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个国际家庭的混合教育——Holly和两个儿子的成长历程

世界越来越小，生活越来越大。又见Holly，不在美国，而是在位于北京望京的“北鸽互娱”办公室。

此时的Holly，不见了在美国时的居家贤淑，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创业者的干练职业。刚寒暄几句，她就把我带进会议室，开始了互动幼教内容平台项目的介绍。她用中英文混杂的方式激情演说，丝毫不顾及我这个对IT一窍不通，只是单纯去看望她的朋友能不能听懂。不过，我还是深深地被她那份对教育的热爱和虔诚感动。

面对侃侃而谈的Holly，专业的IT术语确实让我理解困难。但同作为教育者、母亲，谈起孩子成长时，我们的交流没有一丝障碍。

她是一个在国际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中国妈妈”。教育没有国界，成长却有规律。面对国际文化深度的交流交融，教育必将越来越开放。或许，这个国际家庭的“混合教育”会带给我们不同的感受和启迪。

身教重于言教

匹兹堡的春天是美丽的。多年前，Holly（何丽）从北京到美国就读IT硕士，一次在宾州匹斯堡的工作会议中，她有缘认识了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经济博士的美国人David。一段跨国的恋情不仅让她融进了一个多元的国际家庭，也拥有了丁丁、文文两个可爱的儿子。

David有着很好的家庭教育背景，他的父母多年前从芬兰移居美国，一家六口人中有四个博士和两个硕士。David的父亲是位有着卓越学术成就的政治学博士，退休后，学生们自发组织模仿伦敦海德广场的自由石修建了一个演讲台，以纪念他的育人功绩。David的哥哥是威斯康星大学化学博士；弟弟是天文物理专家，是麻省理工学士和普林斯顿博士，也是CNN报道的最新中性尺寸黑洞发现者之一；妹妹也是硕士毕业。David的母亲，在生下四个孩子后，还坚持去读了图书馆专业硕士。Holly是典型的中国北京女孩，出身军人家庭，但家族中文人居多。

中国教育的认真，美国教育的开放，芬兰教育的严谨，在这个大家庭里融汇，让丁丁、文文的家庭教育既有潜移默化的文化熏陶，又有交融碰撞的互动融合，充满快乐和活力。

芬兰人有一个著名的教育理念：阅读是终生的资产。在美国常青藤名校的康奈尔图书馆工作的祖母，教育孩子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David告诉Holly，小时候他常把母亲工作的图书馆当成真正的课堂，他从小最大的理想，就是把那里的书全部看完。读书，是David全家人最大的爱好。这样的爱好遗传给了丁丁、文文，书香浸润着孩子们的成长。

Holly家离孩子祖父母家很近，三代人常常在一起度过节假日。在这些日子里，祖父这个幽默的老教授，会给孩子们讲自己参加二战做地勤的故事。善良的中国媳妇Holly，则会为大家精心准备一顿美味中餐。其乐融融的国际家庭，让孩子感受着幸福，享受着成长。

不同的文化传统，终究会让教育有所差异。作为中国妈妈，Holly的教育是稍显严格的。她比较重视孩子的课程学习和技能培训，譬如中文的学习、钢琴的弹奏等。丁丁学钢琴时，识谱能力非常强，但记谱能力比较弱。文文正好相反，他的识谱能力较弱，但记忆力很强。有时候，Holly会批评丁丁：“这个曲子你已经练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是记不住？”这时，一旁的丈夫David往往默不作声。随后他会上网搜索，做案例调查和分析。得到答案后，David会平静地和Holly讨论：这或许是孩子用脑部位的不同造成的。识谱能力强的孩子，记忆上可能会是短板；而识谱能力弱的孩子，可能会有惊人的记忆力。在教育问题上，David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跟Holly发生任何冲突，但也会告诉Holly：“大嗓门对孩子说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Holly一向很注重孩子们的饮食习惯。和许多中国妈妈一样，她把培养吃蔬菜的习惯，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一次家庭聚会，全家人一起吃自助餐。在走进餐馆之前，Holly向丁丁和文文布置了任务，要求首先要吃三样蔬菜，之后吃什么才能由他们自己决定。幽默的丁丁在盘子里夹了一根四季豆、一块西兰花和一段芹菜，对Holly说：“看，我完成了三种蔬菜的定额。”这时，会餐的所有家庭成员都微笑地在自己的食盘里放入了很多蔬菜，走到孩子身边。Holly知道，这是大家在她强势教育面前对孩子的“同情”，也是用实际行动影响孩子。David告诉她：“They do what you do, not what you say!”（身教重于言教）

温馨和睦的大家庭，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Holly，让她不仅在异国他乡感受着家的温暖，更让她在多元文化熏陶中提升自己。这些文化不仅丰富了她的教育理念，融入了她的教育实践，还在融会贯通中惠及孩子。

我必须得A，亚洲人的英文是Asian不是Bsian

和所有的中国家庭一样，教育的核心是教会孩子做人，也是这个国际家庭最基本的教育理念。Holly和David都认为，德育好了，智育、体育、美育等都会得到相应的发展。德育需要父母去培养，然后让孩子自己去做好智育和体育。

丁丁五岁的时候，和弟弟坐在餐桌前，妈妈端上饭菜后，会让丁丁去拿吃饭用的叉子。小丁丁拿了一个叉子过来，在一般人眼里，丁丁没有做错什么，而妈妈却对丁丁说：“你拿一个和拿两个需要付出的劳动是一样的，明明你和弟弟都需要叉子，为什么不拿两个来呢？”她还告诉孩子们，“你能顺手为别人做一件好事的时候，就应该习惯去做。”

十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上中学了。在他们家门口，有一段坡路。大雪天的时候，有些车会在那里抛锚。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丁丁就会去帮人推车，文文也会前来和丁丁一起帮忙。一次，被帮助的人给了文文一些小费。回到家里，文文要把得到的钱分给丁丁一部分，而丁丁却告诉文文：“你能顺手为别人做一件好事的时候，就应该习惯去做。”听到丁丁一字不变的重复着自己的话，Holly感到十分欣慰。她知道，这些好的品质会让孩子受益一生。

Holly和David都是IT专业的高材生，他们把专业知识融进了对孩子们的教育和管理中。为了激励两个孩子成长进步和独立自主，Holly在电脑中建立了一个数据库，给孩子们设立了一个“虚拟银行”。她设置出不同的表格，按照任务进行打分，内容包括弹钢琴、学中文、吃蔬菜、整理自己的房间、完成学校作业等。孩子们如果表现得好，就会得到积分，并可以把积分折算成零花钱，存入“虚拟银行”。对于这些钱怎么花，则由他们自己决定。

通常情况下，孩子们常常会拿钱去买自己喜欢的玩具。这些玩具在父母看来没有太多的价值，孩子们也往往新鲜一两个小时就放在一边了。因此，买玩具的时候，妈妈一定会问：“你们确定要买这个玩具吗？你的钱就这些，一定要选最适合你的。”当孩子们真正做决定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尊重孩子们的选择。后来，孩子们发现自己选的一些玩具确实不是很喜欢，就产生了再买其他玩具的念头，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资金了。这个做法让孩子们养成了慎重选择的习惯。

Holly认为，在孩子成长中，一定要给他们空间让他们自己去做决定。而孩子一旦做了决定，就必须让他们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这不仅是给孩子自由选择的权力，更是他们自我成长的需要。这个“虚拟银行”从两个孩子3岁开始使用，一直持续用到了他们长大成人。

让孩子学会做人，让孩子学会选择，让孩子学会对自己负责，不仅奠定了孩子成长的基础，也让孩子知道了努力的重要。Holly从不要求孩子们成绩全A，也不把课外辅导课强加给孩子们。越是这样，两个孩子越懂得自我成长的重要性。孩子们的各科成绩都非常棒，性格开朗的文文会调皮地对妈妈说：“I must get an A. I'm Asian not Bsian!”（我必须得A，亚洲人的英文是Asian不是Bsian）

我只希望你们快乐幸福

丁丁是Holly的大儿子，也是个极敏感的孩子。他儿时酷爱读书，也许是古希腊神话传说里的恐怖故事看多了，孩子变得越来越胆小，经常惦记地狱是什么样子，脑子里装着一些恐怖画面，缺少安全感，夜里睡不着觉。开始时，Holly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常会陪伴他入眠才离开他的卧室。当孩子渐渐长大，丁丁的敏感更加明显。五年级时，新闻里连续播放了几起死亡事件，丁丁对此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和异于平常的躁动。Holly观察到了这个现象，在她的一再询问下，丁丁终于说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对地狱的恐惧和不安。Holly的心沉了下去，孩子幼小的心灵里装着这么沉重的东西，让她感到空前的震撼。那一瞬间，对Holly来讲，世界上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她只希望一切还不太晚，自己一定能从轻度的虎妈转到I just want you to be happy（我只希望你们快乐幸福）。

烈日严寒，风雨无阻，Holly带着丁丁往心理医生那里整整跑了一年。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她学习心理学、教育学，在家人和心理医生的共同努力下，丁丁的心理问题开始好转。虽然这期间丁丁暂停了中文课和钢琴课，但对音乐的热爱已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参加了各种乐队，包括交响乐队、黑管小乐队、话剧伴奏乐队，在音乐老师的鼓励下，他又参加了行进乐队。

这是丁丁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丁丁对乐器演奏的学习非常刻苦，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就如找到归宿一样，即便是一些大难度的比赛表演，他都能坚持下来。音乐老师是他的偶像之一，为了能帮到老师和乐队，他把低音管乐部所有的乐器都学了一遍。这样，当低音管乐部某个队员缺席，他就可以随时去顶替他，而不至于让乐队无法进行整体训练。因为训练的劳累，注意力的分散，丁丁不再思虑那些恐怖的事情了，晚上很快就能睡着。

在行进乐队里，他学会了有效的时间管理，懂得了集体概念。后来，文文也参加了同一个乐队，兄弟俩互帮互助，在乐队里成了“领军人物”。他们的行进乐队在校际比赛、州比赛中都获得了第一的好成绩。最考验孩子们的是2012年美国东部的大西洋飓风。此时，恰巧孩子们参加北美东部赛区的决赛，停水停电让孩子们在学校的准备工作有点艰难，而飓风留下的后遗症，让乐队行进时也面临一定的危险性。即便如此，在音乐老师的带领下和爸爸妈妈的支持下，孩子们仍获得了北美东部片区冠军。这次比赛对丁丁、文文是极大的鼓励，也让丁丁逐渐走出多年的心理阴影。

后来，在一次排球友谊赛中，没有打过排球的丁丁自告奋勇前去“充数”。前来观战的Holly这样描述丁丁的表现，那叫一个“惨”字。她说，她的心在流泪。但是，丁丁从来没有说“我打得烂，我就不打了”，比赛结束后，Holly热泪盈眶地注视着孩子，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知道，丁丁真正战胜了恐惧，战胜了自己，她为孩子的勇气感到骄傲。

每个孩子的成长都不会一帆风顺，每个家庭的教育都不是十全十美，当风雨到来的时候，需要父母用爱心和耐心同孩子一起走过。这是每一个家庭在教育中的基本问题。

Holly说，这是在培养孩子的“坚毅”（Grit）。在英文里，它的含义远比毅力、勤勉、坚强要丰富得多。老二文文在学校是跨栏高手，在练习跨栏的时候，因为缺氧他面临困境，同样在母亲的鼓励下，他坚持了下来。跨栏的故事，被文文写进了大学申请书里，成为他被录取的极好依据。

妈妈，你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在十几年的不懈努力后，两个孩子都被美国名校录取。文文去了卡耐基·梅隆大学，丁丁放弃了伦斯勒理工大学，而去了他认为更适合自己的罗格斯大学。

丁丁读大三的时候，文文也上了大学。开学第一天，Holly开车送文文去学校。下车时，文文过来拥抱妈妈，并动情地告诉她：“妈妈，你是个好妈妈。我们都长大了，读大学了，你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一席话深深地震撼和感动了Holly，在丈夫和孩子的支持下，她选择了回国创业，也开始了自己的教育之行。

孩子对母亲的鼓励，来源于中西文化熏陶下的Holly的一个重要教育理念，即在孩子的成长中，父母特别是母亲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并在生活中为孩子树立榜样。每到自己生日的时候，她对两个孩子的要求是陪妈妈做一件妈妈喜欢的事情。每年的生日，Holly都会精心准备，她有时会让孩子陪她去看一场自己喜欢的电影，有时是去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有时是去郊游，Holly还会让丈夫开车送孩子到拉丁舞俱乐部观看自己的舞蹈训练。让孩子了解母亲在做什么，喜欢什么，不仅是一份满怀感恩的生日礼物，更是一节让孩子学会独立、学会尊重、学会成长的人生必修课。这样的家庭传统持续了很多年，孩子们每年都期待着妈妈的生日，憧憬着和妈妈一起做一件妈妈喜欢的事情。

这是一种别样的言传身教，也是一种生动的生命教育。祖母在孕育四个孩子后去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妈妈在孩子上大学后开始了自己的创业新旅程。一次，在和文文的越洋电话中，文文高兴地祝贺Holly：“Mom, you finally find your calling!（妈妈，你找到了自己的使命！）”孩子的肯定是对妈妈最大的支持，更是Holly教育成果的体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使命牵引着孩子的成长，也促进着家庭的进步。

世界越来越开放，交流也越来越频繁。或许，从这个“混合家庭”教育故事中，我们没有看到更多的离奇和独树一帜，只有平静和平凡。但正是这种平静，让教育在文化的交流交融中始终关注着每个人的健康成长；正是这份平凡，带给我们更多富有价值的借鉴和思考。无论是哪种家庭教育，都是孩子、父母和整个家庭的共同成长。这也是教育的永恒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