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园里的新生活（三）
晓雯在一个月后确定了画廊的工作，她离开这个行业已近两年了，却从没中断过——她在家里只要有时间，还是专注在她的那间画室里。这回她换了一个新的工作环境，这是她的老本行，没有新奇感，却有无限的热情可以倾注其中，热爱一件事，怎么样都是充满精力的。
这一个月，晓雯一天天看着家里的报纸越来越厚。起初，她以为岳风开始看报了，心里还觉得奇怪，什么时候他开始静下心来读报纸了。再后来，她渐渐明白了，他是在研究福彩、体彩，慢慢投入的精力竟超过了他的乐队。劝阻似乎已苍白无力，从开始的软言暗示，到后来苦口婆心，直到最后习已为常的冷战。沟通越来越少，晓雯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岳风，情绪上来的时候，她倔强地选择不再去耐着性子劝说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宁愿守着一份不开心，也不愿意敞开来争吵一次，可能都还不愿撕破脸皮伤害彼此的感情吧。
情感的纽带，往往除了一份不舍，更多的是两个人的信任。可在欲望面前，好像这信任也变得无力到不堪一击。
晓雯前些天在晚报上，看到一篇报道挖藕人的故事。当时，她看了那篇报道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是一群走在艰难生活尖端的人。老话说：“辣椒咽谷酒，苦命人挖藕，人家都烤火，我往湖里走。”生存不易，哪一碗饭都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口里的。她一直筹谋着这件事，她要找个机会去郊县乡下去采风几日，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日程计划。
这天下班到家，路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晓雯匆匆拎着刚买的菜进了电梯。看到门外的鞋，她知道岳风还在家里。开门后朝卧室瞥了一眼，岳风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好几张报纸和他手里正在计算的稿纸都摊在床上。听到晓雯开门进屋后的声响，对他来说是被自动屏蔽掉了一样，他头也没有抬，仍然沉迷在自己的一叠数字里。晓雯叫他时，他随意地应了一声，眼皮依旧没有抬一下。晓雯叹了一口气，便去厨房开始做晚饭了。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晓雯解下围裙准备开饭。她将两碗米饭盛上了桌，准备喊岳风出来吃晚饭，却见他趿拉着运动鞋往外走去。晓雯忙问他做什么去，这都吃饭了，还要往楼下跑，外面下着雪呢。你先吃，我一会儿就上来。岳风含糊不清地丢下一句话就进了电梯。
晓雯看着桌上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她想摔筷子，又好像不关筷子的事，她想发脾气，屋里却只有她自己；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一股要摔掉饭与菜的冲动，这念头吓了她一跳。她一向最讨厌别人摔东西的，她觉得将一件物具摔出去，掷地有声这四个字带给她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她憎恶这样的感觉，所以，再生气的事，她顶多将一本书扔在沙发上，并不能带来什么声响，在使出了自己的力气后，能够得到一些释放。而现在，就在今晚，就在此刻，她竟然产生了推倒这个桌子的想法，怎能不令她自己吃了一惊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这样的心理变化的，她搜索不出来这改变的时间的起始点。但她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她更不希望自己变得像个怨妇，更像个神经质。因此，在岳风回来之前，她站在阳台上，看着玻璃外面并不算很大的雪花一片一片在空飞舞，她让自己做了个深呼吸，算是暂时平复了自己糟糕的情绪。她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不堪，她有这个信心，她想，今晚或者明晚都可以，她要跟岳风好好地谈谈。这样下去不仅毁了他的人生，最后还会毁了多年的感情，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岳风买了彩票再上楼的时候，晓雯依然坐在饭桌上等着他。岳风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便陪笑说，刚才有点着急下楼了，你怎么没有先吃呢，饿坏了可不好啊。
晓雯想，他还保留着他最后的一丝体贴么，她苦笑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赶紧吃饭吧。
岳风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理亏地赔着小心陪着晓雯吃完了饭，主动把碗洗干净，收拾停当后，又去研究他的报纸去了。其间，他忽然说了一句，明天我出去有点事，坐车有点不方便到那边，明天早上我先送你去上班，然后我把车子骑走，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再接你回来吧。晓雯说，好啊，等你今晚忙好，明天下班回来时，我也想跟你好好谈谈可以吗？
岳风怔怔地看着她，很警觉地问：谈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研究这个彩票之类的，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这跟赌博不一样的，我心里有数的，放心啦！我不做没把握的事。老婆，等我的好运来临了，我要给你买一套大房子，给我们的乐队买最好的设备，让每个人都不白费自己的努力，要做好做大……
你可不可以清醒点，这纯属是欲望的深渊，明知前方一片黑洞洞的一条死胡同，有多少人陷进去无法自拔，为什么还要任由自己放纵内心去往里深入呢。晓雯打断了他的梦，这话我已经听你说过大半年了，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更不喜欢什么大房子，那不是我要的。
那你要什么？你难道不希望我成功吗？不想让我好起来吗？不希望我的乐队崛起吗？
晓雯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了。你这是不讲理吗？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什么，我只是要你好好地，踏踏实实地，平平安安、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就够了，名利到头来不过是那一缕青烟罢了。人生是该有追求，但不是幻想有个天梯，梦想没有一步之遥的，所有的巧合，一定有之前的机缘埋好了伏笔的，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晓雯看到岳风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她不想伤害他，继而转了口吻说，我不想与你吵架，我只是想看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虽有些强势，却不失阳光和自信，而不是现在这样充满一身的焦虑和妄想。
岳风听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她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随后，扔下一句话：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你先休息吧！说完他拿起床边的外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