！
葛莱古里 砍下她们的头？
山普孙 （依旧愤恨地说）没错，砍下她们的头！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广场。这时广场的四周已经摆满了许多小摊子，卖蔬菜的、卖瓜果的。有的摊子上摆着盆盆罐罐，有的摊子上则摆着刷子、扫帚等日常用品，摊子周围挤满了买东西的人——家庭主妇、酒馆菜馆的采买人和贵族家里的厨师。在人群里，葛莱古里看见两个蒙太古家的仆人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就用手肘撞了山普孙一下。
葛莱古里 （小声地说）拿出你的家伙来！你看，是谁来啦！
山普孙 （一看，正是昨天晚上在小酒店里欺侮他的那两个人，他握住剑柄，小声地对葛莱古里说）你先过去，如果跟他们吵起来，我会在背后帮你。
葛莱古里 （觉得山普孙有点儿奇怪，反问道）怎么？你想逃吗？
山普孙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葛莱古里 （想起刚才山普孙那番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可是事到临头却又不敢打头阵，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哼！我倒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山普孙 （忙对葛莱古里解释道）你不懂，我只是不想先跟他们打起来。让他们先动手，到时候就算会打官司，也是他们理亏。（正说着，那两人已渐渐走近，最终还是山普孙按捺不住。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昨天受到的欺辱）好吧！那我先对着他们咬我的大拇指，看他们能不能忍受这种侮辱。
蒙太古家的两个家仆，一高一矮，看见山普孙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并两眼嘲讽地望着他们，高个子马上拦住了山普孙的去路。
亚伯拉罕 请问，你是对着我们咬你的大拇指吗？
山普孙 （故意很客气地平淡地回答）我是在咬我的大拇指。
高个子 （继续追问，还特别强调着“我们”）请问你是对着我们咬你的大拇指吗？
山普孙 （在葛莱古里的耳朵旁小声地问）如果我说“是”，打官司的时候是他们理亏吗？
葛莱古里 （摇摇头，对山普孙使了个眼色。）
山普孙 （慌忙说道）没有啊！我没有对着你们咬我的大拇指，我只是在咬我的大拇指而已。
葛莱古里 （上前一步对着高个子）你是在向我们挑衅吗？
亚伯拉罕 挑衅？不！怎么会呢！
葛莱古里 你要是想吵架，我可以奉陪！你是你家主人的仆人，我也是我家主人的仆人。怎么，难道我家主人比不上你家主人吗？
亚伯拉罕 是比不上！
山普孙 （很不服气地说）比得上！
矮个子 （也加入战局）比不上！
葛莱古里 （大声地）我说“比得上”！
亚伯拉罕 我说“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山普孙 （急得叫了起来）你胡说！
亚伯拉罕 （听后，“刷”的一声把剑拔出来）你说什么？
可是山普孙的手更快，他的剑已经在空中划过，和高个子的剑碰个正着。两个人于是斗了起来。这时，葛莱古里也抽出剑，和矮个子打斗了起来。
山普孙 （一面和高个子比画着，一面大叫着）葛莱古里，别忘了使出你的绝招！
这时，市场上的人看见有人在打架，纷纷让开，妇女们尖声叫着，有一个水果摊还被撞翻了，摆摊的老头儿气呼呼地咒骂着。
当他们打得正起劲时，蒙太古家一个叫班伏里奥的侄子，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过来。
班伏里奥 （大声喝道）住手，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于是，他抽出剑，把正在打斗的仆人们的剑打了下来。）
葛莱古里 （忽然高兴地叫道）好啊！我家主人的亲戚也带人来了，看你们还想不想要你们的狗命！（原来，凯普莱特的侄子提伯尔特也带着一些随从过来了。提伯尔特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
葛莱古里 （高声叫喊）提伯尔特万岁！
提伯尔特 （耀武扬威地走过来，用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过人群。将尖尖的高鼻子向班伏里奥一扬）怎么？你难道想跟这些不中用的仆人吵架吗？过来！让我结束你这条狗命！（说完，他把剑拔了出来，用剑尖指着班伏里奥。）
班伏里奥 我不过是维持和平而已！收起你的剑，要不然就帮我把这些人摆平。
提伯尔特 （冷笑着说）什么？你既然拔出了剑，还谈什么和平！“和平”？我痛恨这两个字就像痛恨所有蒙太古家的人一样！（说着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口里喊着）看剑，胆小的家伙！（说完便把剑向班伏里奥的胸前刺去。）
班伏里奥 （巧妙地躲开了提伯尔特的那一剑，一转身把手里的剑往前一扫。于是两人的剑在空中挥舞着，铿锵作响。）
仆人们看见他们的主人打了起来，也纷纷拔出剑，斗成一团。刹那间，原本阳光明媚、熙来攘往的广场，竟变成了鸡飞狗跳、沙尘滚滚的战场。妇女们四散奔逃，尖声大叫，瓜果蔬菜滚落一地，许多小摊子都被撞翻了。两家的仆人听到消息后，也都陆陆续续地赶来参加战斗。
有一群市民也拿着木枪棍棒，大声叫喊着：“打啊！把他们打垮，不要让他们再惹事了！”“打！打！”一时间喊打的声音四起。“打！打倒凯普莱特！”有人高喊着。“打倒蒙太古！”另一群人跟着喊。过了一会儿，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家的家长也赶来了。
凯普莱特 （怒吼道）什么事吵成这个样子！喂，把我的长剑拿来！
凯普莱特夫人 （急忙拦住他）拿剑干什么？闹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
凯普莱特 别管我！你看，蒙太古那个老家伙也来了！他不是也拿着剑吗？我可不能输给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蒙太古的叫骂声。）
蒙太古 （向凯普莱特大声叫道）凯普莱特，你这奸贼！
蒙太古夫人 （赶快拉住蒙太古的手。）
蒙太古 别拉我，让我走！
蒙太古夫人 （死命地拉住蒙太古）你要去跟人家吵架，我一步也不让你走！
幸好这时一阵军号声响起，统治维罗纳城的亲王爱斯卡勒斯带着军卫队，骑着马赶来了。当马队冲进看热闹的人群里时，人群顿时向四方散开。
打斗停止了，满地都是被打烂的东西，还有许多受伤倒地的人。
爱斯卡勒斯 （大声地怒喝）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看看你们的刀剑，上面染的全是你们街坊邻居的鲜血！你们这些畜生，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用鲜血来洗清不可？
爱斯卡勒斯 （指着那些站在周围的人）你们要是畏惧刑法，就赶快把你们手里的凶器放下来！（于是人们把刀剑放在地上，亲王的军卫队把它们捡了起来。）
爱斯卡勒斯 （对着凯普莱特和蒙太古两个人）凯普莱特！蒙太古！你们已经三次纵容仆人在街上斗殴，扰乱城市居民的安宁，要是你们再在街上闹事，我就要取你们的性命作为扰乱治安的代价！
这时，广场上突然一片静寂，好像在等待着亲王公正的判决。
爱斯卡勒斯 （过了一会儿）现在，所有的人都给我退下去！凯普莱特，你跟我来。蒙太古，你今天下午到审判厅来，听候我的裁判。其他的人全部回去，把受伤者抬回去医治，一个也不许在这里逗留，否则格杀勿论！
亲王的军卫队随即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人，而受伤的人则被人搀扶着离开了广场。最后，马队簇拥着亲王，沿着大街离开了，广场上只剩下几个收拾东西的小贩。
蒙太古 （对走在身旁的班伏里奥说）到底是谁挑起旧怨的？告诉我，好侄儿，他们动手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班伏里奥 （照实地回答道）我还没有到这儿来的时候，凯普莱特家的仆人跟你们家里的仆人已经打成一团了。我拔剑试图分开他们，就在这时，个性暴烈如火的提伯尔特就来了，他好像巴不得有架可打似的，完全不听我解释，三言两语就动起武来了。当我们正打得火热时，人越来越多。有的帮这一边，有的帮那一边。一直到亲王来了，才把两边的人分开。
蒙太古夫人 （这时忽然想起了她的儿子罗密欧，她问班伏里奥）罗密欧呢？你今天看到他了吗？我很高兴他没有参加这场争斗。
班伏里奥 伯母，今天清晨在太阳出来的一个小时前，我因为心情烦闷，便到郊外去散步。在城西的枫树下面，我看见罗密欧在那儿徘徊。我正要向他打招呼时，他已经看见我，然后转身躲到树林里去了。我因为自己的心情也很郁闷，不想见人，所以也就没有去找他，彼此避开了。
蒙太古 （听了班伏里奥的话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些天的早晨都有人在那里看见过他，他不是愁容满面，就是唉声叹气。把眼泪洒为清晨的露水，用长叹嘘成天空的云雾。可是当太阳出来了，在那耀眼的金光把黑暗驱逐得无处藏身的时候，我那心情沉重的孩子却又逃避光明似的，溜回家里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紧闭门窗，把美好的阳光锁在外面，把自己埋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他这种怪脾气恐怕不是好兆头，除非我们能了解他的烦恼是什么。
班伏里奥 伯父，您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吗？
蒙太古 （摇头）我不知道，也没法从他的嘴里探听出来。
班伏里奥 您没有设法问过他吗？
蒙太古 我跟其他的朋友都曾经问过他，可是他一直把心事藏在心里，守口如瓶，我们根本问不出来。他此时就像一朵初生的蓓蕾，还没有迎风舒展它的嫩蕊，向太阳献吐它的娇艳，就被嫉妒的蛀虫啮噬了一样。只要能知道他的悲伤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一定会替他找寻治疗的方法。
班伏里奥 （小声地说）瞧，他来了！请您先站在一旁，我去问问他究竟有什么心事，看他愿不愿意告诉我。
蒙太古 我们还是走开吧！让你可以从容地探问他的真实情感。（说完，就急忙拉着夫人走了，让班伏里奥独自留下和罗密欧深谈。）
班伏里奥 （斜靠在广场旁边的大理石圆柱上，看着罗密欧低垂着头，一步一步慢慢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