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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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张文明(6)

张文明出发前去看了张教授,当初况渊通过巴纳德的起义武装势力把张文明交给了他。张教授看到来人拿出演族通讯码时只是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就随了自己的姓,并且起了“文明”的名字。

张教授已经老了,他腿脚不便,出行的时候只能坐在轮椅上。他对户外活动不感兴趣,经常在窗边拿着小铲子替那几盆花松土,杂草也没有长出来的机会。教授的眼睛很明亮,对于那些刚长出来的杂草尖,他是毫不留情的。张文明有时会想,教授大概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了却残生吧。

张文明来到教授身边,从窗台上拿起洒水器,“教授,我要去临川了。”

老教授点点头,轻轻拨开张文明拿洒水器的手,“浇过了。”

“出去走走怎么样?”张文明轻声细语的,害怕打扰老教授的平静生活。

教授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把小铲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轮椅自动走到最近的洗手池旁边,哗的水从龙头里出来。

张文明很喜欢听这样的流水声,那种声音能给人以宁静。他小时候经常听这种声音,有时候一个人在家,他躺在沙发上就会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往往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那是张教授下班回来了。

如果张教授没有提醒他,那么听着流水声他会再一次睡着。张教授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他会说:“文明,起来了,吃饭去!”

有时候教授很晚才回来,张文明只能从市饮食管理局公布的儿童菜单上面点一份,接着就会有二等公民送过来,胡乱扒拉完后张文明可能会再一次睡着。

那样子张教授回来后就会说:“文明啊,洗澡了吗!”

不管你喜欢也好,厌恶也罢,所有过去的日子都像哗啦啦的流水一样过去了。

张文明关掉轮椅的开关,他推着张教授的轮椅往前走。

“爸,我要去临川了。”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叫,事实上张教授就是他的养父了,但教授从不要求张文明需要刻意的做什么。

“我知道的。”张教授没有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其他任何情绪。“文明啊,人生就是这样,不断的出发,不断的到达。再出发再到达。”

“可是最后连轨迹都留不下。”张文明推着轮椅上了一个小缓坡,那里公园开着几种无名的杂花。

张教授陷入沉默之中,张文明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小时候父子间是有很多话说的。即使张教授总是一本正经跟他说话,几乎没有什么有趣的玩笑话,但这种交流本身就让张文明愉快。随着年龄的增长,父子间的交流渐渐少了,他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坦诚,然而这之中却像是多了什么东西,又像是少了什么东西,多了一堵墙或是少了一座桥。

张教授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一切,包括张文明亲生父母的,张文明的和自己的都告诉了张文明,他好不讳言自己演族的身份。在这种坦诚之中,张文明又感觉到一种隐瞒,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说,算了吧,就这样吧,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雨后的爬藤正在悄悄的长着,张文明推着轮椅默默地走着,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公园中心的娇兰鲜艳欲滴,博罗花香味引来了一群虫子。街上的小孩子玩着最新的游戏“真实战争计划”,那是一个在城市中打游击的游戏,所有人都可以成立自己的战争组织,最后存活人数最多的组织胜出。

忽然,有一颗“炸弹”在张文明旁边爆炸,那里立刻由计算机模拟出爆炸的幻象,就像在进行一场真实的战争一样。这些幻象是由布局在城市各处的游戏机根据实际情况合成的,如果炸弹旁边有玻璃窗,那么参与游戏的人可能会被玻璃划伤,这由他们身上的服装计算伤害,伤害到达一定程度这个游戏者就算输了,他只能在一旁等着玩下一局,也可以玩其他游戏或者到其他区域玩。各个城市中每天都有孩子玩这种游戏。

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孩子从旁边跑过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提醒说:“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现在战火波及到了,很危险的。”

那孩子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地说着,很快他又急匆匆地跑了,显然意识到有什么危险即将来临。没过多久,果然来一小队人马,他们手里拿着道具步枪警戒着。

“嘿,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为首的孩子威风凛凛地问。

老教授原本是闭目养神的,他忽然睁开眼睛,“我看到啦,刚从这里过去,他身上有好多手雷,还有一杆大炮。”

张文明没有看到这些东西,老教授显然是逗他们的。几个小孩子变得紧张起来,有小孩说:“这局的道具怎么都分配到这里了,怪不得我都没捡到手雷!”

“总之我们要小心!”为首的孩子说,“小心中了他的埋伏。”

那几个孩子也紧张兮兮地走了。

老教授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他开始说一些往事,“关于演族,我有一些事情是没有告诉你的,他们有一个终极的目标,听起来很玄。演族认为宇宙中的一切包括宇宙本身,都是具有生命的,他们的目标就是找到一种能够与所有生命交流的方式或者说是语言,那些在我们看来没有生命的物体,比如这个。”

老教授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他弯腰的动作很流畅,完全不像一个二百二十多岁的老人。

“我们无法和它沟通,就是因为没有找到那种语言。”

“那不是和语族的方向一致了?”张文明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他们离开中央公园大树的阴影,走到阳光之下。

“嗯,所有的学科到尽头都是一样的,五大星族的共同目标就是找到这样一种终极理论,他们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出发,都是为了找到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他们没有找到?”

老教授不为人知地笑了笑,“如果找到了,世界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想那一定是一个很乱的世界。”张文明也笑了笑。

“是的,比现在的世界更乱!”

他们最后一次谈话结束于中央公园。战争开始以后,张文明渐渐发觉,他和老教授之间的那堵墙消失了,但没有出现一座桥,事实上老教授的面貌在张文明心中渐渐消失,像是浓缩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定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