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项羽本纪赞

《史记》

原文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1]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2]数。然羽非有尺寸[3]，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4]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5]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6]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7]功伐[8]，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9]，而不自责，过矣。乃引[10]“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注释

[1] 暴：突然。[2] 胜：尽。[3] 尺寸：长度单位，引申为小，指尺寸封地。[4] 五诸侯：指原来的齐、赵、韩、魏、燕五国。[5] 近古：春秋、战国以来的时代。[6] 义帝：公元前208年，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王，仍称楚怀王。公元前206年，项羽分封诸王，表面上尊楚怀王为义帝。公元前205年，项羽派人杀死义帝。[7] 矜：夸耀。[8] 伐：功劳。[9] 寤：通“悟”，醒。[10] 引：援引，作为理由。

译文

太史公说：我听周生说：“舜的眼睛是双瞳孔的。”又听说项羽的眼睛也是双瞳孔。项羽难道是舜的子孙后代吗？他为什么能兴起得这样迅猛呢！当秦朝趋于灭亡时，陈涉首先发动起义，天下豪杰蜂拥而起，相互争夺天下，多得不可胜数。而项羽并没有尺寸地盘作为依靠，却趁着当时的形势从民间崛起，三年的时间，便率领五国的诸侯灭掉了秦朝，把天下的土地分封给各个王侯，并且制定各项政令，自号为“霸王”。他的王位虽然没有长时间地保持下来，但从春秋战国以来像他这样的还不曾有过。等到他放弃关中，怀恋楚地，放逐义帝自立为王，就失去了人心，这时怨恨那些王侯背叛自己，就很难了。项羽夸耀自己的功劳，自高自大，运用个人的才智而不效法古人，以为霸王的事业只靠武力征伐就能统治天下，只有五年的时间就亡了国，直到他死在东城，还不曾觉悟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却说，“这是上天要灭亡我，不是我用兵的错误”，这难道不是非常荒谬吗！

评析

项羽是秦末反秦斗争中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在反秦斗争中表现出了十分英勇的一面。在决定反秦成败的巨鹿之战中，他破釜沉舟，以暴风骤雨之势，摧毁了秦军主力，一跃成为史诗上的一名重要人物。然而成功之后的项羽，在政治上鼠目寸光，最终所有的成功毁于一旦。

他三年而亡暴秦，一度左右天下，但因其本身的弱点和政策的错误，终演成悲剧。本文通过对项羽一生经历的简述，真实再现了秦汉之际风云变幻的历史画面，成功地描绘了项羽这一历史人物的典型性格。司马迁肯定了项羽起兵反秦、推翻秦王朝的历史功绩，分析了项羽失败的原因，批驳了他的宿命论思想。文章有歌颂、有批判，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多棱角的悲剧英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