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终究是要还的
美人一去，流民神志清醒了许多，留恋之中，有几人相约成群，打算过江后在对岸等待美人一同前行，而后这个主意瞬时在数十万流民中传动开来。
对岸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些人一旦过去停留不前，万一被江州守卫当成聚众入侵，那后果不堪设想。李君本意是劝他们先行一步，一直向南行进，但劝了数次，仍然打消不了他们对于妇人的追慕之心，反而激起数人从耿平麾下抢来马车，抬向对岸。
无奈之下，李君只能请王审潮二兄弟先行一步，前去探看他家小弟王审知留下的线索，等他归来时，好速速追上王绪。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君终于明白，古人说的一人可抵万军是什么意思了。假若刚才那妇人心中有所歹念，只需挥挥手，让那些流民齐齐投江，恐怕他们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彭奴儿！”李君唤来正在嬉戏的幼年李昪，想从他口中打听一些关于耿平的过去，可这彭奴儿只有四岁，口齿还不太清晰，说的十分含糊，说了半天，只说出他母亲姓刘，再也无法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李君想起了舅老爷骗他的场景。
“彭奴儿，你爹爹和耿叔叔是结拜兄弟吗？”
抚摸着乖巧的狮子狗，彭奴儿眨把眨灵动的小眼睛，嘴中喃喃道：“什么是结拜兄弟呀？”
“就是……两个人特别友爱，任何事情都能玩到一起的好朋友。”李君一句一句引诱着彭奴儿思索。
“不告诉你！”彭奴儿撅起肉嘟嘟的小嘴巴，倔强道，“阿母说过，不要告诉外人家里的事情。”
对付小孩子李君没有经验，只好坏笑道：“我看耿叔叔就是你爹爹吧？”
“哼！耿叔叔是保护我们去找温叔叔的。”彭奴儿说到此处，突然断了话语，灵动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就要挣脱李君的束缚：“你是个坏人！”
说时，怀中的狮子狗旺旺直叫，将耿平的兵士吸引了过来，李君只得就此作罢，等一会看能不能与耿平同行，打探清楚。
不过没打听到任何事情，还变成了坏叔叔，倒让李君有些无奈，只得留下郑晖在岸边照看，自己带着伤势恢复大半的何云义匆匆赶来蕲州刺使府。
这次王绪没有先前那般愣头青，蕲州刺使府完好无缺，只是守卫都是临时从舒调动前来，看管的十分严密，二人报了姓名，这才被放了进去。
走过威严的高堂后，蕲州刺使府院内的青绿还未被秋风吹去，绿荫之中回廊幽深，二人七转八转这才来到宴厅。
静谧非常的宴厅之中，那刘夫人高坐上位，一众人正在望眼欲穿，连案前美食也顾不得许多。
见李君前来，刘夫人亲自为他安排了席位，好似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落座后，刘夫人轻抚长裙，宛转峨眉，明眸皓齿，引得宴厅之内酒不醉人人自醉。在敬了众人一杯水酒后，刘夫人就以不胜酒力，先行离去了。
李君这才从李言那里得知，只倾刘夫人一句言语，那秦彦就送了一百石粮食和成批的日用物品与流民，本来还想再送几个贴身侍女照顾刘夫人起居，被她婉言谢绝了。
自己拼死拼活，俘虏了孙儒三千军士和大批辎重，才换来五十石粮食，而这刘夫人一句话，就换了百十石，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也只有妖怪才能形容此人了。
秦彦似乎有心要将耿平留下来，宴席上不停劝导耿平效力高骈，他要亲自为其引荐，众人都明白，留下耿平只是托词，最重要的是留下刘夫人才是真正目的。
众人还在酒味中寻求一丝慰藉，李君可没工夫等他们回味，直言问道：“秦将军打算如何处理浮桥呢？”
“自是销毁了！”副将杨彬倒是清醒了许多。
首座上的徐文瀚一直闭目养神，此刻闻听李君之言，明白他还想让后面陆续赶来的流民也能借这座浮桥渡江南迁，不过这件事那秦彦可不会答应。浮桥长期存在，连蕲舒二州的百姓都会借机南迁，那之前陈可礼引进舒州的四万流民可就倒流了。
“那李司马是何打算呢？”秦彦当然也明白李君的心思，不过他倒想看看李君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只见李君神情自若：“畅通三个月，入冬后再行销毁。”
“为何是三个月呢？”耿平也是好奇，明明都是销毁，早三个月，晚三个月有什么区别？
此时秦彦已经回过神来，三个后就是凛冬，蕲、舒二州虽说地处淮南，粮草还算丰裕，但自己刚才又送了刘夫人一百石粮食，加上之前与李君交换的五十石，恐怕刚刚经过战事的蕲州养不活那么多人。
徐文瀚见秦彦为难，正要应话，被李君摇头暗示，他明白徐文瀚是想说自己先前曾借几场大雨，及时将希望的种子埋进土里，可让高骈收复光寿二州。但这样一来，从北方源源不断南下的流民就又像前王绪堵住二州那般，只得另寻他路，这是李君不愿看到的。
可徐文瀚似乎对高骈还有希冀之心，说：“光州已无人烟，大可不必收复，但寿州地处要塞，与北方时溥、朱全忠等藩镇接壤，战事一触即发，还需派重兵前去把守。”
战事的敏感让秦彦彻底醒神，或许这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最可爱的游戏吧，至于高骈的前任掌书记之言，秦彦还是能听得进去，他急忙令杨彬领军前去驻扎寿州，派出斥候求问高骈做何打算？
“浮桥可以三个月后再行销毁。”秦彦的话让李君不禁喜出望外，不想他又补充道：“但李司马得随徐老一起留下。”
李君这时才知道，徐文瀚先前已与毕师锋交谈过，他要带徐开继续为高骈效力，看来光州三巨头要就此分道扬镳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君要前去的闽地不是一个累功封侯的地方，而淮南道之后战事颇多，徐开能去历练一番，倒也是个机遇，或许他日相见，二人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只不过对于这个贴心弟弟，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舍之余得先应付秦彦的强留，他现在不止想要留下李君，还想留下耿平，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也不问问李君是何方人物，凭他也想强留。
“耿大哥是什么意思呢？”打架之前肯定先要确认谁才是朋友，免得误伤了队友。
耿平闻言，默不作声，自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留下岂不失信于人，说时，对秦彦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还恕耿某就此告辞。”
自知无力留下耿平，秦彦只能无奈看着他带着一众将领走出宴厅，却听李君急喝道：“耿大哥迟步，待小弟与秦将军作声告别，咱们一起同行。”
“哈哈哈！”秦彦仰身朗笑，甲胄铮铮作响，“李司马恐怕是走不了了。”
说罢，厅内四周涌进数十名手持刀斧的甲军，各个怒目横视，等待秦彦发号施令。这架势像极了李君当日埋伏刀斧手，砍杀刘健锋的情形，真是后世人说的‘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