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训“辜”、“辟”
上文中我们谈到，辛被引申为被实施了刑罚（往往是用辛这种工具所实施的肉刑）的人。这一点在一些与辛字相关的字中可以得到求证。主要有辜、辟、
、睪、執、圉、
、宰、章、童、妾、辡、辯、辝、辞、辭、辣等。按照各自的引申发展过程，我们择要将之分为三组，以此分析。
第一组，辜与辟。辜，甲骨文未见。金文写作
[75]，秦简写作
[76]。《说文》言，“辜，辠也。从辛，古声。
古文辜从死”[77]。马叙伦言，“辜亦辛之转注字……今人言辛苦，亦言罪过，皆即辛辜、辠辜也”。又引段玉裁注，“从古文死也”[78]。商承祚认为，
，从
者。有罪易罹于
也[79]。李平心认为，“辜训罪，犹咎训过。乃是后起之义，初意当为不祥”[80]。徐中舒认为，“辜从死。不辜为不当其罪而受罚也”[81]。在古文字中，辜或写作上下结构，上面为“古”，下面为“辛”，或写作左右结构，左面为“歺”字之形变，右面为“辛”字之形变。可见辜字上面的古本为“歺”。《说文》言，“歺，刿骨之残也”[82]。可见，辜代表一种用辛这类工具来残害人的身体的行为，而且伤及骨髓，应该是肢解人的身体，为一种刑罚，应即为磔刑。段玉裁注《说文》云，《周礼》，杀王之亲者辜之。郑注，辜之言枯也，谓磔之。按，辜本非常重罪，引申之，凡有罪皆曰辜。《康熙字典》载，辜又磔也。《周禮·春官》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註》疈，披牲胷也。疈辜，披磔牲以祭也。《周礼》载，“凡沈（沉）辜侯禳，饰其牲”。即将“辜”沉入水中作为祭品，以禳灾求福。郑玄注引郑司农的解释曰，“辜，谓磔牲以祭也”。贾公彦疏曰，“辜，是辜磔牲体之义”[83]。又载，“凡杀其亲者，焚之；杀王之亲者，辜之”。郑玄注：“辜，谓磔之”[84]。可知辜为磔刑无疑，此辛为刑具之一证。
辟，甲骨文、金文中皆多见。甲骨文、金文分别写作：
（甲一〇四六）
（甲一四九〇）
（甲一五六四）
（前二·二三·一）
（前四·七·五）
（前四·一五·七）
（后一·一二·一）
（佚六一一）
（乙六七六八）[85]
（甲1046）[86]
（盂鼎）
（商尊）
（商卣）
（召卣）
（臣谏簋）
（克鼎）
（辟东尊）
（师害簋）
、
、
（汉简）《说文》言，“辟，法也。从卩，从辛，节制其辠也；从口，用法者也”[89]。段玉裁注云，法也。法当作灋。《小雅》：辟言不信。《大雅》：无自立辟。《传》皆曰：辟，法也。又《文王有声笺》、《抑笺》、《周礼乡师注》、《戎右注》、《小司寇注》、《曲礼下注》皆同。引伸之为罪也。见《释诂》：谓犯法者，则执法以罪之也。又引伸之为辟除。如《周礼阍人》为之辟，《孟子》行辟人，以及辟寒、辟恶之类是也。又引伸之为盘辟。如《礼经》之辟，郑《注》：逡遁是也。又引申为一边之义。如《左传》曰：阙西辟是也。或借为僻，或借为避，或借为譬，或借为辟，或借为壁，或借为襞。从卪辛，节制其辠也；节当作卪。俗所改也。以卪制说卪，以辠说辛，辛从䇂，䇂辠也。故辛亦训辠。从口，逗。用法者也，用法上当再出口字，以用法说从口。辟合三字会意。必益切，十六部。凡辟之属皆从辟。后世学者对许氏之说多有非论。罗振玉认为，“古文辟从辛人。辟，法也。人有辛则加以法也”[90]。吴大澂认为不从口，林义光亦认为从
不从口，高田忠周也认为许氏之说有误，“今审法训字元作
，从卩、辛，会意。卩、辛即节制罪人也。法也者，今所谓刑法治罪法也”[91]。马叙伦认为，“字当从，实即尸部之屖字，从辛。即史言夷三族之夷本字”[92]。李孝定同意郭沫若的解释，认为既然从卩从辛，则辛为剞劂。而卩又与人同义，所以应当将辟训为刑人之法[93]。这一解释最为简洁，也最具说服力，充分运用了因形求意的方法。罗振玉认为，“卩亦‘人’字，象跽形，‘命’、‘令’等字从之”[94]。杨树达则认为，“卩乃‘厀’（膝）之初文，……卩者，胫头节也。引申为节止、节制之义”[95]。杨氏这个解释，将“卩”字作为“膝”的最初文字，也许很有道理，但他对于“卩”字引申义的解释，还是受许氏《说文》的影响。《说文》对“卩”字的解释是，“卩，瑞信也。守国者用玉卩，守都鄙得用角卩，使山邦者用虎卩，土邦者用人卩，深邦者用龙卩，门关者用符卩，货贿用玺卩，道路用旌卩。象相合之形”。许慎把“卩”解释成“节”（節），即古代作为验证身份的凭证，这种解释受其时空所限，似并非卩之初意。综合考察来看，罗氏的解释可能更接近于该字最初的含意。但是，说“卩”字“象跽形”却需要作进一步探讨。辟字中的“卩”所表现的动作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跪，一种是坐，还有一种就是跽。虽然古代跪、坐和跽都是双膝着地，但性质却迥异，因为这关系到古代礼的要求。具体而言，坐是双膝着地，臀股置于脚跟上面，这是人们日常家居时的姿式。跪则含有恭敬之意，与坐相似，也是双膝着地，但臀股不与脚跟接触，而且多是弯腰低头。跽则是临时性动作，虽然同样是双膝着地，但臀股不着脚跟，而且上身挺直，随时可以起身。在辟这一具体语境之下，“卩”应为跪。上文中我们已经得出结论，辛即为金质刃属刑具，而辟中之“卩”必为行将受刑之人，其在甲骨金文种写法酷似一双膝跪地，头低垂之人，其表现为跪姿颇为传神，也是合乎情理的。此辛为刑具之又一证。